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第四十五章 狼(1 / 1)
这是第二次单独带兵出征,朱棣还是和上次一样,在军队抵达大宁后,先派出骑兵去侦察元兵的方位,在确定元军所在位置之后,再带兵前往。这次朱棡也学乖了,不再到处乱转一气,而是率军跟着朱棣的大军走,一路听到的净是朱棣大军的捷报。
朱棣率军在彻彻尔山与元军第一次交锋,大军与元军正面冲突,原本双方势均力敌,突然一支骑兵队从后面突袭,将元军杀得溃不成军。朱棣大获全胜,活捉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等人,剩下的散兵游勇一路北逃,朱棣却像是打上了瘾,率领大军紧追不舍。
其实朱棣的大军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支作为先锋的骑兵队。虽然先锋全军只有数千人,却是个个精于骑射,骁勇善战,兼之灵活机动,甚至神出鬼没,与朱棣的主力军配合无间,总能在最出其不意的地方给予元军迎头痛击。有些时候不等朱棣的大军到来,骑兵先锋队已经抢先一步来到。如果指挥官心情好,那就先礼后兵,先劝降再开打,如果劝降成功,就吸纳敌方部队变得更加强大,如果劝降不成,或者指挥官临时心情不好,就烧杀抢掠,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只剩苍狼的名字响彻塞外大漠,告诉胆敢侵犯中原的蛮夷,不论他们是叫匈奴、突厥还是元人,苍狼永远是他们最可怕的噩梦。
朱棡几次派人去打听先锋部队的指挥官到底是什么人,可是那指挥官下手太狠,与他交过手的人不是被他吸纳为自己的部队全部带走,就是全都成了大漠中的游魂,朱棡只打听到那是个皮肤很白长得很秀气的年轻人,元人都叫他“苍狼”,直到有一次无意中截到朱棣的军报,才知道“苍狼”就是“王非军师”。
王非……那个指挥官就是女扮男装的徐妙云?她在也好,正好让朱棡一次性永绝后患。朱棡沿着朱棣走过的路线一路追过去。而朱棣根本不知道后面还有根“尾巴”,眼里只有在他前面像围场上的猎物一样奔逃的北元军队,从彻彻尔山一路向北追到兀良哈秃城。
与大多数只有营地的部队相比,在兀良哈秃城据城而战的北元大将哈剌兀勉强算是块硬骨头,可惜离城不远的达*赖诺尔湖周围都是松、云杉、白桦和白杨等组成的密林。朱棣就在林地中伐木安营扎寨,留下树桩做绊马桩,元军几次试图趁着明军劳师远征疲于迎战时发动突袭,结果都在这一片地带成了明军火铳的活靶子。不幸中的万幸,火铳携带轻便,但是威力比较小,对付小兵还行,对付城墙可是万万不行。哈剌兀以为自己就算不能主动出击,至少可以据城坚守,没有想到和朱棣一起来的叶咏乐有一颗与温文儒雅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战争狂的心。
自从第一次去校场看士兵操练、见识到火铳的威力,叶咏乐就迷上了各种火器,这次硬是缠着朱棣带了门襄阳炮来。然后一路上叶咏乐很高兴地像做骠骑将军时一样带着骑兵来去如风,朱棣辛辛苦苦地带着一门几百斤重的大炮走得像老牛拉破车,基本上只有跟在叶咏乐后面替他打扫战场的份,要不是叶咏乐经常抢了元军的粮草军备回来,以朱棣的行军速度,只怕还没到彻彻尔山,就要因为粮草不继打道回府了。带着一门几百斤重还毫无用处的大炮走了这么多路,士兵们的郁闷可想而之,如今这门累赘无比的大炮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众人看到兀良哈秃城的城墙,几乎要欢呼起来。就在哈剌兀做着据城坚守直到明军耗完粮草不得不打道回府的白日梦时,明军士兵哼着小曲填着弹药,一切准备就绪后由朱棣点燃引线,随着“轰隆”一声,兀良哈秃城的城门没了。一旦打开缺口,先锋骑兵随即如潮水般涌进来,整个兀良哈秃城霎时间成了人间地狱……
战后的兀良哈秃城一片狼藉,不过打扫战场、清点俘虏和战利品之类的小事不用朱棣亲力亲为。朱棣到处都找不到叶咏乐,抓来乃儿不花一问,说是去了城外的达*赖诺尔湖。
朱棣按照乃儿不花指的方向找去,很快就在达*赖诺尔湖畔看到叶咏乐一身沾着血污与硝烟的斗篷在寒风中飘扬。达*赖诺尔湖地处北边,一年中有小半年湖水都结着冰,虽然湖边的风景不错,风吹过来依然像刀子一样。朱棣赶紧脱了自己的斗篷裹住叶咏乐:“小心着凉。”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叶咏乐顺势靠在朱棣身上。
朱棣四处打量了一下:“风景不错。”不知为什么,达*赖诺尔湖虽然湖面上结着将近三尺厚的冰,冰面下却是五颜六色的水藻,还能看到鱼在冰面下游动,没有被水藻覆盖的地方倒映着晴朗的天空,蓝得令人心醉。
“是啊,风景不错。”叶咏乐远眺湖旁的群山,“不过要是在这里住上十九年,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想在这里常住?”朱棣紧了紧箍在叶咏乐腰上的手臂,“这里风景虽好,却实在是太冷了些。北平也有不少好看的湖,等我们都老得走不动了,不愁找不到好山好水颐养天年。”
“我不是想常住,只是想起了一个老朋友。”叶咏乐反扣住朱棣的手指,踩着冰面往对岸走,“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达*赖诺尔湖。”朱棣记得军中的北元降将都是这么叫的。
“‘达*赖诺尔’是元人起的名字,其实这里还有个更古老的名称。”各种各样的鱼隔着冰层在两人脚下游来游去,似乎对这两个陌生人十分好奇,叶咏乐却对它们视而不见。
朱棣好好地想了想:“这地方……是‘小海’。”
“对,唐朝时这里的名字是小海。”叶咏乐牵着朱棣登上另一边的湖岸。
“原来这里就是小海,我还从来没来过。”朱棣做过大唐皇帝,熟知大唐版图,自然对这个名称不陌生,只是从来不曾亲临,想不到这辈子会有机会来开眼。
“我已经是第二次来了。”叶咏乐苦笑。
“第二次?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如果朱棣没记错,李建成好像没有打到过这么远的地方。
“我还是霍去病的时候,当时这里叫‘北海’。”
“北海!”朱棣一怔。
“对,北海,苏武在这里待了十九年。”叶咏乐走到攻城以前大军安营扎寨的地方附近,找到一个只有半间房间大的山洞,“有一次外出巡逻时,三保说发现有一幅我的画像,我才发现这里。”
朱棣顺着叶咏乐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山洞壁上有许多划痕,组成一幅人像和一首诗。因为年代久远,人像已经有些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画的是叶咏乐——或者应该说是霍去病。画旁的题诗也因为风蚀日刻残缺不全,只能辨认出“苍狼”二字和最后一句“再借人生三五年,定擒单于在牢阙”。
“这里恐怕就是苏武待了十九年的地方。”叶咏乐轻轻抚过墙上的画像,“对不起,我来晚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和苏武的关系并不好。”
“说不上关系好不好,只是这‘小汲黯’有文人的迂腐,难免看不惯我这武将还八面玲珑。”叶咏乐苦笑,“他在这里一定是度日如年,不然的话不会把我当作神灵刻在这里,希望我能救他离开。”叶咏乐几乎可以想见苏武瑟缩在这个小山洞里,用尖锐的石头一遍一遍地描画这幅画像,希望霍去病能像在狼居胥山封禅时引得神仙下凡一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论是带他回大汉,还是干脆带他去天庭,总好过在这鬼地方等着公羊产仔。可惜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苏武一天一天熬过的十九年在白鲤只有十九天,而白鲤的心又都挂在红莲身上,如果不是这次随朱棣出征,无意中看到苏武留下的画像,——他当时得刻得多深,才会让这幅画保存到两千年以后还辨认得出,——他恐怕早就忘了世上还有过苏武这么个人。
“他最后不还是回去了吗?”
“可要不是我做贼心虚,服毒自尽,恐怕他都不用受这二十年的罪。”叶咏乐依然觉得十分愧疚。
“他要是不受这些年的罪,恐怕就不会作为有气节的大忠臣留芳千古了。个人命中自有定数,何必介怀?”朱棣凑到叶咏乐耳边,“就像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你逃都逃不掉。”说完还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一口。“我们要不要今天就在这里过夜?也尝尝苏武当年的滋味。”
“我怎么觉得你又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了?”叶咏乐拍掉扣在他腰上的爪子。普通士兵、军官都不可能带家眷出征,为了不让朱棣搞特殊待遇,叶咏乐也是与他分帐住。美人每天在眼前晃悠,偏偏是看得到吃不到,结果一路上都是叶咏乐在指挥军队,朱棣满脑子只有怎么躲着人和他亲热。
“仗都打完了,给点奖励嘛……”朱棣开始耍赖。
“这一路上到底是谁在打仗?”叶咏乐哭笑不得。
“那就当是我奖励你好了。”朱棣一脸坏笑,“你乖乖躺着享受,让为夫来犒劳你。”
“你……”叶咏乐无言以对了。他带着朱棣来缅怀老友,朱棣居然要在苏武坐牢一样待了十九年的地方和他野战。要不是苏武最后回到大汉,依然死在中原的土地上,叶咏乐真怕他会被气活过来。
两人正打情骂俏,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突然CHA进来:“四弟好兴致啊。”
朱棣连忙放开叶咏乐回过头:“三哥?”
朱棡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叶咏乐没有回头,把手按在山洞壁上,感觉地面的震动。外面除了朱棡以外,至少还有两百弓箭手埋伏在四周,看来来者不善。
“三哥,想不到你也找到这里来了,可惜来晚了一步,兀良哈秃城已经被我攻破。”朱棣打着哈哈,“要不我去和全军将士商量一下,这份功劳算你的,回去以后你在父皇面前也能有个交代。”
“四弟,三哥是这样的人吗?你居然这样看三哥,真是令人伤心。”朱棡摇着头,故意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那个是四弟妹吧?大明国的燕王武功盖世,王妃也是女中豪杰,夫妇联手率军御敌,战无不胜,攻无不破,堪称千古佳话。可惜燕王攻下兀良哈秃城后得意忘形,携王妃离开军营游玩,身边没有带任何护卫人员,结果遭到元军伏兵暗算。非常不幸,本王打仗的本事实在不及英勇无敌的燕王殿下,虽然最后也来到了兀良哈秃城,却是姗姗来迟,只找到两具身中数箭而亡的尸体,悲痛欲绝……四弟觉得这个安排怎么样?”
就在朱棡滔滔不绝的时候,叶咏乐悄悄抓了一把泥土。朱棡说完后想好好欣赏朱棣惊讶或者愤慨的表情,把眼睛睁得很大,只见朱棣身后的人突然转过身来,迎面撒了他一脸的泥灰。朱棡猝不及防,只会闭着眼睛乱挥手,轻而易举就被人擒得动弹不得。
朱棡又甩了甩头才恢复视力,看到朱棣就站在自己面前,似乎也没料到会有刚才的变故,也就是说擒住朱棡的是徐妙云。可是一个女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朱棡挣了几次都挣不脱对方的钳制,往旁边看去,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叶咏乐!”
“晋王殿下,想不到能在这里见面,真是幸会。”叶咏乐一手抓着朱棡的双手,另一手扣上他的脖子,却是一副在自己家的客堂见有求而来的客人的口气,“现在能不能请你的这些弓箭手退开一些?不然我的‘幸会’恐怕就要成为你的‘不幸’了。”
“你敢杀我?”朱棡瞪大了眼睛,“我是大明国的王爷,你敢伤我一根寒毛试试!”
“要是晋王殿下不介意,叶某也不介意真的试上一试。”叶咏乐笑容可掬,手上却是掐得更紧。
朱棡连忙挥退埋伏的弓箭手,要他们退到远处,自己被叶咏乐掐着脖子拖往山上,一直走出了十几里地,确定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朱棣示意叶咏乐放开。
朱棡咳嗽了好几声,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嘶哑,恶狠狠地来回打量眼前的两个人:“为什么?叶公子,为什么四弟对你始乱终弃,你还对他忠心不二,我对你以礼相待,你却不肯为我所用?”
叶咏乐根本不屑回答。
“三哥,别问了,赶紧走吧。今天的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一次朱棡确实做得有些过分,可是如果朱棡死了,朱棣必定被推上风口浪尖。朱棣还想做他的逍遥王爷,过他的太平日子,不想再卷入皇权的纷争。
“走?”朱棡一步一步倒退着与朱棣、叶咏乐拉开距离,确信他们无法再向他发难,突然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四弟,今天我们已经撕破脸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下辈子记住了,妇人之仁要不得。”说完突然一挥手,“放箭!”
想不到朱棡带来的弓箭手中也有高手,不仅善于隐藏气息,还会百步穿杨。朱棣和叶咏乐都没有防备,只看到朱棡的手挥下,叶咏乐的肩膀就被一支箭射穿。朱棣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叶咏乐又替他挡开两支箭,拔下自己身上CHA的箭往射来的方向射出去,甚至都不看有没有射中,转身就带着朱棣赶紧跑。箭从朱棡的脸颊滑过,他身后的树丛里传出一声倒地声,弓箭手跌了出来,一支箭扎穿他的咽喉。
朱棡不能死,可是他对朱棣分明是赶尽杀绝,唯一逃出生天的办法就是回到达*赖诺尔湖对岸的兀良哈秃城,与朱棣的大军会合。朱棣觉得自己与叶咏乐都是习武之人,虽然达*赖诺尔湖很宽,他们在朱棡等人追上来以前跑过去求救,总应该不是问题。就算被人发现朱棡要杀朱棣,只要带回应天,朱元璋要保证藩王之间能保持互相钳制的情势,最多不过是打朱棡一顿,再罚几年薪俸,不会要他的命,朱棡还能在朱棣头上做出头鸟。想不到叶咏乐在逃跑的时候失血过多,脚步发软,一下子倒在冰面上。朱棣绝不可能丢下他自己逃命,想背起他继续逃,可是他自己身上的盔甲就不轻,再加上一个人和一副盔甲的重量,让他举步维艰,两个人很快一起被朱棡的弓箭手围在达*赖诺尔湖冰冻的湖面中心。
达*赖诺尔湖十分宽阔,平整的冰面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连凹凸不平的地方都很少,更不用说有个掩体能让人躲避弓箭手的攻击。只护住要害的盔甲根本抵挡不住弓箭手密集的射击,朱棣和叶咏乐依然背靠着背,希望能用自己的身体为对方多档几支箭,哪怕朱棣已经气喘如牛,叶咏乐要靠剑撑着才不至于倒下来。
看朱棣和叶咏乐像无助的小羊羔暴露在豺狼的利齿下,却还想做负隅顽抗,朱棡觉得十分好笑:“四弟,别逃了,三哥保证给你留个全尸,也绝不会抢你的功劳。还有叶公子。既然你对四弟一往情深,我会向父皇提出,将你们合葬,不过父皇和四弟妹同不同意,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别问四弟妹同不同意了。”叶咏乐咽了口唾沫,平缓一下呼吸,“徐妙云早就被徐达另嫁他人,替她嫁进燕王府的是我,我就是你的‘四弟妹’。”
叶咏乐是在逼朱棣下决心杀朱棡,才会连他顶替徐妙云嫁进燕王府的事都说出来。朱棣闭上眼睛,理清利害关系,也不得不狠下心。杀吧,哪怕代价是从此得生活在风口浪尖。毕竟家里的孩子们还小,如果不在这里把朱棡赶尽杀绝,只怕回去以后,朱棡也不会放过朱棣的孩子。只要朱棣和叶咏乐还活着,不论以后要面对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呵呵,他们经历过的大风大浪还少吗?
朱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叶咏乐说的是什么,忍不住放声大笑:“难怪……我还纳闷妙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四弟,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会为了个男人,甘愿自断香火。叶公子也是痴心一片。叶家就你一个男丁吧?居然甘愿男扮女装以色侍人。此情可感,可歌,可泣。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你们一同带回去,找一处风水宝地葬在一块儿,让你们永不分离。”
“谁说我断了香火?咏乐给我生了……”朱棣回过头,“我们有几个孩子了?”
“七个。”叶咏乐已经缓过来,“三子四女,七个孩子。”
“七个孩子,还都是你们亲生的?”朱棡越听越觉得好笑,“叶公子,你可真是厉害啊,一个大男人,能文能武也就罢了,连生孩子都会?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
就连围着朱棣和叶咏乐的弓箭手们也发出一阵哄笑。
“谁说我是男人?”叶咏乐冷冷地打量围着他的人,脸上也渐渐浮出冷笑,“或者说……谁告诉你,我是‘人’?”
话音未落,朱棡只看到朱棣身后突然变得光芒万丈,化出一条白色的巨龙。围着他们的弓箭手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巨龙庞大的身躯碾成肉酱,少数几个运气比较好反应比较快的尖叫着想逃走,没跑出几步,白龙巨大的尾巴已经铺天盖地地拍过来……不过数息的时间,朱棡带来的弓箭手就都已经无法辨别出人形,只有鲜血混着碎肉在白龙洁白无瑕的鳞片上抹出一道道刺眼的殷红。
“三哥,我不想杀你,你何苦如此逼我?”朱棣对周围的人间地狱视而不见,收起剑,一步步走向朱棡,“就算你有再多的不是,我们终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大哥和二哥死后,我更是只剩你一个哥哥。做了三辈子皇帝,我早就在龙椅上坐腻了,只要能和咏乐在一起,我甚至连王爷都不想做。父皇百年以后,皇位上坐的是你也好,是允炆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做个太平王爷。你何苦非要把我逼上绝路,不得不杀你,然后受父皇和允炆猜忌?”
朱棡被在冰面上翻滚的巨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说哪一辈子?”白龙见朱棡想逃,庞大的身躯一转,轻而易举就把他和朱棣一起围起来,“商纣?汉武帝?还是唐太宗?”
“你说哪一辈子?”朱棣继续逼近朱棡,“比干?霍去病?还是李建成?”
“你们……从汉朝……活到现在?”刚才在山洞里,朱棡好像听朱棣和叶咏乐提起这是苏武牧羊时住的地方,而且提起生活在两千年前的苏武时,口气就像是提起一个老熟人。
“当然不是。”朱棣微微一笑,“娘亲生我的时候,你不是就在旁边吗?我们只是记得前世的事而已。”
“你们……你们是神仙?”朱棡咽了口唾沫。
“咏乐是神仙。”朱棣指了指朱棡身后的巨龙,“创*世神,盘古的亲爹。我只是个妖,辈分也小得多,记得事的时候,女娲已经会捏泥人玩了。”
“他上辈子投胎前喝过孟婆汤,基本上只记得唐太宗以后的事了。”白龙补充道,“我也只是辈分高,基本上什么法力都没有,随便一个有点道行的小妖精就足够杀了我——如果他们有胆子与我的三清儿子外加整个天庭为敌的话。”
朱棡总算回过神来了,跪在地上对着朱棣磕头:“四弟……神仙爷爷。我们是兄弟啊。你们都是神仙,至于和我这凡人一般见识吗?”
朱棣冷冷地俯视丑态百出的朱棡:“我要是真和你一般见识,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朱棡赶紧点头。
“会到今天被你逼到走投无路才杀你吗?”
朱棡愣住。
朱棣抬起头看向朱棡身后的白龙:“咏乐,他好歹是我哥哥,给他留个全尸吧。”
巨龙拍碎湖面上三尺厚的冰,把朱棡塞下去,再用爪子堵住:“这湖挺有意思,上面的冰这么厚,下面的水居然还是温的。”
达*赖诺尔湖上的冰透明得残忍,朱棣就踩在朱棡头顶的冰层之上,看着他在水中苦苦挣扎,直到再也不会动弹。
朱棣和叶咏乐离开兀良哈秃城,一直到天快黑了都还没回来,几个军官正考虑要不要去找他们,就听到达*赖诺尔湖的方向传来巨响,连忙跑上城墙,看到湖面上多了个翻滚的庞然大物。等他们匆匆赶过去,庞然大物已经消失了,只有被鲜血染红的冰面。朱棣横抱着浑身是血的叶咏乐,迷茫地俯视脚下的冰。
“王爷,出什么事了?”朱能看到叶咏乐一身的血,吓了一跳,“王妃受伤了?”
朱棣没有任何反应,依然看着脚下。
“王爷?”朱能又叫了一声,见朱棣还是没反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朱棡被冻在冰层下面,“晋王?”
“晋王失足坠入冰窟。”朱棣抱好叶咏乐,转身回兀良哈秃城,“把他的尸首捞上来,我们明天就班师回朝。”
朱能看看被冻住的朱棡,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张玉,这冰这么厚,晋王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他的大军和随从呢?怎么就掉了他一个人下去?”
他没看到叶咏乐似乎受了伤,而几乎方圆十丈的冰面上都是血吗?摆明了是朱棡设伏想杀朱棣。可是不知为什么,朱棣安然无恙,只有叶咏乐受了伤,而朱棡的伏兵全军覆没,他自己也被扔下河冻成了冰雕。朱棣是怎么做到的,张玉也猜不到,只知道晋王已死,燕王府的太平日子恐怕也到头了,拖走还在研究朱棡如何掉下去的朱能,准备回去面对比战场更可怕的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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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朱元璋第八次北伐,又是燕王朱棣一人独领风骚,与朱棣的捷报一起送回来的却是朱棡的死讯。朱棣在军报上说朱棡也找到了兀良哈秃城,却不幸坠入达*赖诺尔湖的冰窟,等朱棣发现他时,朱棡已经淹死。因为怕尸体腐坏,因此派人快马加鞭先将他的尸首送回来云云……
在这个季节,达*赖诺尔湖上的冰层厚达三尺,别说是走人,就是驾马车都绰绰有余。朱棡怎么会在出征途中落单?又怎么会掉进达*赖诺尔湖的冰窟?还是淹死而不是冻死。分明是朱棣杀了朱棡。而且朱棣在军报中说朱棡是淹死,先送朱棡的遗体回来的士兵私下里却在议论朱棣才是真龙天子,原本是朱棡想趁机暗杀朱棣,结果朱棣变成一条白龙,杀了朱棡和他带来的暗卫,绘声绘色说得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听到朱棡的死讯,朱元璋眼前一黑,当即昏了过去。
果然是天意不可违吗?朱棡死了,朱棣会变成白龙……朱元璋早就看出朱棣才是真正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有意传位于他,只是碍于他不是长子,才立朱允炆为储君,结果比朱棣年长的儿子全都走在朱元璋前头。朱元璋的皇位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只能属于朱棣。
迷迷糊糊间睁开眼,朱元璋发现自己在寝宫里,宫女太监都被打发走了,伺候在他床头的是朱允炆。
“皇祖父!”看到朱元璋睁开眼睛,朱允炆几乎跳起来,“皇祖父,你醒了?要不要叫御医来?”
朱元璋吃力地摆了摆手:“去叫内务府、翰林院,朕要改传位诏书。”
“皇祖父!”朱允炆连忙跪下,“皇祖父,孙儿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做错。”朱元璋摸了摸朱允炆的头,“孩子,皇位不是个好东西,给你四叔吧,或许他还能留你一命。”
朱允炆一愣,声音渐渐冷下来:“你知道我不是你朱家的子孙了,对不对?”
朱元璋躺在床上,看不见朱允炆的表情,依然吃惊不小:“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黄子澄的儿子,根本不是你们朱家的子孙,所以要把皇位要回去,给你自己的儿子,对不对?”朱允炆站起身,狰狞的表情出现在向来乖巧的脸上,分外骇人,“你觉得我会把皇位交出来,然后乖乖地受死吗?”
朱元璋还没明白过来朱允炆到底在说什么,朱允炆一把抓过龙床上的丝绸枕头,狠狠地摁在朱元璋脸上,想把他闷死。
朱元璋虽然年老体弱,年轻时习武的功底还在,垂死挣扎之时力气极大,朱允炆一个书生哪怕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摁不住他。朱元璋从枕头下面挣扎出来,朱允炆吓得大惊失色,眼看着他就要张开嘴喊人,另一双孔武有力的手拽过枕头,重新死死地摁下去。
朱允炆手忙脚乱一番,赶紧帮着一起摁下,等到朱元璋不再动弹,那双手松开,他才敢小心翼翼地移开枕头。朱元璋死了,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只有突出的眼睛中满是不甘心,无法相信自己一世枭雄,最后竟然是这种死法。朱允炆被朱元璋骇人的表情吓得往后退,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回过头,刚注意到帮他的人是潘安:“他死了?”
潘安没有答话,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也无法相信自己刚刚才杀了大明国的皇帝。
“他死了?”朱允炆神经质地笑起来,“他死了?我们合力杀了他?现在我是皇帝了?不,应该说‘朕’,现在朕是皇帝了。想不到他纵横沙场一辈子,在朝堂上杀人如麻,到头来死在我的手里,连同他打下的江山都一起易主了。哈哈哈……”怕外面的人听见,朱允炆的笑声极低,却像是高兴得已经笑不动了一样,“潘安,你果然忠心,连弑君的事都肯为我做。有你在,朕什么都不用怕了。”
潘安看了看死不瞑目的朱元璋,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腰欣喜若狂的朱允炆,心里五味陈杂。
史载洪武三十一年,晋王朱棡病逝,谥号晋恭王。同年六月,朱元璋因丧子之痛伤心过度驾崩。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尊生母吕氏为皇太后,皇太孙妃马氏为皇后,改元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