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3)
如同那个暑假最后的夜晚,顾苋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又被顾建国锁在房间里。
顾苋知道他在外面,门缝透进来他的影子,像个扭曲的魔鬼,令她心里一阵作呕,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把空调温度调得极低,啪地把灯关掉,房间陷入黑暗。
“顾苋,出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吗?”
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背上的抓痕好像在流血,水汽一点点蔓延过皮肤。
当然,顾建国也不好到哪里去,被咬破的嘴唇和指甲抓伤的脸,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必须待在家里,也就是说,若他在家,顾苋出门的几率就微乎其微。
不久,从门缝递进来一张纸条,顾建国的耐性宣告用尽:你别想出去,就永远待在这里吧!
顾苋愤怒地把纸条揉成团,又从门缝里塞还给他,倒回床上呼呼大睡。
夜晚,顾建国在一个似真非真的梦中醒来,厚重的窗帘遮住光线,卧室里漆黑一片。
那个梦的场景太美好,好一瞬间他都无法从那个令他震撼的情绪中清醒过来,闭上眼睛肆意回味。
梦里顾苋柔白的身子躺在他的臂弯里,他俯身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眼皮它便睁开来,目光氤氲着水汽,他认得这双眼睛,初二的暑假顾苋喝醉了就算这样望着他的。接着和那晚一摸一样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我喜欢你。”
匆匆用手解决了欲望,待那股震撼渐渐散去,他起身走到她的房间透过猫眼往里看,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床上人的身影,待角度一转,原本紧闭的窗户大开,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顾苋,她还是逃走了!
***
顾苋那晚逃出来后竟然被李意侬收留了。她站在小区门口不知所措时,不远处跑来一个人,竟然是李意侬,他好像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半蹲着身子喘气,汗大滴大滴地砸在地板上。
李意侬见到她也是一愣,随后扯出一个调皮的笑来:“是不是朝夕相处的多了,我晚上出来活动活动都要遇到你?”
顾苋摇摇头不说话,半晌他察觉出不对劲,问:“你从家里逃出来的?”
这次她并没有否认,只是问:“我想找最近的旅店。”
他伸出一只手,答非所问“信得过我吗?”
顾苋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他手里,因为她已经听到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已经李意侬惊慌失措的脸,显然他不是出门运动运动那么简单。
两个人在漆黑的深夜里奔跑,空气中好像有种劫后余生的味道,不愿问这飞翔的尽头是何处,只想这么一直跑下去,跑下去。
他们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口停下来,他再一次问:“你确定要跟我一起走?没有自己想去的别的地方?”
他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好像打碎了顾苋刚才编织的那个关于逃脱的梦。
顾苋发觉除了第一次他隔着一条湖在右心区跳舞,其余他每一次出场都很突然,从天而降,让人措手不及又深觉故事理所应当该这么发展,而她竟然不知不觉被他拖进疯狂的漩涡。
她清了清嗓子,说:“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好吧。”他拉着顾苋往巷子深处走,“今天晚上由我安排你,明天你要去哪里都随便。”
顾苋就这么胆大地和他回了他的家。
他熟练地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把门打开,没有开灯,一路拉着跌跌撞撞的顾苋穿过乱七八糟的客厅。
“嘘,注意看点儿脚下,屋子里还有人。”他回过头来,压低声音对我说。
果然,不知道从哪间房子里传来咳嗽声,大声问:“李意侬,你在那里吗?”
“是!”
咳嗽声停止了,然后是一根拐杖敲在地板上的声音,李意侬连忙把她推进一间房里,只匆匆叮嘱了一句“别出声”就把门关上。
门外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一个怒火滔天,一个气定神闲,顾苋趴在门上,做了回偷听的小偷。
“混账小子,又跑哪儿去了?”
“接一个朋友。”
外边安静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道:“整天带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鬼混!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家,我随时可以把你赶走!”
顾苋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留张字条,然后从窗口跳出去,原本紧闭的门突然被人一个猛力推开,猝不及防倒在地上,门口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
那男人见到没有惊讶,眼神充满鄙夷,拐杖在他的动作下笃笃敲着地板,李意侬在他身后妄想进来将顾苋扶起,也被他一个猛力推倒。
“贱人!”
顾苋不知所措地看向李意侬,他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个嘘示意她别出声,待那个男人走后才将她扶起来。
“你别介意,他骂的是我。”
顾苋看着他光溜溜的头顶,问:“刚才那个人是你爸爸吗?”原谅她的好奇心,这两个人长得实在不太像,中国版的莱昂纳多怎么会想像内地版的曾志伟?
他歪着头,想了想:“算是吧。”
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他伸手把灯打开,整间屋子瞬间灯火通明。
这间房反而被收拾得很整齐,角落里是一张上下铺床,上面的一层显然没有人睡,被子方方正正叠着,下层零散地放了几件衣服,其中一件是他穿过的黑色骷髅头衬衫。
看见她偷偷捂嘴笑了,他一把将帽子摘下来,问:“你笑什么?”
“你一个大男人,”我深吸了空气中的味道,“竟然还用百合味儿的香水。”她也是到这时才知道李意侬身上和她梦里那个若有似无的百合香原来是从这里来的。
“小白菜,我有没有跟你说,不要随便嘲笑一个男人的爱好?”
“哦?”顾苋歪着脑袋想了想:“难道……你是gay?”他一愣,被气得脸色发青,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黑色的莱昂纳多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顾苋承认,他的鱼尾纹竟然有点好看。
(4)
最后,顾苋被安排睡在他的上铺。
一晚上经历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她脑子闹哄哄地像在开舞会,呆呆看着天花板,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顾建国明天一早开门不见她,会不会找到学校,比如她有没有可能被他办理休学手续,比如李意侬为什么总是被人追,比如自己怎么开始对他感起兴趣来?
“深更半夜,你为什么不回家?”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
顾苋吓了一跳,想了想,告诉他:“家庭暴力,然后逃出来了。”
他哧一声笑了,竟然有心跟她开玩笑:“尸体藏好了吗?”
“如果可以,我可能会把他整个吃下去,再化作粪便排泄出来,这样全世界都不会知道。”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顾苋听见自己因为愤怒而粗重的呼吸声,试图压抑,再压抑,但只要一想到失踪的唐芝芝,想到顾建国及他带来的那些伤害,就恨不得自己变成凶猛的野兽。
“曾经有人跟我说,当你过分地恨着一个人的时候,正显示出你曾经很在乎他。爱之深,恨之切,知道吗?小白菜。”
顾苋抿紧唇不说话,他又说:“这个人一定会告诉你你存在的意义。”
如果是这样,这条理论不就证明她深爱着顾建国?简直荒唐。
顾苋不想再和他谈论这个问题,于是问他:“那你呢?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还被一大群人追杀。
“没人告诉你晚归是年轻人的权利?”
顾苋失笑:“那你还问我!”
他哈哈笑起来,床被他震得前后晃动,“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小白菜,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孩儿。”
“比如?”
“单纯,傻气,善良,勇敢。”他说。
我她这几个赞美捧得有些不知所措,“单纯傻气?别忘了我还差点坑了你的钱;善良勇敢,唔,善良说不上,勇敢是求生的本能。”
“不。”他顿了顿,很久不说话,久到顾苋已经昏昏欲睡了,他才说:“你很像她。”
顾苋睡意顿消,终究压抑不住好奇心问:“谁?”
他轻叹了口气,伴着点儿惆怅和无奈,“睡吧。”
接近凌晨顾苋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他接了一个电话,不知是被吵醒还是对来电之人的反感,他口气不怎么好。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死?”
“……”
“就这样吧,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然后他挂了电话,翻了个身,再不见动静。
第二天早晨顾苋醒来的时候他还在睡,甚至这整条小巷子都在沉睡,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那张存了钱的□□,轻轻放在他枕边,最后看一眼他皱眉睡着的脸,推门出去。
顾苋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他的家,客厅里和他睡的地方简直是地狱与天堂的差别,地上放着换洗下来的衣物和已经空了的酒瓶子,桌椅、沙发上全是灰尘,几乎找不到一处整洁的地方,和那个飘着百合香味的房间比,这里只有一股股挥之不去的发霉的味道。
她随即好奇,钢琴王子这个称号是怎么得来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要么李意侬是神,要么他给了所有人封口费。这是她有限的智商总结出的结果。
经过客厅正中央的时候,一副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吸引了顾苋的注意,照片上是一个大约十四岁的小女孩儿,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脸上笑容很甜,相片下面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放了一个香炉,里面插满了已经燃烧殆尽的香。
门打开,又缓缓关上,那张照片里的笑脸的主人目光好似追随着她,顾苋错觉那眼神里似怜惜,似祝福,直到门缓缓的合上将其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