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虚假和谈(1 / 1)
午时一过,虎牢关中就驶出来一队西楚的官兵,为首的正是西楚皇帝荆无嗔,如今化身为禁军将领拓拔。荆无嗔的身边,右下首的位置跟随着一个清瘦身材、个子不高的士兵,正是化妆成拓拔亲兵的卿儿。
在荆无嗔的身后,跟着一名长相十分奇特的汉子。大冷的天里,他却只穿着一件汗衫,且还敞胸露肉,打着赤脚。脸上长着半脸浓密的黑须,除了眼睛和鼻子,脸颊、下巴和嘴都被黑须遮盖着,不戴兵器、不穿盔甲,站在这队军士中显得十分怪异,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一行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大周的大营前。
连绵不绝的营房占据着狮虎山下所有通往南方的峡谷和道路,一眼望去,在雪山底部的座座军帐排列整齐,军卒穿梭其中,站岗守卫,布兵列阵,显出大周军队的良好军容和军纪。
大营外面,久沐漓和荆无言已安排好迎接拓拔的队伍。锣鼓敲响,旌旗招展,大周军队热烈欢迎西楚皇帝的议和代表。
荆无嗔带着卿儿和另一名亲兵进入了大周的大营,帅帐外,荆无言与久沐漓都迎候在门口。
“拓拔将军到大周大营,久沐漓万分荣幸,将军请!”久沐漓十分谦虚地把荆无嗔让进了帅帐。
荆无嗔仔细观瞧着这位周国的虎旗将军,见他虎目星眸,黑黄肤色,方正脸膛,并无任何过人之处,心道:此人文武兼备,精通书法布阵,能从半阙关打到虎牢关,不容小觑!
大帐中,因为涉及两国军机秘事,早已将闲杂人等都遣走。当中一张五尺见方的枣木方桌,铺着虎皮的座椅,久沐漓和荆无嗔、荆无言分别落座。
因双方都代表着彼此的国君,所以,并无主客之别,只分别坐在了方桌的左右首,而荆无言则面南朝北坐于下首。
荆无嗔掏出自己带在身上的一封信,正是当日荆无言呈报到西楚朝堂的议和条件。他打开信纸,先对荆无言说:“睿亲王,皇上收到王爷的信非常高兴,王爷能与久将军商定议和实属大功一件。不过,有些条件皇上觉得还可再作商讨,因此特派末将再次前来虎牢关,还请王爷相助!”
荆无言早已看出拓拔是自己的皇兄所扮,也假装谦逊地回道:“本王不敢居功,都是皇上运筹千里!”
荆无嗔从荆无言的目光断定出,他已然看出自己的身份,便故意朝身后扯了扯嘴角,用目光示意荆无言看向帅帐后面那个离他丈许远的地方站着的人。
荆无言侧目转头,立刻发现了把门的一侧站着的卿儿。他朝荆无嗔笑了笑。
久沐漓见荆无言和拓拔以目光交流,又见荆无言斜过脸看着帐门旁边的西楚士兵,他也顺着方向看去,心中顿时猛地一跳,那士兵虽未转脸对视,可那身形他却很熟悉,逆着光线看不太清楚,难道——真是卿儿?
这一下便有些乱了方寸,耳中嗡嗡乱响。只听见对面的拓拔说:西楚皇帝认为,第一条,相互割让土地不太公平,希望大周王再考虑;西楚认为,以虎牢关以南、永定郡以东的十八万顷良田换取野狼岭以北十六万顷的梯田野岭实在对西楚不利。
久沐漓此刻怔愣着转不过对辞,表情木讷地僵坐着。
帐门外,忽然有人高声喊道:“久沐漓,今日谈判为何不唤我来参加?”
喊声落下,帐门左边的西楚士兵和帐门右边的大周士兵同时亮出兵刃,挡住了一个人。
那人丝毫不理会士兵的兵刃,突然用手一推,他的手臂猛地划到了西楚士兵高举的兵器上,一道血口崩开,血液由内向外渗出来,染红了他蓝灰的外袍袖子。
“啊!”扮作西楚士兵的卿儿看见进来的人率先吓了一跳,又见他把胳膊撞到了自己的兵器上,血迹尽染了衣服,立刻慌不迭地“嘡啷”一声扔了手中兵器。
进门的大周王铁隽本没注意到门边的士兵,听见“啊”了一声,瞥眼一瞅,立刻神情一滞,片刻之后,他才恢复了傲慢的神情,弯腰把地上的兵器捡了起来,塞到卿儿的手里,道:“西楚的士兵怎么如此胆小,看见血就吓得扔了兵器,这样的兵怎么能打仗?西楚皇帝也太小看我大周了,带着这样的士兵出来献丑,还谈什么判?”
久沐漓赶紧迎着铁隽走过去,大声吩咐帐内守门的士兵:“快去取止血药和棉纱!王上,你怎么……?”
久沐漓最后的话声音很小,只以他和铁隽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催促铁隽赶快回避,不要公开坦明自己的身份。
哪知,铁隽却径自走到方桌旁,稳当当地坐在了刚才久沐漓的位置上,兀自冷笑了一下,说道:“拓拔将军,想不到本王就在虎牢关吧?”
荆无嗔的确没想到,大周王竟然就在虎牢关阵前,他心中一阵欣喜,心道:好个铁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真是天助我西楚。
“原来是大周的铁隽大王,拓拔有礼了。”荆无嗔欠了欠屁股,算是行礼。“既然大王在此,那谈判的事情是不是就全由大王做主了?”
“王上,此事还是由臣与拓拔将军共议吧!”久沐漓挡住了铁隽,意思是不让铁隽在此耽搁。
铁隽却执意不走,他硬朗朗地站在荆无嗔对面,说道:“刚才听见将军说第一条是对西楚不利,这一点本王也有看法。将军可知,虎牢关以南、永定郡以东本就是我周国土地,婴氏王族执政时,楚王率兵讨伐大周,攻下了半阙关、山鹰关,致使大周边境缩短,如今我们重新议定,不过是恢复之前的边境线;而为了使两国的边境更加分明,大周才将野狼岭以北地区割让出去,这有什么不妥吗?”
见铁隽咄咄逼人,荆无嗔面色阴暗:“战败者自然割地求和,西楚的版图只能扩大,从不缩小!”
旁边的荆无言见铁隽和皇兄两人言语冲撞,表情对峙,便和悦地劝解道:“铁隽大王,拓拔将军乃是西楚禁军头领,与久沐漓将军共议和谈乃属实力相等,若大王与拓拔将军议谈,不免有主强客弱、以势压人之嫌,还请大王回避!”
“哦?”铁隽看了看荆无言,又朝拓拔和久沐漓扫了两眼,遂道:“既然睿亲王如此说,那我就不在帐中停留了。久将军,此事就全权托付于你,你定要与拓拔将军好好商谈,莫辜负三军将士的浴血之苦!”
“是!臣遵旨!”久沐漓舒了一口气,恭敬地送铁隽出了帅帐。
走出帐门的时候,铁隽侧头看了看卿儿,忽然说道:“如此清瘦,不适宜当兵!”说罢,“腾腾”地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久沐漓继续坐下来与拓拔周旋谈判,可——荆无嗔显然并不是真心要在今日谈出什么结果来的,他处处刁难,仅在第一条上就寸步不让。
僵持了近一个时辰,久沐漓和荆无嗔都有些倦怠了,久沐漓提议歇息片刻,喝杯茶、吃些东西,荆无嗔点头同意。
两国的谈判代表在大帐里坐下来,睿亲王忽然起身说帐内炭火旺,熏得人困顿疲乏,不如到帐外去呼吸一些新冷的空气。荆无嗔见他出去了,赶紧吩咐卿儿跟随在睿亲王身侧,莫离开营房太远。
心知这是荆无嗔在找机会让自己和睿亲王说几句话,若莹便紧随着荆无言走了出来。
头顶上一轮淡白的光晕,没有丝毫的温度,仿佛周围山顶上积雪的冰寒之气都被太阳吸收了去,这遍地雪色、白光入眼的虎牢关,在惨淡的日光中犹如入眠的巨兽,此刻正蛰伏于冬季,将浑身的能量埋伏在积雪下。
荆无言和若莹一前一后,距离约三尺远。荆无言在前方目不斜视,脚下的步伐却迈得并不快,似乎是在闲庭信步,脸上挂着清幽的一缕微笑。
“你有话说?”见卿儿一直默默跟着她,连只言片语也没有,荆无言突然扭过身,盯住敖卿儿问。
敖赢儿霎时停住双脚,她一直低着头,瞅着前面人的后衣襟,被这突然一问,不知道说什么了。
荆无言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促狭,道:“扶游道长想必见过你了,他没说什么吧?”
卿儿缩了缩脖子,这身军士的服装有些宽大,她身上没披铠甲,被外面刺骨的山风一吹,顿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冷的。“道长只说,让我设法到虎牢关前线,还说你会设法将我带离西楚皇帝身边。”
荆无言便点点头,他看着卿儿缩头缩脑的样子,便立刻顿住身子,说道:“外面冷,你不能长时间冻着,这便回去吧!”
卿儿怀疑地看看他,却没有动。过了片刻才问:“你说有办法带我离开西楚,可是真的?”
“你信便是真的,”荆无言说着,便动手解下了披在身上的一件厚裘,转手搭在了卿儿的肩上,又仔细地把裘衣上的两道引绳打结系好。“你不信,也是真的!”
他笑道。
裘衣很长,几乎有半寸都拖在地面上,卿儿的身上立刻就暖和起来。脖脖颈上被一圈软融融的黑亮的狸毛护着,她想:这个睿亲王对自己原来也有怜爱之心。
“你只要记住,一切按照我的指示做,别的都不必理会!”荆无言坚定地对她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