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1)
唐芝芝开始热爱打扮,从前那种应付上班而打扮的心态一扫而空,上班之前总要提前那么一个半个小时化妆,她和死去的爸爸恋爱时是个什么样的花枝招展贝贝自然不知道,但是顾建国这个第二春她却丝毫不怠慢。
夜晚母女俩躺在一张小床上,这个已经过了更年期又即将迎来第二春的女人与她有如下对话:
“宝贝儿,妈妈还年轻吗?”
“年轻。”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是吧?无论她身上背了多么沉重的包袱。”
“是的。”
“那……你介不介意我给你找一个新爸爸?”
这才是那次谈话的主题,唐芝芝恩赐的察言观色告诉她,她已经决定下手,并且贝贝这个沉重的包袱也不能阻挡。
“你介意一个比妈妈小六岁的爸爸吗?”她又小心翼翼的问。
是的,她不能阻挡。
“只要不是比我小六岁。”贝贝说。
她兴奋地一把抱住她,连连亲了好几口,嘴里嚷嚷着“哎呀你要是不答应,妈妈就不找了!”
可唐芝芝还没出手,顾建国就带来了一个女人。
她坐在他的旁边,听唐芝芝唱老歌的时候轻轻地摇晃着脑袋,不时回过头和顾建国讨论,而顾建国那天并没有像往常一来就坐在贝贝旁边指导她作业或者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装作没看到或者说是不认识我们,仿佛是第一次来消遣。
知道很久以后,贝贝才发现那是他处心积虑。
下台之后唐芝芝有点紧张地问:“你说那个是不是他女朋友?我是不是没有机会了?”左思右想后吩咐贝贝给顾建国打电话旁敲侧击一下。
第二天贝贝没有去夜总会,而是一下课就找了一个人烟稀少的电话亭躲起来,投了一枚硬币,按照字条上的号码给他打过去。号码是某一次他教贝贝做作业时留下来的,他说不懂的问题可以打电话请教。
“喂。”电话那头的他声音低沉,有点像闷在罐子里说话。
“是我,贝贝。”她紧张的喉咙冒烟,脑子里事先计划好的问题顺序乱成一团,一开口竟然就问他:“叔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妈妈了?”
他顿住了,随后笑了:“怎么会?叔叔喜欢贝贝。”
叔叔喜欢贝贝。
这句话贝贝那时理解为,他喜欢自己,自然就是喜欢唐芝芝的,只不过他不好意思直接说,于是他说他喜欢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孩子,多么婉转的表达方式。
“可是、可是你昨天和另一个阿姨聊天……”
“那只是我的朋友。”他说。
“好吧。”贝贝按照唐芝芝吩咐的最后一句话告诉他:“明天在人民公园门口,不见不散。”
次日,唐芝芝请了假一早就出门,吩咐贝贝在家里边看电视边等她的好消息。
唐芝芝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贝贝以为她求爱失败了,只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跑进房间里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她大声唤她:“贝贝,贝贝!”
贝贝探出头来,她坐在贝贝刚才坐的小板凳上,脸上的表情甚至比刚进门的时候严肃,她从没见过她这样子,看着她不敢说话。
然后,她说:“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爸爸。”
接下来近一个月,顾建国再没有出现在唐芝芝上班的地方,但她工作热情不减,甚至申请加班。
贝贝以为唐芝芝的第二春就这样夭折了,借以工作来麻痹自己。
初一期末考试结束那天贝贝回到家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子,好奇地走过去,辨认出它属于顾建国。
然后,他们俩走出来,唐芝芝左右手各提着一个大包,见到贝贝急忙招呼:“贝贝来,快去收拾你的东西,咱们要搬家了。”
他们什么时候说好的?唐芝芝又是怎么失而复得的?这些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自己有了一个新爸爸,而且在他的要求下把名字由唐贝贝改为顾苋。
贝贝后来查字典,发现后面那个字可以组成一种菜的名字,叫苋菜。它是一种野菜,菜身润滑,入口甘甜,种植范围广且极易采栽,多食有益身心健康。
贝贝拿着字典问他:“为什么让我叫这个名字?我可以叫顾贝贝的。”
“不好。”他说:“顾贝贝像在说再见,你得和我在一起,住在我的家里,一辈子一辈子在一起。”他忽略了主要问题。
唐芝芝坐在沙发上咯咯笑,她以为自己的新丈夫特别喜欢自己的女儿。
贝贝也这样以为顾建国喜欢她,他能让唐芝芝开心,能让她不因为生活凄苦而烦恼,自己也会喜欢他。
不久,顾建国利用关系为唐芝芝在宁远市谋得了一份好工作,也就是宁远艺术高中的声乐老师,他是吃晚饭时宣布的这个消息,唐芝芝兴奋地忘了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儿还在场,一把抱住他连连亲了好几口,只是顾建国接下来的话让母女俩有点傻眼。
“学校离家要两个小时车程,我想你大概只能一星期回来一次了。”
唐芝芝本可以拒绝,但考虑到顾建国费了很大功夫,她还是同意了,于是家里就只剩下贝贝和顾建国两个人。
谁能相信,自从进了顾建国的家门后,顾建国给的一切让顾苋开始相信自己其实不是灾难,更不是什么灾难的云,因为顾建国这他几乎就是最好的避风港,比如她不用穿着很旧的衣服被人围观,比如不用饿着肚子上课,比如老师看顾苋的眼神带着讨好和羡慕。这些都是顾建国给的,他给的心甘情愿,顾苋的接受由最初的不安到理所应当,日子就该这么过下去。
那段时间里顾苋和顾建国的感情突飞猛进,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学习钢琴,几乎那个黑色的会发出声音的箱子一出现在顾建国的书房里,顾苋就喜欢上它了。
“小苋”他抚摸着崭新的琴键对我她,“今天开始,我是你的钢琴老师。”
那时已是初二的暑假,顾苋即将升上初三,唐芝芝因公外派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父女俩要好好等着她回来,一定要想她云云,依依不舍地走了。
顾建国很开心,每天都在书房里教她练琴。一早顾苋起来时他已经站在床边,脸上带着满足而幸福的微笑,轻声说:“小顾,该起来了。”
下楼后是桌子上他早已准备好的早餐,冒着热气的牛奶,涂好果酱的面包,七分熟的鸡蛋。
有几次顾苋睡得迷迷糊糊被他抓起来很不开心地下楼,他细心将面包和鸡蛋切片,一片一片喂她。后来顾苋发现,我们俩竟然共用一把勺子。
他看着顾苋疑惑的眼神愣了愣,然后眨眨眼睛说:“难道不是这样吗?其他的……”
没有做爸爸女儿的经验,顾苋以为天下万千爸爸和女儿都是那么亲密地分享的,感动于他做的,感动得流泪。
那时刚放暑假,天还热得要命,常常一两个小时琴练下来顾苋热得浑身是汗,这时候顾建国会心疼地把事先准备好的他随身携带的纸巾拿出来,顾苋边弹琴他边替她擦汗。额头,脖颈,手臂,耳后,所有□□的皮肤。
他在那个暑假里一点点渗透顾苋的生活,牙膏,牙刷,换洗衣服,内衣裤,甚至女性用品大姨妈,这些他准备的东西无一不和顾苋眼缘,无一不适合她。他乐得像装扮一个洋娃娃,顾苋乐得享受这样照顾,她在这样的无微不至之下出落得越□□亮,小小白白的脸和柔软纤细的四肢,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时常含着一汪水,简直娇媚动人。而顾建国越发地克制不住情感,加快了掠夺的脚步。
那一天离唐芝芝出差回来还有一个星期,顾建国情绪似乎不好,顾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他坐在旁边望着她发呆。她以为他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烦心,便不烦他。
刚好张纪航给顾苋打电话,说期末成绩出来了,要她去取。
“谁?”
“张纪航,”顾苋说,“让我去他家娶期末成绩。”
“我去吧。”
电视里正播无聊的新闻,顾苋到抽屉里翻碟片看,全是些无聊的军事片,这要放弃,顾苋翻到了最角落的一个黑色盒子,里面是一张已经没有封皮的碟片,叫《洛丽塔》。
至今想来,不知是后悔多一些还是幸运多一些。
顾苋看完那部电影时顾建国正好回来,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拿着她的成绩单笑着说:“顾苋,这次考得不错,你是全年级第三。”
小苋,他从来不像唐芝芝叫我贝贝那样叫她,也不叫他给顾苋取的那个名字,而是叫了一个所有人都不会叫的小名。
刚看完的电影给顾苋留下的冲击实在太大,顾苋看着面前的顾建国神思恍惚,想到那些亲密无间,他会不会是《洛丽塔》里的亨伯特,而自己是不是无意中成了他的洛丽塔?
顾建国为了期末成绩这件小事要庆祝,甚至在回来的路上买了酒。
吃饭的时候他给俩人各倒了一杯,“我不会喝酒。”顾苋摇摇头。
“没事,家长都同意了,老师的反对是无效的。”他又露出了那种笑,因为幸福而满足近四十岁的人眼神看起来清澈没有恶意,顾苋瞬间就为自己的小心眼罪恶了,拿起酒杯,一仰脖喝光了度数最高的葡萄酒。
酒精麻痹了神经,顾苋窝在椅子里嘻嘻笑得像个傻瓜,跟坐在对面的顾建国分享以前的故事,讲了很多人和事,从死去的爸爸开始,讲到唐芝芝,讲到她闯的祸,最后讲到他。
顾苋像个大人那样举起酒杯,走到他跟前碰了碰他的,他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着她,眼底的酝酿着黑色风暴,还是那个笑,但是有点神秘,有点欲罢不能。
“我敬你。”顾苋口齿不清地说完这句话,一仰脖又喝完了,“谢谢你收留我和妈妈,谢谢你照顾我,谢谢你对我好。”
顾苋脑子越来越模糊,咕哝了一句:“我喜欢你……”
顾建国把她扶到腿上坐下来,手臂紧紧揽着,问:“喜欢我什么?”
顾苋往后仰看了看他,笑眯眯地说:“喜欢,都喜欢。”
这句话说完,顾苋就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等到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才发现一件尤为恐怖的事情,自己竟然在和他接吻!
他的舌头,他带有葡萄香味的酒气统统都在挑逗着她同样心驰神往的味蕾,顾苋在他的攻占下动弹不得,而他的力量就像一只紧紧咬住猎物的黑豹。
就在这时,“哗!”一盆冷水浇下来,浇熄了□□,浇醒了理智,顾苋回过头去看,原本一星期后才回来的唐芝芝,手里端着脸盆,看着顾苋的眼神充满失望,绝望,甚至是仇恨,她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向扔丢过来,转身跑出去。
镜头越拉越远,那面放映电影的彩色的墙渐渐剥落,露出里面黑色的底子。一度她被那美丽的外表迷惑,直到那一层层颜色全部褪掉,幡然醒悟时,她失去了唐芝芝,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了明,看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