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破碎的新月（1 / 1）
阴霾与迷雾带给每个人的意义总是不尽相同，有些人在阴霾中感到迷惘而怅然若失，有些人在飘渺的烟云中恐惧而心思急躁，但对于申恩俊来说，这在空气中缓慢漂浮的银色沙粒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风已经小了很多。
风，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有时总是不得已的站在十分重要的地位，消暑时需要它轻送快意，航行中要依靠它调整航向，而现在与黄沙合谋的它却又承载着更多意义。
“如果风停下来的话，那么这一切都会结束吧。”申恩俊在迷茫的烟雾里奔跑着，那些为数不多的沙俑像是发狂了一样负隅顽抗。
它们冲进屋子里，杀光了屋子里的人，接着又把屋子整个捣毁，像是对我们刻骨仇恨一般，摧毁着人类眼前的一切珍贵的东西，生命、财富，以及记忆。
远处的房子，无论是那样豪华的宅邸还是低矮的小屋，都被那些东西侵入了进来，它们出来的时候带着血，留下了身后一堆堆垮塌的石块，在染着血腥的烟尘之中看的分外真切，犹如昨夜的噩梦一般。
“赫斯提亚！”当申恩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飞奔了，沿途的那些怪物都聚拢过来，仿佛在看着一个自甘渺小的人类在展示着自己的羸弱。
无论是需要保护的人，还是保护不了的人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但苦难与罪恶仍旧在他的眼前徘徊不停。
申恩俊冲了过来，向一个正在施暴的怪物的胸口狠狠的锤了下去，那原本在怪物刃上安静滴下血滴在空中跟着锋尖划出一道鲜艳的轨迹，那细红而又弯曲的丝线像是在描绘着一个人平淡且平凡的人生，在片刻艳红之中默默消逝。
那些野蛮的沙俑也不再顾及它们自命绅士的礼度，那些怪物两个或三个一起侵攻而来，染着血色的武器在风沙之下显得格外耀眼。
申恩俊眉头一紧，先从左边的那个开始，他握着手中的短杖，心中似乎有无穷的力量一般，生生挡下了右侧的袭击，手中滑动着粗糙而苦涩的质感，申恩俊没有在意，直接像前方砸去，就如他曾经所学的那样，转过身来，在向周围的开始，一击，又一击，或许直到这里的烟雾全部染成黄色，天空再次遍布黄沙他才会停止。
申恩俊如愿以偿，他的眼前弥漫着的沙尘和血液，别人，无辜者的血液，怪物身上的黄沙。
另一侧的尖刺从申恩俊的体侧穿了过来，穿过了申恩俊所制造的巧妙地缝隙，划过他手上权杖间细细的纹路，接着，像是骤雨爆发一般，那个沙俑的头部顷刻迸发出了四散的黄沙。
还有一个仍在远处，它似乎畏惧了申恩俊的实力而转而去选择其他的目标。
“这也是它的本能之一吗？”申恩俊冷笑了声，飞奔了过来，使劲全身的蛮力从上向下砸去，像是要把那东西劈为两半一般。
沙俑徒劳的举起肢体来格挡，而那两个肢体则在这样的冲击下破为两半，申恩俊牟足了劲抡起权杖又向它砸去，银色的杖端与黄沙划出一道愤怒的火花，一股人造的劲风里满是复仇的吐息，当眼前的怪物变为黄沙四散奔流时，申恩俊心中的火焰便比之前燃得更加猛烈。
“愤怒吗？”申恩俊像是泄愤一般粗鄙的吐掉了口中的泥沙，看着眼前倒塌的城墙，紧缩着牙关想到：“愤怒吗？像火烧火燎般的愤怒吗？”
他愣愣的看着手中沾满了黄沙与鲜血的权杖冷冷的对自己说道：“这样娴熟的杀人技巧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价值了，但为什么，还会是如此的结局呢？还是我太天真了，其实事情本该就是这样发展的？”
“队长，”申恩俊抬着头看向天空，迷惑的问道：“我之前没有做到，您安慰我说牺牲几个人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但为什么我却连这两个内心想去救的人都救不到呢！我果然是毫无用处的吗！”
“申恩俊先生，申恩俊先生！”远处熟悉的声音打破了申恩俊毫无意义的思考，他像是梦醒一般看着远处奔跑过来的人影说道：“阿瑞、阿瑞曼先生。”
“申恩俊先生，我来帮你了，”阿瑞曼气喘吁吁地说，接着或许想到了什么，紧张的解释道：“额，我不是说你做不了，也不是不放心，我只是、只是想擅自过来帮帮忙而已，而且我看陛下的那条路似乎很安全，而我对赫斯提亚……”
“啪。”申恩俊沉下头来，把手重重的放在阿瑞曼的肩膀上，沉重的喘着气。“不用再说了
“申恩俊先生，你怎么了？”阿瑞曼抹了抹脸上的沙子，他抓起申恩俊的手来，却在那里感到一些温热的东西。
他向那粘着泥土的手看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它翻了过来，阿瑞曼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看到的与手的背面不同，手掌处像是被蜕了一层皮一样，无数细小的伤口中嵌着沙石，整个手面尽是淋漓的鲜血。
“申恩俊先生，你的手……”阿瑞曼一边提着申恩俊的手腕一边，试探着问道，他发觉到申恩俊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大好，“你的手受伤了。”
“啊？”申恩俊抬起头来，用一种迷离的眼神看着阿瑞曼，接着他愣愣的看了看手说道：“啊，是啊，原来、原来是手在痛，我早该想到的。”
“申恩俊先生！”阿瑞曼两手抱着他的肩说道：“申恩俊先生，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没有神采的目光又继续低了下去。
“申恩俊先生，我们去找赫斯提亚吧！我们这就去！”阿瑞曼激动地颤抖着他的身躯，像是在鼓起自己的勇气，也像是刻意回避着即将展现在眼前的事实一般说道：“你还记得吗……赫斯提亚？”
“赫斯提亚，”申恩俊的双眼闪了一下，“对，对，赫斯提亚，我们要去救他。”说着他用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拿起银杖说道，“我们这就去就她。”
“申恩俊先生，”阿瑞曼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的手，不要紧吗？”
“不要紧，”申恩俊两眼无光，机械的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就感觉不到痛了。”
“申恩俊先生……”
“在那里。”申恩俊指着天上仍染着黄烟的天空说道：“在那里。”
“那里？”阿瑞曼一头雾水的问着：“哪里？”
“就是那里，”申恩俊依旧指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说道，“你的家曾经站在那里，现在它倒下去了。”
“赫斯提亚……”阿瑞曼小声地念叨着，“不会的，赫斯提亚！”
申恩俊听到这样的话，心中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他突然快步走去那边，他这样做的目的不为了别的，只为了逃避那些言语，那些无所谓的言语却会像刀尖一般伤及到他身体深处血与肉相交融的地方。
最终他走到了那里，仿佛是在一秒之内走完的，他看着昨日那高耸华丽的别墅如今只剩下一片残砖瓦砾，曾经活泼天真的孩子现在她的血液却在一片细沙中游走着，仿佛再现着往日的活泼，那种活泼就像另外一个他非常熟悉的，表情总是十分高兴的人。
申恩俊跪了下来，或许说瘫软下来更合适，他的肩上承担着太多往日的画面，他的双腿难以承受住这样的重量。
那重量是昨日的重量，是记忆的重量，也是他心中某处似乎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苏醒的重量，那些东西挤压着他的心肺，啃噬着他鲜血浇灌的内心，在这巨大的痛苦中，某些比血更纯净，比水更重要的东西正从他的眼中悄然留了出来。
“赫斯提亚！”凄厉的的呼声打破了原本应是死亡般冰冷的沉寂，它出现在了申恩俊的脑中，似乎是阿瑞曼的声音，他的身体出现在申恩俊模糊的双眼前，拼命地喊着：“赫斯提亚！赫斯提亚！”
阿瑞曼冲到前面去，头也不回的，毫无顾忌的冲了过去。
“不，阿瑞曼，别去，那里很危险。”申恩俊寒冷的心中扣着这样的话语，但他的嘴唇却没有一丝力气运动，他双手伏在地上，失败与无力的词语在他脑中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出来，但他自知自己不是个轻易会低头的人，在这一片印着往昔伤疤的烟雾之上，他便更不能低下头来。
“赫斯提亚！”远处传来了阿瑞曼的声音，沉闷中带着几分奇异的色彩，他高声叫道：“赫斯提亚！她还活着！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什么？”申恩俊身体一抖，本能让他相信这是种怪异的骗局，但他的大脑还未给他指令，他就已经站了起来，睁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片废墟。
“哈哈哈！”阿瑞曼狂喜的笑声传来，带来了与这份沉寂完全不相称的气氛，他高声说道：“她还活着！我的妹妹还活着！”
“……他疯了吗？”申恩俊想着，往日的理智告诉他不要为任何看上去会化险为夷的东西，任何看起来像是希望或是光芒的东西抱以期待，他的人生就是这样走来的，现在，他也要拖着他的身体，用那双不适应的脚一步一步蹒跚着向阿瑞曼走去。
就像狂风暴雨中生长的植物一样，在极端的情况下，任何人性的畸变都有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