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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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国庆,艺术高中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便有全校性秋游的传统,今年定的项目是爬山,美其名曰:陶冶情操,关爱自然。
有同学拿到学校发的宣传册时嘲讽道:“陶冶情操?据说去的大多是学校里见不得光的野鸳鸯哦!关爱自然?我听说前几年也去了一趟,打扫山林的工人还来学校抱怨制造垃圾,害人扫了三天三夜。”此同学是周芳草。
虽是这么说,一向喜爱凑热闹的周芳草还是报了名。见顾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凑过去问:“你不去?”
顾苋自得地翻过一页书,“听你说爬山有这么多坏处,我就不去了。”
“这样?”她眼珠一转,“我听说李意侬也报了名的。”她压低声音附在顾苋耳边道。
顾苋目光停在面前摊开的书本上,半晌轻叹了口气,伸手入桌肚里掏出手机。已经是第七天,李意侬自约会那晚后便没有跟她联系。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谢凡说得对,她确实对李意侬知之甚少,起码他平日里忙些什么她便不知道。
那晚她搭上公交车没多久,李意侬来电,不依不饶地响了十来分钟,直到车上其他乘客纷纷回过头来对她做出不耐烦的脸色,她才要去接,屏幕却彻底暗下来。
此后便是这七天了。没有甜言蜜语的早安,没有精怪调皮的图片,也没有依依不舍的晚安。
走廊上闹哄哄站满了前来为秋游报名的学生,顾苋趴在课桌上,心一点点沉入这初初来到的秋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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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时,张纪航会上来找她,手里拿着一张秋游缴费单。周芳草假意很吃惊,对张纪航又是感谢又是夸奖,称自己左劝右劝顾苋都没有想去的意思,他一来,顾苋定会卖面子。说完,与张纪航一同眼巴巴地望着她。
出发那日是大早,大队人马趁着太阳尚未出来磨人便抓紧时间往山上赶,起先还按班级排的队伍不知什么时候乱成一锅粥,大家不约而同各行其道。
张纪航不知什么时候凑到顾苋身边来的,手上撑着一柄伞,背上一个登山包很是吃力的样子,旁边同学问他装了什么,他拍拍鼓囊囊的书包道:“水,还有零食。”几个男同学联合起来笑他假娘们,登个山还不耐饥渴。他转过来看一眼顾苋,见她兀自低着头往前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也不是我吃,我是怕顾苋……”
“噢噢噢!”那几个男同学笑嘻嘻地起哄:“重色轻友哦!”顾苋脸一红,抬头狠狠瞪了张纪航一眼,张纪航心里虽有些甜滋滋,却假装板着脸要去教训那些同学,这一片顿时热闹不已。
到达山顶已是中午时分,听领队的老师说了几句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话后,大家便各自找地方解决伙食。
顾苋从早晨起来时就觉得不太舒服,登山又花了很多力气,脸色看起来就十分难看,虚软地靠着某棵树休息。
过了一会儿,小腹传来阵痛,不多时,顾苋感觉□□一片热热的黏腻,更加难堪地不愿移动半分,更何况她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七分牛仔裤。
迷迷糊糊间她竟然靠着树干睡着了,再醒过来,面前是一张放大的脸,吓得她一个不稳划伤了手。
“哈哈哈,顾苋,你睡得真沉啊,太阳都下山了。”周芳草见恶作剧得逞,玩笑到。又看顾苋脸色苍白抿着唇不说话,奇怪地问:“顾苋,你怎么了?”
顾苋刚要开口说话,刚解决完晚饭的同学不知怎么都聚过来了。张纪航下午被几个男同学强拉去攀岩,好不容易脱身就急忙过来找顾苋,听到周芳草的话,伸手就要去扶顾苋起来,顾苋想要闪过他的动作,不料一阵急痛袭来,腿一软,倒在张纪航身上。顿时,周围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
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张纪航,亲她,亲她!”大家亦跟着起哄,吵吵嚷嚷喊成一气。张纪航脸涨得通红,抱着顾苋的手突然轻巧起来,头一点一点低下去。
顾苋眼见他的动作,急忙伸手把他推开,捂着肚子忍痛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跑,留下一群看热闹起哄的众人和失魂落魄的张纪航。
她扶着一棵树上气不接下气,刚才疯跑了一阵远离人群,已经完全耗尽了她的体力,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不轻不重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吓得她一阵哆嗦,摔倒在地。
“小心……”
顾苋辨出来人声音,身体一僵,挥手驱退李意侬伸过来的手,嘴上说:“不要你管。”
李意侬一愣,半晌笑问:“我们现在是在吵架?”顾苋闷闷不乐地一径忍着疼痛往前走,李意侬见她不理睬,乖乖跟在身后。
走了很长一段路,无论李意侬跟在后面怎么逗她,唱歌也好,讲冷笑话也好,顾苋都不予理会。
“……说有天老师发试卷,发到最后一张,按着上面的名字念道:‘林蛋大’,可没人来领,又叫了几句‘林蛋大’‘林蛋大’?还是没人应。这时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同学站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地对老师说:‘老师,我不叫林蛋大,我叫楚中天……’哈哈哈哈哈!”顾苋却不为所动地继续往前走。这下李意侬急了,大吼一声:“顾苋!”前面那道身影一僵,果然背着他站在原地。
李意侬烦躁地在原地走了几圈,停下来冲着她:“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我才要生气呢,你刚才和张纪航是怎么回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我这个男朋友?”刚才他也远远看到那一幕,张纪航把她抱在怀里要亲,她低着头好像害羞的样子。
很好,他竟然反咬一口。顾苋背对着他,一字一句说:“那你也记得自己有女朋友吗?”那这七天不闻不问算什么?她、她就算是再怎么为那天晚上莫名生闷气,只要他稍来认错,她也一定会原谅他的啊!
可叹李意侬平时脑子聪明,这会儿却反应不过来,“我怎么没有拿你当女朋友了?我给你发短信,送你回寝室,一起看电影,还接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色在黑暗中悄悄地红了,轻咳一声接着说,“这里有哪一件不是男女朋友做的?难道你还想着其他……”
“李意侬,你这个臭流氓!”顾苋又羞又气,刚才还强忍着的怒气爆发出来,“你开心了就来逗弄说好话,不开心了就尽管消失,一切全凭你的喜好,我算你什么人呀?”可这段话却说的低哑委屈。
李意侬脸色彻底地不好起来,深吸一口气倒也不反驳:“是,我是流氓,所以消失的这一周都去做了流氓该做的事。”
顾苋突然转身冲过来,抡起拳头就狠狠往他胸口砸:“是!臭流氓,臭流氓……”李意侬直挺挺地任她打到累了,借势将顾苋抱在怀里,咕哝道:“姑娘,你被臭流氓抓到了,任命吧。”
好一会儿,顾苋只静悄悄地伏在他胸口不言语,李意侬亦等着她情绪过去。
“李意侬,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那天在包厢里见到的你,我简直不敢想象那是在钢琴下神采飞扬的你……”这七天来顾苋连续做得同一个梦,梦里的旁白是谢凡,一句句问她:“知不知道意侬是怎么样的人?”然后画面一会儿是他穿着黑色礼服低头弹琴的样子,一会儿是他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熟稔地打牌的样子,来回交替,折磨得她近乎疯狂。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哪个是你?”她抬起头,声音轻巧地问。
李意侬望着她入星子般明亮的眼睛半晌,苦笑着收紧手臂,语气也不确定起来:“你……你乖啊,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怀里的人一僵,使劲把他推开,转身又要往丛林里走。李意侬几步追上去,乌漆抹黑的夜晚什么也看不见,冲到顾苋跟前还没站稳,就硬生生地往后倒,滑下山坡。
顾苋只听得一声闷哼,望下坡去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有李意侬的身影,急得大喊:“意侬,意侬,你在哪里?”但除了回声和虫鸣鸟叫没有半分动静,吓得她腿脚发软,坐在山头上呜呜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传来呲呲的呼痛声,她连忙站起来问:“是你吗意侬?是你吗?”又传来几不可辨的几句应答,顾苋心一急,不管不顾地就要下去救人,李意侬听见动静,奋力喊道:“别下来!”她只能干站在原地往下望。
李意侬原先从坡上滑下去并没有大碍,偏偏坡底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挖了一个大坑,硬是将他困住,好不容易摸清周围环境,来不及告诉顾苋底下的状况,现在就要爬上来了。
顾苋上前将狼狈不堪的李意侬扶住,踉跄地往一处有月光的平地走,待看清李意侬,手臂和脖颈处全是熟知划出来的伤口,刚止住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留下来。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呜呜……”
李意侬靠在树干上还有心思跟她开玩笑:“那是哪里错了?”见她睁着朦胧泪眼望着自己,叹道:“你哭什么,摔的又不是你……”
顾苋哀嚎一声,伸手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软软地妥协:“我不问了,什么都不问了……”就在刚才他掉下去时,心底划过的恐惧亦把她惊醒,她是害怕失去他的,她只开口问了那一两句他就摔成这样,那要是问得再多……她不敢想象。顾苋其实只是被李意侬摔下去这件事吓得有些神神道道,各种怪力乱神的事情都相信,待日后又有狂风暴雨,这些埋在心底的疑问还是要问出口的。
李意侬任她抱着久久不语,某一瞬间他其实想把所有事情告诉她,可是想想,告诉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从何说起,更何况顾苋不能卷进来,只能动容地回抱她,承认:“我……这七天不是故意不理你,起初还是很生气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打电话你也不接,索性也发一回脾气。但后来是真的有事缠身,所以才……直到今天。那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顾苋连连抹眼泪,摇头,还生什么气,有什么比此刻他安安全全在自己身边来得珍贵?
年轻的爱总是横冲直撞,不到鲜血淋漓不罢休,索性来得快,去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