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六章(1 / 1)
那时候,白纤五岁,她爹白林云还在世。
那一夜,烟溪谷下的烟云出奇的薄,竟难得能很清晰地看到夜幕布满的星辰,一轮皓月当空,将皎洁银辉洒下了谷来,白居门前的溪流在月色的映衬下波光粼粼。
白居之后的那片花草田,场子尤其开阔,那儿的月色也就洒的最足,片片花草似是被月华镀了层银霜,微微泛着幽光,一片琼田,景致仙然,恍若天界御园里种的各色仙草。
因白日里白林云对小纤的承诺,白林云便携着她去到花田看星星。
白纤将搬来的小板凳找了个田边合适的方位放下,便一屁股坐上去看星星了。
只看了一会儿便抱怨脖子酸,遂扔了屁股下的小板凳,索性往身下的草地一躺,摆出大字状,于是,她觉得这样舒坦多了,满天的星辰尽收眼底,她很满足。
她边欣赏着夜色星辰,耳边是悠然飘入耳里的悠扬笛声,那是白林云最擅长的笛曲之一,颇有夜阑风清,星辰繁华的夜色意境。
白纤欣赏着爹爹的妙音笛曲,心中不禁郁闷了会儿,深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将笛子练得如爹爹般出神入化,却在瞭望着漫天繁星之际,便将这份上进的郁闷抛去了九霄云外。
不知望了多久,她突觉眼前的星空似乎有些奇怪,她反过来正过去研究了好一会儿,扯着嗓子对她爹喊道:“呀!爹爹,你瞧这个天怎么缺了一块儿呀!”
白林云蓝笛脱口,抬首随她指的方向瞧去。
原本被一轮皎月映照的微微泛蓝的黑幕,的确突然缺了块儿,缺着的那块儿黑的很是彻底,就像个黑洞一般,再仔细一看,那个黑洞似是还有个形状!再仔细一瞧:“!”
“呀!那不是个人吗?!他怎么挂树上去了!那上面看星星更好看吗?”白纤胡乱做了番猜想之际,白林云已经飞身上去,将那个遮了一方天的人影给抱了下来。
白纤惊愕地张着嘴巴凑上去,仔细忘了眼白林云怀里抱着的一名与她一般大的小男孩。
他一身被枯枝岩石刮破的明黄锦袍,颇显贵气,双眸紧闭,精致的面上惨白惨白的,便更显出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他一动不动,死寂地犹如真死了一般。
白纤小心翼翼地触了触小男孩的脸,又触电一般地收了回来,生怕弄疼了他,她皱眉急切道:“爹爹爹!他好像快死了,快死了!咱们赶紧回去救他吧!他长那么好看,死了就太可惜了!”
白林云对女儿的理由无奈地笑了笑,又瞧了瞧怀里抱着的小男孩,面色略微凝重,叹道:“他的确该死了,索性,他凭着什么样的意志与执念保住了最后一口气,最重要的是,他掉下山崖,竟奇迹般地挂于树上了”,白林云垂下眼帘,深望着男孩儿,“小小年纪如此,果真命途坎坷,却也命不该绝?”
白纤不知自个儿爹在揣度些什么,咬着手指头琢磨:“我觉得,最重要的不是他挂在了树上,而是他掉在树上了还能被我发现,但最最最重要的是,谷下只有三个人,刚巧爹爹是位万能的神医!”
白纤抓紧时机拽着白林云的衣角拍了记马屁,又赶忙抓起地上扔着的小板凳,傻呵呵地对着白林云笑:“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爹爹,咱们赶紧回去救命吧。”
白林云凤目下瞥,笑望着自己女儿,有意挑眉问道:“那星星怎么办?你不是最爱看星星的吗?”
白纤嘟嘴抬头又望了眼璀璨的星际,遗憾地叹了口气:“虽然今晚的星星很难得,但是,不是爹爹告诉我说‘命大于天’的吗?命比天大,天又比星星大,那命就比星星大,我得负责任地选择他的命。”
只见她老爹欣慰一笑,白纤深觉,自己刚刚所说一番话应当是很有哲理的。
而后,白纤守在小男孩的床边,看着白林云与宽叔神色凝重,来来去去,进进出出了好几趟,又灌药又敷药的,心知其病情略重,却也放心,因她爹白林云虽面有忧色,却依旧镇定自若,凭着对自己爹爹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崇拜敬仰之情,她觉得定然没什么问题。
果然,虽令她老爹和宽叔费了些功夫,总算也是救活了。
白林云与陈宽忙活至深夜,白纤刚开始还很有责任心地在旁安静旁观,不知什么时候就很没毅力地睡了过去,依稀记得是她老爹将她抱回房去的。
第二日,晨曦还未大亮,白纤便起床洗漱,屁颠屁颠地跑到安置小男孩的房里。
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见他还没醒,便轻轻地搬了张椅子,安静地坐在上面托着腮,仔细地望着床上呼吸均匀,双目紧闭的男孩儿,等他醒来。
当第一束阳光洒进屋里时,他依旧没醒,白纤心中略感焦急,却也只好耐心等待。
又等了半晌,房门被人推开,白纤见是爹爹,便朝着他招了招小手,压低了声问道:“爹爹,他怎么还没醒?”
“他身心俱疲,自是需要足够的休息,等他睡够了才会醒来。”白林云走上前来,轻握了握床上之人的脉搏,又将手安好地塞进被里,复又回首看白纤:“宽叔已备好了早食,随爹爹去吃早饭吧。”
白纤眨巴着眼望了望床上的人,见他面色不复苍白,神情也平静了许多便也放心了些,遂牵上白林云伸来的手跟着出了门去。
白纤上桌快速扒完了饭后,立马又揣着俩白馒头往男孩儿的房里跑了去,刚一推门,外头十足的光亮射进了屋里,终于将床上的男孩儿惊醒。
男孩儿皱着眉睁了睁眼,觉着刺眼,又闭上了,伸手遮了遮光线才缓缓睁眼,适应半晌方才放下了手来。
白纤很是好奇地凑了上去,眨巴着一双大眼想要看清楚他,男孩儿放下遮光的手,陡然入眼的一张脸似乎令他瞬感惊恐,缩着身子蜷回了床脚,估计是碰着哪儿了,觉得全身上下都疼,不禁倒抽了口气,眼神儿里却依旧防备着眼前的白纤,那明明是一双明亮的眸子,却暗含隐晦,不时瞥向白纤,满眼的惊恐与惶然。
白纤收起探察的目光,直起身来,近前几步,爬上了床,这一动作又吓得男孩儿往里缩了缩。白纤看到他的反应,有些不高兴,嘟着嘴就想回上两句嘴,却在看到他投来的一两无助眼神时,又压下了心中郁气,从背后伸出拿着馒头的手:“你饿了吧?喏,给你的。”
男孩儿迟迟不接,骨气倒是十足,肚子却不大争气地叫了两声。
白纤忍不住笑出了声,心中又很善良的做了个换位思考,她觉得这么一身伤的他,之前都不知是在怎样一个地方受的罪,如今一醒来,却又是一陌生地儿,还有一个陌生人,换了谁都不能安心放心。
她想了想,随手将馒头好好地放在了床上,欲将离开,关门之际对着床上的人笑了笑:“这儿是烟溪谷,这所房子是我家,我叫白纤,是我爹爹和宽叔把你救活的,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没有别人,你好好养病,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白纤看到缩在床脚的人,偷偷从被子里探出眼来看她,她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更大的笑容,才关了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