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二章 黑天鹅 白天鹅 第五回 腐烂的苹果(1 / 1)
华丽的腐朽,璀璨的凋零,越是掩盖,腐朽得越是彻底,直至分崩离析。
从那件事情之后,萧珂更是见着邓雄就绕远走。她极力的拉拢表姐,增进和表姐的关系,每当邓雄在家的晚上,不管王艳在不在家,萧珂都会跑到隔壁表姐家跟表姐一起睡。表面上只是萧珂跟表姐关系更亲厚了,邓雄也许隐隐有想过萧珂可能知道自己对她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但是在看到萧珂的表现,除了时常去舅妈家住外,并没有太多的反常,连王艳看起来也一如往常,于是邓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也许真的是上天听到了萧珂的祷告,在萧珂十岁那年,邓雄终于跟王艳离婚了。
那一年王艳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家里的沙发、席梦思,到处可见烟洞。从王艳逐渐消瘦下去的面容,从王艳开始典当家里的物件,已经是再怎么遮掩都掩不住了。作为兄长的舅舅终于发现了王艳和邓雄吸毒的事,当时的震惊与愤怒让平日里沉稳的舅舅瞬间扭曲了脸。萧珂想那个时候舅舅对母亲应该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对于邓雄那更是视如仇人。舅舅还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大洋另一端的外公外婆,外婆当场就血压一升晕了过去。两位老人赶紧搭乘最近的航班回国。
时隔两年萧珂再见到二位老人,明显感觉到了二老的苍老。眉眼间消不散的愁云令两位老人急切的想看到女儿。自从舅舅知道母亲和邓雄吸毒的事后,就把萧珂接到了自己家。这次接机,母亲和邓雄没来,想来也是无颜相见。
外婆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家庭会议,萧珂和表姐被关在房间里,想来是不想让孩子知道这些事,特别是对于萧珂,他们都以为萧珂还不知道自己母亲吸毒的事情。舅舅接萧珂过去暂住也只是托口对萧珂说改善伙食,萧珂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想要保护她还是防止她知道后告知爷爷奶奶,然后抢过萧珂的抚养权。
这时,萧珂和表姐却还是透过门缝看着大人们的家庭会议。母亲垂着头、点着烟,一副放任自流的样子。邓雄双手放于膝上,低着头,萧珂看不明他的表情。不过萧珂实在是佩服邓雄的勇气,他还能安好的坐在这里。他也真是赚到了,害了王艳,睡了萧珂,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这会儿只要一纸离婚协议书就可以潇洒的走了。
外婆硬压着一口气说道:“邓雄,这是我们王家家门不幸,我女儿识人不清,今天你毁了我女儿,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怪只怪她性格太骄纵,也不要你给什么补偿了,她也是个没钱的人,你们干这事估计她也掏空了我留下的积蓄。她没把我这个老屋给卖掉就已经算不错了。你们抽个时间去民政局把婚离了吧。”
邓雄低头称是,“不好意思,妈,我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了,您现在肯定恨死我了,怎么看我都是个人渣。我也不否认,当初就是觉得您女儿漂亮,可能也是我性格太冲动了,那一次争吵之后我就想了这个主意,之后我就收不住了,她也停不了。”
王艳依然不说一句,在这个时候她应该也心如死灰了。第一段婚姻:老公败走南下,锒铛入狱,带着个拖油瓶;第二段婚姻:两年时间却让自己成了个瘾君子。
两人正式办理完离婚手续后,邓雄从这个破败的家搬了出去,房子发租,王艳带着萧珂住进了外婆的教师职工房。外婆是下了死决心把王艳绑在身边给她戒毒,也给萧珂补充下营养,增进下感情,弥补这两年对她的亏欠。虽说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但是记忆是深刻的,外婆也怕这两年的事刻在萧珂脑海里,以后就带不亲了。其实伤害何止是这两年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伤害萧珂的又何止是王艳和邓雄啊,外婆也是刽子手之一啊。可惜她们到现在还没有觉悟,外婆还是抱着养儿防老的心态带着萧珂,希望她死后,还有外孙女为她女儿养老送终,算盘是打得噼里啪啦响,可是真的能如愿吗,只怕到时候萧珂恨不得与她们永生不再相见。
王艳的戒毒是漫长的、痛苦的。意志的不坚定是对家庭最大的折磨。家丑不可外扬,外婆也不忍心把王艳送到戒毒所去,就把王艳关在自家屋子里,每天都要靠药物抑制。但是,是药三分毒,就算是抑制性药物也有令人上瘾的成分,而王艳又常常超量服用,这就导致了她需要不停的换药,成效并不明显。
对于萧珂,外婆并没有让她们母女有过多的接触。白天上学,晚上弹钢琴,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萧珂与王艳的接触也是在一日三餐的饭桌上。更多的时候,王艳是被单独关在屋子里的,所以萧珂见着王艳的时候都是正常的,这也让萧珂减少了些心理负担,她并不想在家的时候看到母亲发疯的样子。
就这样一年之后,王艳终于可以如正常人般行走在大街上,虽然眼睛仍然下凹着,但面色渐渐白皙有了生气,手臂上的针孔、青斑也逐渐淡化、消失。外婆看到这样的王艳似乎放心下来了。
大洋彼岸的小舅舅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喜讯,王家终于又添新丁了,还是男丁,作为最优秀的儿子,在这个时候给王家添了唯一的男丁,让外公外婆喜不自胜,也为这个刚刚见到初晓的家庭带来了新的活力,外公外婆恨不得立马飞过去看看这王家唯一的孙子。
再次远航,王艳抱着外婆留下了隐忍的泪,是谢谢,是感怀,是不舍吧。外公外婆走后,萧珂已经升入六年级了,如果大家的人生从这一刻开始走向正轨,那一切也还能挽回。
但是,在外公外婆走后不到三个月,王艳又开始复吸了,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又开始的,萧珂从平时里家里偶尔冒出来的一些人猜测,可能是以前那些不干净的人又找上她了,唆使她复吸的。王艳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而她毒瘾已经到了靠注射□□的程度,吸食过□□的人想要彻底戒掉是需要十年的,而王艳仅仅是在药物的作用下戒停了一年,稍不留意很容易复吸,而且一旦复吸上更加难以戒除。
自从有过上一次后,再次面对这样的情况,萧珂已经能淡然处之了。每天除了上学以外就是在家做饭以及完成一些简单的家务活,母亲要么就是不在家,要么就是独自关在房间里,萧珂常常是做好了饭再叫母亲起床。而这一年,萧珂正式放弃了钢琴,也许实在是没有音乐细胞吧,萧珂从心里排斥那些抽象的音符和单调的黑白键。每周六,周日照常回爷爷奶奶家,其实爷爷奶奶也曾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母亲吸毒的事情,萧珂第一次把这件事情告诉爷爷的时候,爷爷震惊之余对萧珂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萧珂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萧珂现在虽然没染上毒品,但是她却失了人生最宝贵的的东西,失去了所有的快乐,随着母亲和邓雄的离婚,这件事情再也无人知晓,无人问津了。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爷爷奶奶之外,还有谁是真心爱萧珂的,那么就是姑妈了。姑妈是一位外表温和、内心刚强的女强人。一生未嫁,未有子女,对萧珂视如己出。姑妈年轻的时候忙于事业,每年见萧珂的时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对于这个侄女是疼到心眼里了,只要人在Y市,就一定把萧珂带在身边。萧珂在母家这几年的遭遇,作为萧家的长辈都是知道的。爷爷奶奶以及姑妈都在计划着怎样把萧珂从那个魔鬼窟窿里带出来。
现在眼看着萧珂就要小学毕业了,姑妈跟爷爷奶奶提议把萧珂接到S市继续读书。姑妈现在也算是事业稳定,在S市买了房,无论是读书还是生活照顾萧珂都方便得多,爷爷奶奶也同意了这个做法。反正萧珂的外婆在海外,想要触及到这边的事也一时无力,萧珂的母亲更是不可能插足到这件事情,自己都照顾不了还妄想照顾女儿。
萧珂小学毕业的那天,爷爷奶奶来接萧珂,顺便去了外婆家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王艳。爷爷奶奶表明了对萧珂未来抚养权的坚持,希望王艳把萧珂的户口本归还。王艳即便这个时候还想再硬上几句都有点底气不足。爷爷没给王艳机会,直接坦白道:“我们在萧珂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吸毒的事了,而且还是萧珂告诉我们的,你们一定想象不到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吸毒的事情,萧珂多年的隐忍,我们多年的隐忍就是为了等今天。”
爷爷顿了顿,平复了下情绪:“我们一直没说出来是怕你们伤害萧珂,你想想你们对伤害萧珂的地方还少吗,不是打就是骂,天天在她面前说她父亲是诈骗犯,还要逼她叫继父爸爸。我也承认她父亲萧青山是不争气,还落得锒铛入狱,出来后也一直没干成什么大事。萧珂不叫他爸爸可能你们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我们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我怕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萧珂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个问题了。现在我敢说出来也不怕了,萧珂现在十二岁了,我们会把她送到S市继续读书,远离有你们的地方,你们也别在妄想伤害她。”爷爷看了一眼王艳:“如果你还要力争萧珂的抚养权,我也不怕把你的事情抖出去,其实就算我不抖出去,恐怕这Y市早有关于你,关于你们王家的风声了。当年你用她父亲的事情来刺激我们,不好意思,这也是一报还一报了。”
爷爷奶奶把萧珂的东西都收拾好后,留下了萧珂跟王艳做最后的道别。王艳看着萧珂,萧珂看着王艳,桌上摆着红褐色的户口本。王艳先开口说道:“你果然不愧是萧青山的女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自己的女儿也不为过,在我身边装了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了。说着愤怒的把户口本甩向萧珂的面前。
萧珂挡下扔过来的户口本,看着王艳,面无表情的说道:“比起我爸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嫁的那个邓雄更是人渣,让你今天如腐骨之毒般的依赖着毒品。你在我身上做了多少恶事,老天爷就会同样方式的惩罚你。”
萧珂搁下户口本,站了起来,“你知道我人生中到现在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吗,就是今天,今天终于让你知道了我的多年隐忍。怎样,是不是觉得多年女儿白养了,是不是多年美梦泡汤了?你当年那么嫌弃我,却还是听从外婆的建议把我带在身边,不就是为了带亲我,以后再回来赡养你,你现在终于知道美梦破碎了,我并不是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对你们王家千依百顺,还想让我以后赡养你,为你养老送终,真是痴人说梦。你这些年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我恨不得给你王艳一耳光。”
“啪!”
王艳站起来狠狠的给了萧珂一巴掌。
萧珂看着一脸咬牙切齿的王艳,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难怪脸上除了火辣辣的疼,似乎还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来,原来王艳锋利的指甲划花了萧珂的脸,从太阳穴划过眼角再到鼻尖,长长一条血痕。看来王艳着实被气的不轻,一巴掌也下了狠劲。
再次抬头看向对面仍在激动的喘着气的王艳,萧珂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比我心狠,我只是想扇你一耳光,你却能二话不说的给我一耳光,您连最后的母女情份都能这么轻易斩断,佩服,佩服。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您这一巴掌手下留情,没有直接戳瞎我的眼睛,只是划花了我脸,不过这样更好,我更希望它能留一道疤在我脸上,免得让我觉得自己长得太像你,每天看到自己的脸都被恶心死。”
王艳听着萧珂的一番话,紧咬着牙槽、颤抖的脸庞让本来就枯黄的脸显得格外扭曲,指着萧珂怒骂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生下来,我当时就应该把你这一泡血打掉,你和你那父亲都是来折磨我的,你以为你离开了Y市就能活得自在了,还不是寄人篱下,你是我女儿又怎样,我咒你这辈子还不如我。”
萧珂看着已经要疯了的王艳,“看来我果然不是你的女儿,咱们这六年的虚情假意也演够了。你说你后悔把我生下来,听到你后悔,我心甚安,当年我没从这楼上跳下去真是明智之举,您再次让我爽了一把。至于我这辈子过得怎样,我实在是无所谓,没有再比这几年更惨的了。”
王艳指着萧珂鼻子,“萧珂,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想来报复我了是吧,我告你,你还太嫩了。”
萧珂嗤笑一声,“这就是报复了吗,不,我不会报复你,道德的约束与法律的限定让我没办法报复,我会和你成为陌路人,你看看你周围的人,外婆外公死后,谁给你钱这么挥霍,谁给你端茶倒水、养老送终,没人。你就是个孤魂野鬼,天堂地狱都不收你。”
萧珂一步一步以咄咄逼人的气势走到王艳面前,哪怕是身高上的差距,依然不影响萧珂此时的自虐般报复的快感。
即便是母女,此时却视如仇敌,短兵相接,刀光剑影,话里机锋,用的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最后两人如沐血的战士这样面对面的站着。
此时大家都沉默了,谁也没有开口,就这么对视着。萧珂还是心软了,先败下阵来。拿起桌上的户口本准备走了。
“站住!”王艳厉喝道,“谁准你走了。”
萧珂回头,“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以为我们已经是相对无言,死水微澜了。王艳也好,母亲也罢,我们就当做放过彼此吧,咱们谁也别再出现在各自以后的人生里了。再见!”说完朝着王艳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迈出了这个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