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56章(1 / 1)
拓跋野给他们的第一道令是收拢镇外的溃兵,不许放过一个。如若不把他们控制住,不知道还会祸害多少百姓。姬少华也急发奏报,要求边境增加军队和戒备。中周升平日久,历来军防懈怠,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如不警惕加强防范,长凝镇就是血的教训。事后清点,小小的镇上十室九亡,余者不得已只好全部撤往中周的边关大镇文安镇。
待安置好军队,肖天翼等带领手下大小将官来参拜将军的时候,拓跋野听他们报过部队的战损,轻轻点了点头:“做得不错。”
肖天翼等人相互看看,心里美滋滋的,可还没美够呢,就听将军接着问道:“现在战事正紧,你们不回归本部,为什么会来这里?”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拓跋野默默打亮了他们一遍,这伙儿杀人不眨眼的悍将被他不动声色地那么看着,纷纷闪躲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拓跋野累了,闭了眼,只轻轻叫了声:“天翼。”
左右看了看,就连苍狼那个混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暗骂这群家伙不讲义气,这种时候全都往后缩,遇上事就知道推自己出头。咬咬牙,吞吞吐吐地把郢都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待说到自己打了王上一个嘴巴,博尔帖打断了王上的胳膊时,侍立在床边的张晨恨得死死握住了配刀。
肖天翼说完,屋里众人都不再出声,气氛压抑。只有小刀若无其事,侧坐在拓跋野的床头,用一把小刀轻轻磨着指甲。
半晌,才听到拓跋野轻轻的声音道:“你们攻下郢都,是大功一件。日后我会为你们请赏。但是,冒犯上官,该怎么罚?”
博尔帖扬起头来就要辩驳,肖天翼猛一拉他的胳膊,抢着答道:“重责二十军棍。”
西秦的军法规矩与别国不同,杀的少,打的多,一般只有临阵投敌、临阵脱逃才会被处死,而其它处罚,只是鞭打或军棍。数目从五到五十不等。而所谓军规森严,是因为无论是谁,一旦犯错,按军规处罚,绝不姑息。就算是九王,在黑煞军里当兵时也曾因犯错被打,半点都不含糊。
只听拓跋野叹息一样的声音道:“肖天翼,博尔帖赤那,自己领罚去吧。”
肖天翼垂头低声道:“是。”而博尔帖却梗起了脖子,嚷道:“我不服。那个王八蛋不是个好货,他把您害得这么惨,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弟兄,老狼我只是打断了他一只胳膊,已经是便宜了他,凭什么治我以下犯上的罪,他算什么王上,我不认!”心里还有话没说出来:“要不想着得由将军您处置这件事,老狼我当场就拧下他的头!”
肖天翼狠狠按着他,而那头狼却红了眼睛,这些日子来的遭遇,一直压抑的性子在自己的主子面前爆发。“那个狼心狗肺的王八羔子本来就是个篡位的,凭什么让我们尊他为王上!”
张晨额现青筋,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小刀斜斜看他一眼,歪歪嘴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磨他的指甲。张晨只觉得那一道眼光利箭似的扎进胸口,自己沸腾的怒火竟然渐渐熄灭,头脑慢慢冷静。在这个地方,自己可不是全无对手,可以为所欲为的啊。
拓跋野的声音依旧虚弱、沙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在王位一天,你们就要以王上之礼待之。他有没有资格做王上,他的作为是对是错,自会有人评判,可评判的人却不是你们。”
“博尔帖,你应该感谢他宽宏大度,如果他允许暗卫出手保护 ,你们岂能有命活下来,如果他追究下来,你们这就是谋逆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你博尔帖赤那不怕死,你也不怕牵累到家人父兄被处死吗!”
博尔帖呆住了。肖天翼等一众将领也呆住了,自从反出郢都,全是对当日遭人陷害的愤愤不平,只想着没能更痛快些报复,却从没想过其它。那个拓跋岫任由他们冲出郢都毫不拦阻,对他们的冒犯也并未追究,是宽仁大度?有这个可能吗?
只听拓跋野低哑的声音继续道:“行军打仗,总有各种手段,牺牲小队换取胜利的事情我干过,你们也干过。难道只能牺牲别人,不能牺牲自己?是不是以后遇到战事,逢必死牺牲之局,就不能命你等出战?”
博尔帖下意识地辩驳:“不是!但这不是一回事!他...” 肖天翼狠狠了拉一他,然后正色抱拳道:“将军教训得是,天翼甘愿受罚。”
博尔帖低下头,嘀咕着:“罚就罚,不就是二十棒子嘛,老子受得起。打断那小子胳膊,老子一点都不后悔。”
拓跋野闭着眼,口唇轻动,只说了两个字:“去吧。”
见他神色疲惫,众人施礼告退。拓跋野叫住张晨:“替我上请罪折,请驭下不严之罪,待日后伤愈,我会亲向王上请罪。”
张晨看向他,欲言又止。以冒犯上官替代冒犯王上,一字之差,量刑差之千里。七王此番作为,明显是防着拓跋岫,一来暗示他并不承认拓跋岫国主的地位,二来,他将二将犯上的行为担在自己身上,就算拓跋岫日后反悔想追究此事,也只能针对他,不能再藉此追究二将的刑责。可王上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终于没能说什么,和刘明俊一起领命退出。
房里只留下小刀。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皱紧的眉头,知道他身上现在定然十分难受,小刀心疼地轻抚他的脸,从头到脚,这个人现在也只有这一点皮肤可以接触。不愿他全部心神被身体的折磨牵扯,小刀听着外面木棍拍击在人身体的声音,找个话头儿:“你那个四哥放他们出来,就是没打算追究,干嘛对他们这么严厉,一定要治犯上的罪。反正你那个哥哥自己的位子得的也不正。”
拓跋野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地说道:“军队是国之利器,不可轻忽。军人必须要心头有所敬畏,要知道敬畏王权,敬畏军法。不然,国将大乱。”
“想这么多干嘛,在我看,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快意恩仇,他坑了你,就该杀了他。”
拓跋野睁眼看看他,重又闭上,轻轻叹息:“我不是你,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走错一步,会多死很多人。”
小刀呆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么多事,从来没想过这个声名远扬的杀星要担负多重的担子,需要考虑多少问题。他念念不忘要勤练不缀,一心要从武道上胜过对方。至于带兵打仗,沙场征战,不是点齐兵马率部出击就行了吗,只要够凶够猛,就能所向披靡了吧。原来他这个王爷,这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远不如自己自在逍遥。忽然想起项烨霖任性的脸,就是因为无所顾忌,才会搞得国破人亡吧。
西秦的规矩是,无论是谁受罚的时候不准动用真气护体,否则罪加一等,还要被禁制了内功后重新再打。可这两只到底是皮糙肉厚,二十军棍打完,虽然也见了血,但敷了药,一瘸一拐地走来走去适应一阵,又跟没事儿人一样上窜下跳起来,跟俩大型犬似的,比着往将军跟前蹭,除了李德祥那侍候人的手艺实在比不了,其他人全被他俩明着暗着挤到一边儿去,到了出发时,这两只一前一后抬着担架,那得意劲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高高翘起的大尾巴在使劲儿地摇啊摇。被挤到一边儿的小刀暗暗好笑:真有这么贱的,挨了打还这么高兴地往跟前儿凑。
他不知道,肖天翼可以说是一手由拓跋野带出来的,自十六岁从军遇到时起就跟着他,从武功到兵法言传身教,虽然年纪并不比他大,但在肖天翼心里,他就是师父一样的亲人。而博尔帖赤那,则纯粹是被打服了的,从马上到马下,一次又一次被揍趴下,甚至连他最引以为傲的箭法也比不过人家,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领军对战,完全是压倒性的胜利。等跟了他以后,无论是武功还是兵法全毫无保留地教他,绝无歧视和戒备,让这头狼起了肝脑涂地以死相报的心思。挨打算什么,能挨上打说明将军心里有他。
看着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肖将军抬着担架毫不迟疑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跪着从楼梯上爬下,小刀正摸着下巴琢磨是不是给这两只碍事儿的家伙屁股上再来两下狠的,好让他们躺一边儿不能打扰到自己的二人世界时,只听身后有人扑通跪下,然后是一声大叫:“师父,您老收下我吧。” 转回头,看见武亚王子一双星星眼闪耀着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