45 故乡（1 / 1）
伊丝塔的雕像缓缓倒下，它的底座已经化为了灰烬，上面却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在一片轰隆的响声中，那只本应直指天际的手坠落下来变成一堆碎块，而整个的雕像还未等完全砸到地面上就已经支离破碎。
巨大的石块降下，将原本规整的房屋砸成一片稀烂，还没变成碎末的破片四处飞溅，已经成为黄沙的石砾则被腾起到空中翻滚，整个摩阿撒利斯的天空浓烟四漫，地上则一片狼藉。
城墙折断，高塔坍塌，任何看似坚固而永恒的东西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即便是在远处的绿洲上也看的真切。
无论是人们精神上的高台还是现实中壁垒都已经轰然倒塌了。
“咳咳！”申恩俊在罗克珊娜的帮助下咳出了那些差点进到肺腔里的水，他看了看四周才发觉，这里正是第一次与罗克珊娜相遇的地方。
上次到这里时，远处天空中随风飘摇的还只是一缕缕炊烟，而现在却变成一团团黑色的浮尘。
“就像梦一样……”申恩俊心想，“不过这样的梦也太过残酷而飘渺。”
“罗克珊娜，”申恩俊看到了罗克珊娜担忧的目光而不禁开口说道，“不用管我了，我没问题，你快去救你的人吧！”
罗克珊娜点了点头，她没有说什么便放下了申恩俊，向废墟跑去了。
她跑去了摩阿撒利斯城，那个快要变为一片废墟的地方，黑色的夜空中泛着银色的尘埃，它们在月光的照耀下化成一道黄色的烟尘，沙漠的夜晚里，冷酷的风将它们吹动，让那些不再闪着银光的黄沙经受一般沙子应有的命运，让它们一旦腾起便不会落下，即便风吹着它们走遍了世界，也不会让它们落下。
把一切看在眼中的罗克珊娜向前跑去，她不知道自己想要跑去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要跑到那里，或许只是为了把一切的结局都看在眼里。
在城的外面聚集了一群人，那群人脸上除了惊愕没有第二个表情。
他们每个人都把眼前的一切当做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可是殊不知，在他们认为只有欢声笑语的现实里，这样痛楚的感觉才是最完全的解释。
“罗克珊娜！”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了起来，“罗克珊娜！你来了！”
听到这个叫声，一群人侧过头来看了看她，脸上的惊愕让他们难以言说。
“罗克珊娜！”娇小而清脆的声音仍旧叫着，罗克珊娜听出来那是赫斯提亚的声音，接着那个声音的来源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她望着眼前的罗克珊娜，女孩脸上那份不屈的神情与赫斯提亚平常那欢乐的态度格格不入，她站在那里一直看着罗克珊娜，连同两个士兵一起，一个是年轻的新兵，一个是干练的老兵。
“罗克珊娜姐姐……”赫斯提亚严肃地问道，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却分外压抑，“你怎么了，我哥哥呢？”
“你哥哥他……”罗克珊娜蹲下身来，微皱着眉头说道：“阿瑞曼他去做很重要的事情去了……”
“我们也要……做这样的事情吗……”赫斯提亚疑惑的双目中透着明亮的月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不用……”罗克珊娜咬住牙说道：“我们只要做好现在就可以了……”
“可、可是……”赫斯提亚眼睛中闪着泪光，“哥哥他……哥哥他让我把人们带到这里的，他说过的……他说过他要和我们一起去做那些事情的，他说过一起的！”
“赫斯提亚……”罗克珊娜不忍说下去，只能把赫斯提亚默默地抱在怀里，女孩的泪水在她的胸前流淌着。
“大人……”老兵看了看周围欲言又止的人群们试探着说道，“大人，我们照阿瑞曼大人的话跟着赫斯提亚小姐把人们领到这里来……有什么指示吗？”
罗克珊娜抚着赫斯提亚的头想了想，她看着地上散乱着的黄沙，一粒粒的被风吹起，再没有月之沙，再没有月屑石这类的东西了，没有这些也就不会再有摩阿撒利斯，那些生活在这里的人与那些在外面的人也不会再有任何差别。
都像这些沙子一样，被风吹起了。
“罗克珊娜大人！”人群中一个人忍不住说道：“伊丝塔大人在哪里，我们的陛下呢！”
“阿瑞曼大人呢！”那些人争抢着询问着：“雅各布大人呢！他们随便哪一个人出来也好，请来带领我们吧！”
“大人……”老兵问道，“他们……”
“他们跟阿瑞曼一样，”罗克珊娜平静的说道，“去远方了，去做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哦……”老兵闭目应着一声，像是在默哀般的没有再说什么。
“哎？哎！罗克珊娜大人，那、那什么！您会带领我们吗！”旁边的年轻军官激动地说，“我、我、我一定会誓死效忠您的！”
罗克珊娜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罗克珊娜大人拒绝了吗！”人群里的声音说道：“为什么呢！月神抛弃了我们了吗！”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人群中一个人无力的跪了下来，“没有月神的指引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没有月神就无法活下去吗？”罗克珊娜说道，“这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的吗……外邦人即便没有月神也同样活得下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我们想要的呢！”跪着的人哭着说道：“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啊！”
“你们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吗？我们不是活在睡梦之中，”罗克珊娜静静的说，“我们活在这个现世里，一切都是有所报应的，一切都是有价的，先要出去，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唔嗯……”老兵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代价未免太高了……”
罗克珊娜没有回应，继续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说着：“想要去外面闯荡，就要抛弃自己的家园，想要作为一个独立的外邦人生活就要独自走一条自己都陌生的路，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你们也得到你们想要的了。”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那人声嘶力竭的说着，“我只是想每天酿酿酒、过过安稳又简单的生活而已，其他一切都听你们的，我没那么想啊，我也没那么选择啊！”
“是啊！”人群嘈杂的说着，“我们不是这么想的啊！”
“那就学着去选择，学着去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呗！”年轻士兵说道，“你们这群家伙别在大人面前吵吵嚷嚷的！”
人群安静了下来。
“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罗克珊娜说道，“悠闲又充实，自由又井井有条的生活只会存在于梦幻之中，你们要面对你们选择的现实，你们知道吗，成年的小马会离开母马的哺乳去寻找自己的道路——这是我在皇家马厩饲养马匹的时候看到的，我想，我们也是一样，我们既然不会像家长一样对你们进行约束，也就同时没有权利与责任供你们的吃穿起居了，你们都是成年的马儿了，你们就是外邦人了，你们要去寻找自己的出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罗克珊娜揉了揉眼睛说道：“你们……自由了！”
“我才不在乎我们自由不自由！”那人说道，“我只想让大人带领我们从这里走出去而已，我就想……过得好一点而已，过一点没有性命之忧的生活，请带我们建立一个新的摩阿撒利斯，请让我们继续原来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只要不会因为沙暴丧命其他保持原有就好，总之请不要抛下我们！”
罗克珊娜摇了摇头：“很遗憾，现实中没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事情……”
这是赫斯提亚从罗克珊娜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她闪着泪光的眼睛盯着罗克珊娜质问道：“姐姐你不是和我哥哥一起做这些事的吗，怎么突然就不管了呢？”
“赫斯提亚……我……”罗克珊娜低下头。
“一定……一定有什么缘由吧，一定有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姐姐想要抛弃我们的，姐姐你想领导我们的，对吧？”赫斯提亚那双明亮的眼睛期待着的问道。
当听到“领导”这个词时，罗克珊娜想到了伊丝塔，她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如果她因为接受了这一切，那么她心中“篡位”的罪恶感会与她相伴一生。
“我只想把人民带出去，我只想让他们自由……”罗克珊娜心里哭诉道，“我没想做我妹妹的沙阿娜啊！”
“我、我只想让你们得到自由，”罗克珊娜颤抖地说着，“你不现在不是得到了吗！”
她站起来接着说道：“我会把你们带出去，但我不会做你们的沙阿娜，你们现在不需要这些了！你们是自由人了，没人有权利去干涉你了，你明白吗，你们自由了！”
“怎么可以这样说……”赫斯提亚哭了出来，“怎么可以抛弃我们……罗克珊娜姐姐……你怎么可以……”
“什、什么！”震惊的人群也逐渐轰动起来，“不要抛弃我们啊！”
“安静！安静！”年轻的士兵慌忙中维持着秩序，尽管他此刻的心中也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等等！那么、那么！”跪在地上的人说道，“那么就请赫斯提亚大人领导我们吧！”
赫斯提亚吃了一惊，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又回过头来看着罗克珊娜，那双悲伤地眼睛已经变成了两团怒火，那眼中的泪水似乎都是因为愤怒流流出的，随后他面对着那些人，庄重的点了点头说：“行，让我来领导你们吧，我是为此而生的。”
“万岁！”人群高声呼喊，气氛又变得欢乐起来。
“没有沙阿娜那些人就不会齐心协力，没有沙阿娜我们的心里的摩阿撒利斯就不完全，没有完全的摩阿撒利斯我们就会灭亡，灭亡，变得和外边的人没有差别，”老兵对罗克珊娜心灰意冷的说，“我们的家乡已经不复存在了，难道您要让我们心中的故乡也毁灭吗？罗克珊娜大人？您不该抛下我们……”
“自私……”赫斯提亚回头赌气的说道，“罗克珊娜姐姐就是个胆小鬼！”
“我没有抛下你们……我只是……”罗克珊娜说一句后没有再说下去，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