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章 双绝(1 / 1)
宏熙元年五月,这一月是新帝登基以来头一个万寿月。阖宫上下极其重视,不仅大赦天下,太后与皇后更是亲自至湖边放生祈福。但傲繄心中却并不很在意,只是这一日,她早早的沐浴更衣后,便坐了辇轿来到承恩宫。
云昭早已等候在殿内,衣饰亦如往常那般随意不羁,没有丝毫隆重的意味,安然跪地行礼,道:“给皇上请安。”
傲繄上前扶起他,笑道:“罢了,众人都只知道本月是万寿月,却不知道今日却是你的生辰,便不用顾忌这些个虚礼了。”
“谢皇上。”云昭浅笑道:“其实臣侍倒不在意过不过什么生辰,只要能见到皇上就行。”
眼波流转,傲繄俏皮地捏捏他的脸颊:“所以朕也赶紧忙完了政务,好好陪你一整天。”
温馨的暖意应运而生,正说着话,二人已踱至木榻上安坐。云昭慢悠悠地拈起一块玫瑰糕喂到傲繄嘴里,道:“今日早上皇后殿下和奕贵人派人送来了好些贺礼,臣侍觉得是不是应该请二位过来用个晚宴,也好当做回礼?”
傲繄轻嚼着糕点,牵动着琉璃耳坠一颤一颤地闪烁着玲珑剔透的光芒,想了想,道:“也好,一切你拿主意便可。”
一盆盆姹紫嫣红的月季正在廊下静默盛开着,虽不如牡丹那样惹眼,但却自有一番娇娆之姿。窗外的夕阳还未有沉落之势,便有宫人进来通传:“启禀皇上,奕贵人到了。”
“那便让他进来吧。”傲繄淡淡道,轻柔打落正摆弄着自己指甲的那双大手。
话音刚落,只听一串健硕的脚步声想起,紧接着,身着一身墨褐色织锦袍服的高大男子便出现在眼前,跪地请安道:“皇上万安!臣侍特意来给元妃大人拜寿,愿元妃大人福寿绵长!”声音如石裂般低沉而嘹亮,动作又如骤风般迅速而有力,让人不禁为之惶然侧目。
待反应过来,云昭赶忙上前虚扶了一把,道:“奕贵人不必多礼,原本也不是为了过寿,只是邀各位来宫中聚聚。”
程继耀起身,声音欢快得如同要去郊游:“嫔侍刚刚听闻元妃大人相邀,便赶忙过来了,想着承恩宫此时定是热闹非常,但怎么还不见其他人?”
傲繄坐在榻上执扇笑道:“你以为谁都如你一般性急么?只怕御膳房还没起灶,你就先麻利儿地跑来了。”
程继耀转头望向傲繄,一脸憨直地问:“皇上最近忙什么呢?好长时间都没来庆昌宫了,您就不想臣侍?”
轻摇团扇的手一下子僵硬在原处,傲繄怯怯地瞥了瞥云昭,只见他并无丝毫不悦,反而宽和地勾起一丝笑容,道:“皇上虽然忙,但心里还是记挂你的。”
程继耀呵呵傻笑道:“也是。”
三人随意闲聊了一会儿,外面便高声通传“皇后殿下驾到,宝贵人到。”云昭与继耀赶忙起身相迎。只见世勋着了弱水金纹袍服,笑容可掬地款款而入,见到云昭后,翩然将他扶起,道:“免礼,今日你做寿,本宫理应亲自来贺一贺。正巧宝贵人在宫中与本宫叙话,便邀他一同来了。”
云昭欠身道:“有劳皇后殿下,臣侍实在不敢当。”
立于世勋身后的岳子峰默默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嫔侍给元妃大人祝寿,略此薄礼,不成敬意。”
“宝贵人客气了。”云昭寒暄道,语气却略显生硬。
“难得今日邀后宫诸人同聚,这些虚礼客套就免了吧。”傲繄起身,无意地扬了扬手臂,那袖口上的羽蝶便似活过来了一般:“若都预备好了,便吩咐御膳房传膳。”
既然皇上谕旨免去一切礼数,宴席上也就遣去了一应侍宴的侍从,只留了几名宫人在殿外候旨。傲繄居正位,世勋居西,云昭居东,继耀与子峰并排居南,五人共桌而坐。世勋先举杯贺道:“本应好好为你过个生日,怎奈正值皇上的万寿月,也不便过于隆重,只好咱们后宫众人私下里为你庆贺。本宫在此先敬元妃一杯。”
一杯饮毕,程继耀似是觉得了无趣味,大手一挥,道:“如此小杯有什么劲?不如换大盏来。”
傲繄舒指轻轻往云昭的酒杯上一拦,道:“虽是高兴,却也别太过得意忘形,若都喝醉了可怎么好?你若喜欢就且喝你的。”
云昭笑道:“难得一聚,还望皇上体谅。”
“你们这群男人……”傲繄无奈地别过头:“也罢,由得你们折腾。不过你们且换大盏,朕不胜酒力,就不奉陪了。”
宫人们忙添上了四盏精铜酒爵。几巡过后,傲繄侧目望向世勋,带有几分趣味地问道:“听闻子峰下午一直在你宫里,不知你们可聊了些什么?”
世勋放下筷子,轻声道:“臣侍与宝贵人一直在品箫抚琴。宝贵人的箫声堪称精妙绝伦,着实令臣侍敬佩。”
傲繄挑眼望向岳子峰,语笑嫣然道:“朕知皇后的琴声堪称举世无双,也曾闻得宝贵人的箫声如同天籁绝音。但却从不曾听闻你二人琴箫合奏,不如现在演来为酒宴助兴。”
岳子峰颔首,纤长的扇睫伏落于眼下:“皇上过誉了,臣侍不敢卖弄。”
身旁的世勋却更为落落大方,道:“臣侍拙技,本不该贻笑大方。但既然皇上吩咐,臣侍便不应推辞。”见皇后如此,岳子峰也只好勉强起身。宫人们已利落的于殿中摆放好了一架木琴并一支竹萧。世勋轻踱至琴桉后坐定,岳子峰沉默地举起竹萧靠在唇边,一时间,如鸾凤和鸣般的乐声幽幽响起。那琴声犹如风过竹林一般清灵悠扬,那箫声亦如鸳蝶逐雾一般低回婉转,琴箫两声融合在一起,犹如行云流水在殿内萦绕回荡。
傲繄迷离地望着面前的这两个男子,一个谦和温润,一个倾国玉立,加之耳旁轻妙的乐音,只觉得此情此景只应天上才有,人间却不可多得。
一曲毕,世勋轻收玉指,起身含蓄躬礼道:“臣侍献丑了。”
众人这才从陶醉中清醒过来,傲繄不住赞道:“谁言高山流水、昆山玉碎才为世上妙音?朕倒是认为这云淡风轻的雅致更是超脱凡尘世俗。”
“皇上说的对,就连臣侍这不懂音律之人,听了也觉得神思荡漾。想必这辈子也不能如皇后殿下与宝贵人这般了。”程继耀用憧憬的目光望着世勋道。
傲繄笑了笑,道:“你自有你的长处,若人人都一样,也不见得其珍贵了。”转而忽然想起了一事,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自己反而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余的四人被她弄得不明所以。程继耀赶忙问道:“皇上您怎么了?”可云昭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唉,又来了!”
半响,傲繄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清丽的面颊已经泛起红润,似醉了酒一般,转而望向程继耀,声音还有些发颤,娇俏问道:“听闻前几日皇后突发奇想,想让你们一起排一支新曲子。可是你自己五音不全不说,声音又响亮,结果把其他人全都带走音了,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大家皆忍不住笑起来。程继耀搓着一双大手,略显得不好意思,支吾道:“本来臣侍自小就不擅长唱曲嘛!皇后殿下非要让臣侍唱,臣侍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唱了!”
看着程继耀那憨憨的模样,傲繄此时已笑得花枝乱颤,只道:“赶紧好好演练,朕还真想听一听!”
“那可不行!”程继耀红着脸高声道。又引得众人一阵狂笑。
世勋平静了心绪,赶忙解围道:“若说歌艺,后宫之中无人能比得过元妃。”
“皇后谬赞了。”云昭含蓄道。
“这个,朕知道。”傲繄轻柔看向他,温颜道:“云昭天生一副好嗓音,真所谓是‘世外空灵’,就连先帝惠宗都赞不绝口。”转而环视众人,“众位爱妃各有所长,咱们此生能有幸相识,想必亦是缘分使然。”说罢幽幽望向玉杯中的玫瑰甜酿,低声浅笑道:“实在难得……”
今夜的宴席倒是难得的不拘束,眼见夜深,虽然程继耀仍然闹着不肯罢休,但还是在世勋的劝说下只得意犹未尽地回宫了。好不容易送走了宾客,傲繄与云昭踱回寝殿,遣退了一应宫人之后,傲繄突然神秘地攀住云昭的臂弯,靠近他低声道:“刚刚都是客套,现在朕单独来为你祝寿。”
“哦?”云昭醉眼朦胧地望向她,止不住笑意。
“刚才人多不好拿出来,这是朕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为你特意备下的寿礼。”说罢,傲繄便嫣然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枚香囊,轻放于云昭的手心里。见那香囊由淡紫色丝缎制成,上下置串珠玉穗,囊上绣有一五彩绣金的九尾飞凤翱翔于九霄青云中。虽然在金丝银线的衬托下那彩凤显得栩栩生辉,但针脚却甚为粗糙稚嫩,一看便出自不惯使用针线之手。云昭早已猜出了九分,心中着实感动,却故意询问道:“这是皇上亲手绣的?”
“嗯,第一次动针线,最多只能如此了。”傲繄脸色微红,低头细语如丝。
云昭不禁拥住她,柔声道:“贵在心意。”
“朕想了好久,那些金银器物定是俗气,倒不如亲手所制之物更显心意。这香囊里的花瓣,是咱们从前王府种的那几株梅花的花瓣晒干而得,朕去年冬天便命人着意收着,就是为了闲暇回味从前那段时光。但嫔妃们是不能用九尾凤的,所以你且找地方收好了,千万别被别人看见。”傲繄在他怀中,娇声道:“还有,朕给这个香囊起名叫‘凤归云里’,你应该明白朕的用意……”
云昭将她拥得更紧了些,默默闭上了双目,仿佛又闻到了昔日荣亲王府中那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梅香:“臣侍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