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了缘(1 / 1)
虽说今日没有人会来天牢巡查,但映宸几人也不敢久留。回宫的路上,汪晖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映宸则是右手紧握,一语不发。
见此,安映晖有意调笑道:“什么好东西攥得这么紧,生怕别人拿了去不成?”
闻言,映宸微微侧目,随即张开手心,他顺势看去,竟不由咯咯笑了起来:“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却是一团空气啊。”
“不是空气。”映宸红唇微启,幽幽地说道:“这是他的性命,他刚刚把命交给了我。”
似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安映晖眉头蹙起,若有所思,倒是身前的汪晖,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只因他低着头,没有人注意罢了。
翌日清晨,皇宫忽起大雾,朦朦胧胧的别有一番风情。因昨夜皇帝寿宴,宫嫔们大概都酒醉未醒,整个后宫里难得一片宁静。
燕王才下早朝,此时正在朝阳正殿里批阅奏折,如今春日渐暖,西南蛮族又开始跃跃欲试,小股势力不断骚扰边城,忽听门外阵阵细语,不觉有些心烦,遂高声唤了句:“周全。”
周全闻言,连忙推门进来,躬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方才是谁在门外说话啊。”
“回禀皇上,是奴才的小徒弟李福。”说着,他偷偷抬眼看向燕王,但见他左手揉着太阳穴,右手依旧执笔写着什么,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刚刚长乐宫那边有侍卫来报,说是徐宫女。。。昨天夜里自缢身亡了。”
‘啪嗒’一声轻响,燕王手中的御笔掉在了桌案上,墨汁渐在纸上,化成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不知过了多久,昭阳殿外忽然传出周全的惊呼声:“皇上,皇上。。。来人呐,快传御医。”
接连几日的大雾笼罩不散,皇宫的气氛越发阴沉。燕王的突然病倒,叫众人十分意外,但对外只说是寿宴当天着了风寒,需要休养几日,朝廷之事全权交由太子处理。而徐昭仪的殁世,依燕王之意,念其侍奉御前多年,依旧按照妃嫔礼下葬,只是一应礼节能免则免了。
今日,李梦涵才从芸妃处请安回来,便来至夏月殿,邀映宸一起前往祠堂拜佛祈福。
“偶感风寒,实乃寻常,只是如今昭仪娘娘才去,皇上就病倒了,宫里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寻燕走在路边,小声对二人说着。
“当年她也是专宠一时,没想到皇上竟是如此情深。”映宸叹息一声,脑中浮现出徐昭仪的模样,一脸惋惜。
“姐姐不怪她么?当初可是差点葬送了性命呢。”李梦涵淡淡的问着。
闻言,映宸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个痴人罢了。”
随后,一路无话。
祠堂建在皇宫的东北角,因距离冷宫较近,所以平时鲜有人来,倒是一处难得的清静之地。燕王近日身体不适,妃嫔们前来祈福者骤然增多,虽然各个诚意十足,但大多都是忧心忡忡,若有朝一日改朝换代,那么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映宸每每拜佛都是恭敬于心,并无奢求,今次依旧如此。李梦涵倒似是心诚意真,闭眼拜了一阵,方才起身。
“妹妹许了什么愿?”映宸好奇地问道。
“家父镇守东南边关多年,虽无大事,却也叫人忧心,自打前日捉了几名细作后,我心中越发不安。”
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映宸略略点头,正在思索间,忽见一个白色身影映入眼帘,那是好久不曾见过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一个人。
“子余。。。”望着面容憔悴的他,映宸不由愣在当场。
今日的子余,还似以往一般清逸出尘,只是那一头乌黑的发丝,早已荡然无存,空落落的头上,分明烫有六个触目惊心的戒疤。若不是他身旁的小庆子也在,映宸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阿弥陀佛,太子妃别来无恙。”似是没想到映宸会在此出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就被哀伤所掩埋。
“你怎么。。。”映宸有些哽咽的说不出话,才想上前几步,却见子余下意识的后退,便停在原地,等他答话。
“贫僧罪孽深重,如今遁入空门,望我佛慈悲能引我入净土,以赎愆罪。”
“子余。。。”听他如此说,映宸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揪着。
“太子妃莫要再如此称呼了。”不待她说完,子余打断道:“世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贫僧如今法号‘了缘’。”
“了缘?”映宸低声反问:“缘因何生,又因何了?”
闻言,子余眼中哀色更浓,良久才叹息一声:“缘起即灭,缘生已空。能够放下,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在后宫也不算是秘密,此时祠堂里人来人往,难免有好事者偷眼观瞧。
见此,小庆子忍不住上前提醒道:“昭仪娘娘的法事就要开始了,师父还是快些进去吧。”
闻言,子余会意的点了点头,对映宸及李梦涵各施一礼,随即转身而去。
那一瞬,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背影,映宸只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越隔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