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1 / 1)
时间毫不留情驶进高三下半学期,刚刚结束一个月的补课生活重又拉开序幕。李意侬每天埋首于练习簿演算,填试卷上一个又一个空白,有时候抬起头来看窗外,饶是十八年来惯于随波逐流的他也感到一丝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未来在哪里,是喜是悲?
每当感到这样的害怕,他就给在家里等他的顾苋发信息,有时候问她醒了吗,早饭有没有吃,有时候让她给洗塞在球鞋里的脏袜子,顺便问乖乖有没有闹人这些琐碎的小事,顾苋耐心地一一回复,末了说今天研究了新菜,要他一定回来吃饭。李意侬一周有三个晚上是必须要在学校寝室里住的,那三个晚上因为要考试到很晚,迫不得已。李意侬总回,好。这时候他望着教室里埋头苦学的同窗,不无嘲讽地想,你们卖力考试是为什么,不让父母失望,一个好大学。我呢,我要让心爱的女孩幸福。
周三晚自习考物理,卷子上一半鬼画符的标记看不懂,索性随意填了ABC,交罢试卷冲回那个小家。
那时正是傍晚,李意侬在楼下时突然停下来,抬头果然见自家阳台边上依着一个望着残阳出神的小姑娘,橙红的颜色印在她脸上有种油画般厚重的美丽,亦有种随时消失的朦胧感,心一动,迫不及待地上楼。
“这么早,不会是逃课了吧?”顾苋歪头想去打量他背在身后的双手,被李意侬上前来抱住,咕哝说:“就是想你,看你有没有乖乖在这里等我。”
“不然我还能去哪里。”她轻声说。李意侬不答,收紧手臂。
顾苋在厨房里做饭,李意侬站在门口望着她弯曲不语的柔软颈项,好半晌都不与他说一句话。近来时常这样,或许该说自从顾苋回来之后,她好似变得轻愁了,好几次他放了学回来就见顾苋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发愣,他不打招呼她不知什么时候才醒过来。
他刚转身进卧室,客厅的门铃响起来,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去开门,按铃的人也不依不饶。李意侬伸出头来冲厨房喊道:“小白菜,你怎么不去开门?”伴随声音落下的是“哗”地菜入锅的声音,李意侬只得放下手上的动作去开门。
来人穿着整齐的红色工作套装,见人来开门也不多话,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翻到其中一页要他签字,李意侬一看,竟然是某某家私城,送来的是一张床。顾苋久不见动静,跟出来看,来人一见她就说:“是这姑娘到我们店里订的床,今天刚到的货。”李银看一眼送货的小伙儿,又看一眼貌似脸通红的顾苋,偷偷笑了。顾苋硬着头皮去签字,背地里还伸手去捶李意侬。那送货的看出这俩人间眉目传情,打趣:“新婚愉快呀。”换李意侬低眉偷瞄顾苋,她嘴角挂着很浅的笑,还未到达眼底却散了,惶然揪得他心一阵疼。
顾苋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连续近一周的小腿肚抽筋又来光顾,直挺挺躺了一会儿那劲仍未过去,起身搬着腿去了客厅。
那张新买的床占了近一半的位置,光溜溜的木头泛着冷冷的光华,上面一只松软的枕头,不见李意侬。
“怎么起来了?”阳台那边传来动静。是他。大半夜不睡觉,窝在那里乌烟瘴气,听见她走过来把烟头掐灭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如果没有冲着她笑,顾苋觉得他望着自己的样子有点像预备捕食的猎豹。她指指自己的腿呐呐地说:“抽筋了。”
那双眼睛貌似有一瞬的探索和迷茫,不过很快,他站起来将她拦腰抱起,“咚”一声又坐回地上。顾苋不得已,重重地撞在他硬硬的胸膛上。李意侬看她傻乎乎有些懊恼地揉鼻子的样子,低头咕咕地笑着要去亲她,被顾苋狠狠瞪了一眼,只得轻轻碰了下头顶。
顾苋窝在他怀里,李银伸长手去一下下揉她小腿肚子。“你轻点,很疼的……”
“乖,不疼怎么好?”又说,“我听人说腿抽筋要补钙对不对?”
顾苋想了想,也乖乖点头应他:“嗯,补钙能长高。”
“哎,撑死也到不了一米六吧?”
顾苋一听,气呼呼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不服道:“好歹四舍五入也两米了,你不也一样。”李意侬疼得龇牙咧嘴,悄悄伸手在她怕痒的地方一阵抓一阵揉,顾苋不及防,吓得“啊”一声尖叫,随即咯咯笑着倒在身后的胸膛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
真好。李意侬看着她透到眼底的笑意,总算不是白天那个好像将全世界拿来捧在她面前也不稀罕的冷漠了。
低下头,咕咕哝哝地吻上去,暖暖湿湿地浇在心口上,说不出的缠绵依恋。
“喵……”一只白猫突然跳上阳台,大长毛绒的尾巴,骨碌碌的一双绿眼睛,见到下面那对拥在一起的情人,前进的脚步退缩下来,冲着里间的方向又唤了声。
“这是谁家的猫?”李意侬皱眉,要起身赶,顾苋拦住他,咬咬唇才说:“是乖乖的朋友。”其实也是这几天的事,有个白天,乖乖把煮给它的鱼叼到阳台,她跟过来看,就见它跟大白猫并头分享。据说猫是独食动物,能做到分享已是难得至极了。
李意侬一愣,结结巴巴地说:“这是公猫?乖乖才多大,怎么就有臭小子来找?”那样子像足发现女儿早恋的爸爸。
顾苋埋怨似的看了他一眼,道:“胡思乱想。你还不是早恋?”待见到李意侬正似笑非笑地将她望着,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懊恼得脸一片绯红,不肯说一句话了。
梨花色的乖乖听见伙伴的声音,果然从给它做的硬纸箱里跳出来,一叠声焦急地冲到阳台跳上去,与那只白猫相蹭了蹭又嗅了嗅,就这样丢下两个看戏的主人,约会去了。
李意侬望着一对猫消失的方向,心一软,借着这个好时机轻声说:“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若有所思地望向顾苋。
顾苋快速低下头假意没有听见,李意侬看着她头顶好一会儿,也不多加纠缠,从衬衫的口袋里掏出那枚钻戒要套在她手上,顾苋挡下,对着钻戒刺眼的光恍惚道:“我戴着它一点都不方便呀……还是你收着吧。”
李意侬手指一僵,伸手去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脸上巡视了一番。“小白菜,你还在怀疑我。”不是疑问,是肯定。
不知是回来后的第几天,有天晚饭后俩人在厨房里洗碗,顾苋在一旁停了一会儿,突然将戒指摘下来给他,极不自然地说:“我要洗碗,别弄得戒指都是油。”
今天她又用了同样的理由。
“我来洗,你只管戴着。”李意侬打断她。
“不……不可以的……”
“不可以什么?”他细细在她脸上看着,逼她说出来。顾苋被望得一阵心酸和害怕,紧紧抿住唇不说话,鼻息因为忍耐喘着粗气,却还是因莫名的委屈掉下泪来,将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氛围,誓要在今夜打破她莫名猜疑不安的决心摔得稀哗烂,收手放过她,起身躺回新床上。
走廊上好半晌不得半点动静。久到他以为她就要在那里一直钉着,她也以为他睡着时,顾苋悄声来到床边,他下意识闭紧双眼。
脸颊能感觉顾苋目光的热度,炽热,热,然后淡下去。最后听见她在空气中轻轻说:“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李意侬枕着这句话,又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