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章(1)(1 / 1)
夜幕如墨,连日子星漫布的漆黑天际,今晚却只零星几点,若隐若现,仿似某人的眉间那抹纠缠,似有若无。
无月的黑幕下,本该苍然墨黑的南朝祈国陆土上,却有那么一方天地,宫灯曳曳,恍如白昼,那便是红墙绿瓦之外,人人向往憧憬却又永远不了解的地方——祈国皇城。
“没了...孩子...孩子!我的孩子!”皇城内,一声凄喊打破沉寂的夜色,引得手提宫灯,正到处奔走于宫与宫间的奴婢们怔了怔,互换了个眼神后,便又匆匆散了去。
“白纤!你这个贱妇!你不放过我的孩子!我也不放过你!”凄厉的喊声又响彻了这座宫城,奴婢们便再也忍不住难耐的嘴。
“听这声音,怕是太医没将曦贵妃肚子里的皇子保住呢!”
“可不是嘛,我觉着,凭曦贵妃那脾气,总是不会饶的了纤贵妃的!”
“这下可总算让曦贵妃抓到把柄了,还不好好整弄整弄纤贵妃,真替纤贵妃难过,她可是这后宫里最最谨慎小心的娘娘了,虽性格爽直,平时亦是深居简出,行为端正,待人处事样样恰到好处,尤其是对下人,从不摆架子!我可不信她会故意让曦贵妃小产。”
“话虽如此,可是,曦贵妃的爹可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连咱们王上也得忌他三分,当下情境,一头是重臣之女,一头是心爱之人,这回可真真是难为咱王上了!”
“一年前,当然可以这么说,那时的王上对纤贵妃的专宠,那可是人人称羡!不过,自从曦贵妃一年前进宫后,皇上对纤贵妃便大不如前了,近半年内,甚至只去了纤贵妃的锦萝苑三次!”
“咳咳~”突的一声假咳,将围谈的宫奴宫婢们吓得不清,看清来人后,皆是倒抽一口凉气,沁出一身冷汗,低首齐声哆嗦道:“郭公公...”
被唤作“郭公公”的人,一身藏色纹云锦袍,头戴官帽,乃一白眉老翁,本该是张慈善和睦的脸,此刻却素颜冷厉,眼放寒光,慑的在场奴婢们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们的头是太重了?想放下来歇歇?嗯?”郭公公吊起尖细的嗓音,语气不怒自威,引得奴婢们“扑通”几声地跪了一地,自顾自磕起了响头来:“郭公公,饶了我们这回吧!奴婢们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都给我滚!该干嘛干嘛去!若真不要命了,下次接着嚼舌根子!最好去王上面前嚼去!”郭公公低斥了几句后,地上一干人等便道着谢怯生生地退去了,唯独留下郭公公一人,抬首望向寥寥几星的天际,叹息声融进了夜风里:“今夜,怕是不平静啊...”
在这瑰丽的祈国后宫内,一座座华丽的水榭楼阁中,一方素雅别致的庭院反而就这么的被衬托无余,其中,一盆盆紫色蝴蝶兰铺满了整块院子,只余中间一条长道,直通灯火明灭的内间,这样一个冷清却风雅的院子,宫里人都知道里边住的正是两年前,被王上带回来的紫衣女子,也是被王上宠着爱着的贵妃白纤,更是一年前逐渐被王上冷落了的纤贵妃。
本是静谧的院子里,无端平地拂过一阵微风,惹得满地兰花摇曳,未待花儿静止,内屋窗棂上已然靠坐了一名白衣人。
屋里正趴在桌上,转着手里青瓷釉的茶杯发呆的人,并未如何惊吓,稍瞥了眼不请自来的白衣人,在看到他那一身装束时,微微愣了愣,又兀自扶额抿茶。
此人正是白纤,一头青丝散满了背,一身素色单衣称出了略显纤瘦的身躯,朝茶杯里浮着的几片墨绿吹了口气,漫不经心问来人:“有些日子没来了,这大半夜的,你这幅模样,来找我做什么...”说着又斜着眼用戏谑的目光打量了白衣人几眼,像是看到了个怪人。
窗棂之上,只见一素衣如雪,面若冠玉之人正慵懒的靠在窗棂一边,一头墨黑散了一肩,只在尾端随意绑了根缎带,末端之发微微拖去了窗棂之外,若不是他出声,一时竟分不清其性别:“我是想安歇来着,突地想起你来,许久未见了,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正歪头品茗的白纤放下手中茶杯,转过身去面向来人,一副玩味儿模样:“我说,今儿个可是夜黑风高,你这身就寝打扮,也未免忒销魂了点,你就不怕被哪位采花大哥给采了去?”
白衣男子望向屋内窃笑的女子,微皱了下眉,颇有风度地沉声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岂会遭采花!”
白纤掩嘴偷笑:“你不会忘了,你被小凡认作姐姐这回事儿吧?”
男子闻言,顿时气结,白玉般的脸上微微泛红,更显其慵懒媚态,一时间,更是分不清是男是女:“你...算了...”
本想暴跳的男子稍稍缓了缓情绪,又恢复了之前飘忽悠然的模样。
他伸出纤长白净的五指,弹去白色睡袍尾部不知何时占上的尘土,口中悠哉:“不与你计较,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纤见耍弄他没见效,便也泄了气,本来还笑意十足的小脸上立马阴了下去:“没意思!问吧...”
男子凝视着白纤瘦削的背影,默了许久,终于缓缓道来:“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叫宽叔帮你收拾收拾屋子。”口气淡淡的,淡到仿若是在问一件十分寻常的家事儿。
而于白纤来说,这却并非如此寻常一问,瞬间愁便上了眉头,垂首间,仿佛千结加身,落寞不堪。
苦愁的模样丝毫不差的刻进了窗棂之上的人眼里,倔强如她,偏偏口吐之词却是平淡至极,亦像是在回答一件小小家事一般淡然:“还不确定,那便要看我跟自己打的赌是赢,还是输了...”
男子望着正趴在桌子上发呆出神的女子,眼神里的波光似乎荡漾了下,却只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偏首望向院里的蝴蝶兰,眼里便只剩下原先的云淡风轻。
两人沉默良久,一声叩门声打破了一室寂静,屋外传来轻盈的女子声:“娘娘,您吩咐的东西已取来了。”
白纤并未回话,转头看向窗棂上仍旧若无其事靠坐着的男子,低声笑说:“大尘,回去路上小心着点儿,现在世道可不太平,虽说你是堂堂男子汉,不过...你那张脸可是硬伤!”
被称大尘的男子这次似乎没打算忍,薄唇一抿,纵身一翻,只见一抹白影闪过,人已至白纤跟前,身前不过几寸而已,男子长袖一挥,白纤便已然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迫吞了一粒药丸,待其反应过来,准备还手之际,眼前又是一道白影闪过,男子早已如鬼魅般飞出了窗去,只留给她一句轻语,回荡屋内:“小纤,如若不想我把解药拿去喂白三儿,下回见面记得唤我师兄!”
白纤气急,火急火燎地跑至窗边,用恶狠狠的小眼神望着男子消失的天际,却无半点法子,只好着夜空吼着泄愤:“死大尘!有种你就下没解药的毒,你要毒不死我,我回去就让白三儿咬死你!”
尽管再激动,喊的再大声,回应她的却只有一院寂静以及两三轻风,等自己不再出声了,孤寂,不安就又通通回到了这个曾经有过些许欢声笑语的院子里,尤是此刻,那种愁绪便显得更加明亮,就如那戏子过后的云台,空荡荡的,静的连余音也听不见。
“娘娘,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刺客?!”门外等候良久的女子,听到屋内主子的惊天吼声,顿时一阵惊吓,便也就不再顾及什么规矩,推了门就自个儿跑进了屋去,生怕自己主子发生了什么事,可眼见的却不然,那窗前的人,前一刻还是竖眉瞪眼的,渐渐的,眉头松了,望着天边的一双眼眸也虚空了,明明充斥着满屋子的哀愁,偏偏是满脸的淡然,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娘娘,您...您怎么了?”婢女缓缓靠近,小心问着。
半晌,白纤摇了摇头:“没怎么...只不过...一只野猫罢了...”
“野猫?”婢女低声琢磨了句,又不知所以然的“哦”了声。
“娘娘,您要的衣服我给您找来了,都快两年了,压着箱底儿,差点就没找着。”婢女边说着,边将手中一件叠的方正的淡紫色纱衣搁在了床上,口中又道:“不过,娘娘,叶儿不明白,您突然要找这件衣服做什么?”
白纤将眼神移去床上的纱衣,略滞了滞,便径自走至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将一头散发拢至脑后:“帮我梳妆吧...”
“梳妆?!娘娘,都这么晚了,您不就寝吗?”唤作叶儿的婢女惊讶不已。
白纤嘴角牵了牵,无奈道:“那如果我说,待会儿王上会来呢?”
“真的吗?!今晚王上会来?”这回,叶儿又是一阵惊喜了。
“所以,你帮不帮我呢?”
“帮,肯定帮!叶儿要帮娘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保管王上看了离不开您。”叶儿喜笑颜开之际,白纤却又陷入了迷惘:进宫伴他左右已然两年,本以为自己可以陪他一辈子,如今才知道,这一辈子,并不是自己想要陪他便能陪的,也要人家愿意才行,这谁离不开谁,并不是谁说了便能算的,有些承诺,也不是消散不去,忘却不了的。
什么时候起,自己发呆唏嘘的次数就越发频繁了呢?白纤不禁苦笑,似乎进宫之前,自己不是这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