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46(1 / 1)
46
阮晴意识逐渐恢复的过程,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不想醒来,是因为潜意识抗拒,不想面对现实,又想要睁开眼睛,是想知道自己的好友是个怎样的状态,她千万不可以有事。
内心挣扎了很久,她还是选择面对。
睁开眼睛,视野中就是一片白色,几秒之后,一张脸进入,挡住了白色。
居然会是覃森,阮晴很意外,他居然会找到她,而且,他一脸的疲惫,很累的样子。
“暖暖,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覃森一脸担忧的表情。
阮晴看着覃森嘴巴在动,耳朵不怎么听得见他的声音,只好就那么看着他,以寻常的频率眨着眼睛。
“暖暖?”
由于听不见覃森的声音,她只能摇头,想要表达自己听不见。
但覃森却理解成了她有什么地方难受,“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感觉覃森应该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她只好重新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听力恢复。
阮晴闭上了眼睛,覃森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又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
那时拉不回阮晴,他就只能穿戴好开车去上班,他和阮晴的流言才平息不久,周围都相信他和她之间应该没什么私情了,他去杜浩办公室帮她请假,看到杜浩下巴差点从脸上掉了下来,出来之后还没从杜浩那怪异的眼神里彻底缓和,在医院工作的那个朋友就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在急诊室看到了阮晴,第一时间就想到通知他。
覃森本来就不平静的心彻底乱了,大概跟严鸿交代了几句就立刻开车飞奔到了医院,见到了站在阮晴病床前神色凝重,还有焦急的辛赫。
他没想到,自己会从一个陌生男人的口中听到何纷纷抢救无效的死讯。
他也无法接受,接连两天都听到有人去世的噩耗,而且死去的人还是一对情侣,其中一个还是对阮晴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他难受、惋惜是因为有两个年轻的生命就此从这个世界消失,而对于阮晴来说,感受却不仅仅是这些,她会比他难受不知多少倍,并且那是一种他目前不太能体会的感受,他不知道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之后,她的反应会有剧烈多失控,可是不告诉她——完全不可能不告诉她。
所以他莫名就很疲惫,因为他招架不住。
想着想着他就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丝冰凉的触感将他拉了回来,抬头一看,是阮晴又醒过来,声音气若游丝:“覃森,纷纷她现在怎么样?”
她死了。
——这短短的三个字,他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覃森久久没有回答,阮晴焦急地催促:“你说啊,纷纷她怎么了!求求你,快点告诉我,我可以听见你的声音了。”
阮晴一直在等着听力恢复,突然耳中“嘣”的一声,像泡泡破了的声响,她觉得自己听觉通道应该疏通了。
覃森咬咬牙,还是艰难地把话说出口:“暖暖,何纷纷她死了,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迟了,她失血过多。”
看着覃森那迟疑不决的表情,阮晴大概可以猜到何纷纷的情况肯定不好,可是,当“她死了”三个字传入耳朵,她不自主收紧了手掌,全身开始发抖,泪水包在眼眶里,又憋着不让它落下。
覃森看着心里更不好受,劝她:“想哭就哭吧。”
阮晴没哭,但声音是哽咽的,眼神是慌张的,声音更是颤抖的:“你骗我,纷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不可能,不可能……纷纷她不会不要我的!她只是还没醒,她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阿三死了她肯定接受不了我知道,可是阿三是为了保护她才丧命的,她不该好好惜命让阿三的牺牲有意义么,她这样对得起阿三么?她不该这样啊,不应该的……你带我去见她好不好,我要好好问问她,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不可以这样做!”
“暖暖,何纷纷真的死了,她听不见你说话。”
“不,你是不想我见到纷纷,你怕我看到她昏睡的样子我会受不了,我会在病房里大吼大叫不理智,所以才这样说!”阮晴一个劲摇头,声音变得极其尖锐。
覃森知道自己说不通,阮晴是不会听他的,还不如让她亲眼看到现实,看到了,她就没法否认了。
他把手从阮晴手里抽出来,离开病床,先是联系了辛赫,然后向护士借了轮椅,回到病床前把她抱上轮椅,推到了停放何纷纷遗体的房间。
苍白的灯光照射在房间中央病床的白布上,覃森把阮晴推到病床边,平静地对她说:“看吧,她没有呼吸了,我没有骗你。”
阮晴目不转睛盯着那层白布,眼泪终究还是从眼中滚落:“你出去好不好?我想和纷纷单独待会儿。”
覃森依言退了出去,关上门,辛赫就坐在门口,看上去更加憔悴了。
“她的家人呢?”覃森问辛赫。
辛赫头埋得很低,声音很弱:“我还没告诉他们,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们的反应是对她的侮辱,他们都配不上做她的家人。”
“你也爱何纷纷?”
“不爱,”辛赫摇头,毫不迟疑地回答,“但我不想她死,她是个很好的伴侣,失去了很可惜。”
他们的对话没有再继续,因为他们都是站在局外的人。
阮晴颤抖着伸出手把白布掀开,何纷纷安详地闭着眼睛,脸色发白,如果不是胸口没有起伏,就和睡着了没两样。
“纷纷,你不要我了么?你就连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提前告诉我,是怕我会阻止你,还是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你没想到我吧,和阿三比起来,不,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和他比起来我差远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在一厢情愿,”阮晴哭得更厉害了,视线都模糊了,但她坚持着说话,没有去擦眼泪,“我不想失去你,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当初对自己说的想和你一直当朋友的原因。很多人眼里,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但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关系,因为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只要你不说不要我就好了,可你还是对我说了,那个时候我内心深处应该没有当真吧,不然那个时候我肯定会立刻飞到美国去求你。可是现在,你真的不要我了,我还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阿三走了,你也跟着走了,这更好的说明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我可能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的,甚至是……赖着你。”
如果何纷纷还活着,阮晴这样说,她会立刻笑出声来,对阮晴说:“小傻瓜,别乱想,你猜不准我在想什么的。”
何纷纷其实很在乎阮晴,只是和阿三一比,阮晴的比重远远不住,而之所以有权重的差别,那是由时间决定的,无法改变。
“纷纷,你这样做我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知不知道,到死都不会原谅你!可是,”她又迟疑了,“那没有用吧……我在你面前永远都那么无力,永远都抓不住最重要的那一点,即使你没了呼吸还是一样……纷纷,你留下我一个人,我缺少了一份安全,接下去我要怎么办?”
接下去,阮晴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门外的覃森听到了门内那凄冽的哭声,双眉紧紧绞在一起,辛赫看他那个表情,问道:“你很爱她?”
“很爱。”覃森的回答异常坚定,他从来没有如此坚定过。
**
阮晴彻底消沉下去,不去上班,连何纷纷的葬礼都没有出席,每天都蜷缩在家中的角落里,像是被摄了魂,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覃森明白,她需要时间让自己好好消化,失去好朋友的痛苦不是睡一觉就能完全消除,睁开眼照样能笑对人生的,她需要自己把逻辑里清楚,从阴霾里走出来。
所以他以自己的人格为担保替她请了长假,每天都到她家去照顾她,早上叫她起床,帮她洗漱,中午买吃的回去一口一口喂她吃,晚饭是买菜回去亲手做,再喂她吃,之后是帮她洗澡,伺候她睡觉,有时候会陪着她睡,有时候会等她睡着后再回家,第二天早上再来。
他也不是天天都那么有空,但他会尽量挤出时间照顾她,他不知道她的空洞状态会持续多久,但总有一天她会走出来的。而她父母那里,为了不让她父母发现女儿的异常状态,他用她的手机给她母亲发去短信,说她要出国出差一个月。
过去了一个多月,已经快要临近年关,覃森发觉要是再用出差的借口骗下去就会让阮晴的父母起疑了,就在他抓耳挠腮想在思考如何不引起怀疑蒙混过去的时候,他下班买了菜到阮晴家,刚打开门就看到阮晴穿着睡袍,一副才洗完澡,小脸红噗噗的模样,光着脚站在走廊上看着他。
“覃森,我饿了。”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覃森听阮晴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发音已经有些生硬了,应该是长时间没说话的缘故。
覃森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之情,一边点头,一边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好,好……马上,你等着,马上,很快就好,我立刻就去做。”
阮晴对覃森说,这么多天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绵长的梦,他每天帮她做的那些事就像是梦境,而现实确实一片茫然,每天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冷冰冰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多余的事物。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反正就是一个梦,有一双手突然拉住她,拖着她往前,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眼的光芒之后她就醒了,然后就恢复了对整个世界的知觉。
“你,你还记得何纷纷她怎么了么?”覃森试探性地问阮晴。
阮晴的回答很平静,眼中布满悲伤:“我记得,阿三他死了,纷纷她也死了,他们两个都死了。覃森,”她的悲伤淡了一些,“你是真的爱我么?”
“是。”
“那这样好不好,我们再试一次,试一次看可不可以好好相处?纷纷和阿三的结局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想要明白自己的心。你还能给我一个机会么?”
这是覃森求之不得的事情,他无法拒绝。
阮晴知道,自己机体崩溃的这段时间,如果没有覃森的照顾,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到的这种地步,再怀疑他的动机有问题,那她就太过于铁石心肠了一些。
她也能明确的自己对覃森的感情目前应该只有好感、感激和一定程度的依赖,还不到爱,但这次她是真的很认真在看待这一份感情,她相信这一次自己一定会把自己的心看清楚的。
其实,阮晴忽略掉了自己心头更重要的一份感受,而忽略的原因是她还不太能理解那种情感,讲不明白,也就不敢轻易下定论。
她没发现,自己早就对覃森产生了“爱”这份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