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冷漠的你(3)(1 / 1)
“现在有什么症状吗?”她问。
“因为肿瘤在胰尾部,黄疸比较轻微。”黎糯认真思索了下,答道,“腹部隐痛时有发作,但没到打止痛针的地步。最主要的是食欲极差,近几个月消瘦得非常快,而且伴结肠转移,所以肠梗阻的症状在加重。”
田佳酿眉头微蹙,接着说:“这样吧,住院营养支持,胆肠吻合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造瘘。”
“上次我们值班来吃饭的那位医生你没忘记吧?”她问,“我带你去找他。”
兜兜转转,还是得找岳芪洋。
黎糯不是没有想到过找他,只是她仍旧不敢。
因为她不了解他,所以不敢。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不敢。
因为他的心太遥远,所以不敢。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小树林夜夜独处的时光就如南柯一梦,手一抓,就没了踪影。
田佳酿直接带她去了C5的外三病房。一字排开的医生办公室、值班室、会议室、谈话室,似乎深邃得遥不可及。
问过护士台,得知岳芪洋今天值班,此刻人就在二班的值班室,田佳酿拉着黎糯就往值班室走。
“你稍微等下,我先进去打声招呼。”田佳酿吩咐道。
说完,敲门,推门而入。
“黄芪,我……”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室内沉默了几秒,让门外的黎糯以为里面的人出了意外,便自行跨进了门。
二班值班室放置着一张上下铺的床和一张木桌,以及饮水机、脸盆架等一些零碎物件,室内一如所有外科,凌乱不堪。电脑摊在床上,上铺净是些被单被套,桌上横七竖八地扔着饮料罐头、一次性筷子和泡面空碗。
岳芪洋倚靠于桌前,只着一身短袖手术衣,想必是被人急匆匆地从手术室拖下来的。虽说楼内开着空调暖风,但二月底,依然又湿又冷。而他右侧,那张还算整洁的下铺上,坐着另一个人。
岳归洋看到推门而入的田佳酿,惊讶地从床上站起身。而几乎同时,三人皆陷入沉默。
他们的沉默最后被黎糯的闯入打破。
田佳酿第一个反应过来,对岳归洋笑道:“好久不见,老同学。”
岳归洋一怔,也附和道:“是啊,好久不见。”
她随即从岳归洋身上移开视线,直直看向岳芪洋,说:“黄芪,我手下小同学的妈妈得了胰腺癌,我大概问了下病情,现在可能要做造瘘。”她指指身后的黎糯,道,“具体情况你再问问她,看看你能不能帮下忙。”
说完,她回头嘱咐黎糯:“那你再和岳主任说说情况。你放心,岳主任绝对是现在我国肠道外科的领军人物。科里还有事,我先回A11了。”
她离开后,岳归洋终于缓过了神,对黎糯笑笑,又对岳芪洋笑笑:“那你们好好聊聊,我也得回医院了。”
整个值班室,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随着岳归洋的关门声,室内一片冷寂。
她不知道为什么,医院里的岳芪洋总是格外的拒人千里。
“我拒绝。”
还没等她开口,他直接扼杀了她的希望。
犹如突然之间骨鲠于喉,她愣得忘了言语。
“为什么……”
“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是。”
他边说边迈步往值班室门口走,打开门,倚在门边。
是逐客的架势。
“为什么……”她想问,为什么没有意义。
岳芪洋打断了她的提问:“根据胰腺癌结肠转移的临床经验,从出现肠梗阻症状到完全梗阻大约需要进展半年,而病人预计存活期为半年。”
“可是……”
“没有意义的手术我不会接手。”
见来者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自顾自甩手出了门。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加了一句:“要我做也可以,挂门诊,排半年队。”
最后那句话,成功刺激到了她。
黎糯是个激不得的人,别看她平时像只嘻嘻哈哈的绵羊,一受刺激就会变身成狼人。
小的时候,她是个没威慑力的学习委员。她上讲台领读,底下的同学特别是男生,开小差的开小差,讲话的讲话,或者把好好的课文读得阴阳怪气,总之人人都可以欺负她。她一直只是笑笑,读好自己的,随人家去。
终于有一天,班级里的皮大王嫌她领读的声音烦,朝她吼:“走走形式就好啦,又没有老师在,你读啊读的烦不烦?”
她着实有些气愤了,默默把书放下,瞪着那个男生。班里的同学大多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纷纷对皮大王说:“黎糯要生气了。”
男生不屑道:“绵羊就是绵羊,还想变狮子不成?你有种变给我看看……”
话音未落,就见黎糯疾步走到他面前,顿了一下,操起他的书包就从四楼的窗口扔了下去,然后拿起他的铅笔盒,朝课桌边缘狠狠砸下去,砰的一声,铅笔盒瞬间弯成了直角,里面的文具全部报废。
虽然后来她赔了个铅笔盒给那男生,但自此他们班的晨读像样了许多。
还有次变身狼人,是在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
高中时候的黎糯和多数女生一样,偏胖,也不注意打扮。樊师伦曾经嘲笑她说:“你爸爸不愧是搞基因遗传的,真有远见,从你出生就预见了未来。你看你,白白胖胖,长得又笨,糯米的名字,啧啧,何止形象,简直是象形。”
她记在了心里,高考完后,别的同学在外面疯玩,她在家里闭关减了两个月的肥。出关时再见到樊师伦,他傻了眼。
岳芪洋,居然叫她排半年队?搞笑是吧?难道他不知道半年后妈妈都不一定还活着?
黎糯冲回寝室,搬出全寝室所有的专业书,连上医院的数据库,开始查阅资料。
是的,她要写篇驳论文,叫《为何晚期胰腺癌伴结肠转移不能行造瘘术》。
黎糯在岳芪洋的黑色帕萨特旁等了有多久,她记不清了。
她再次抬手看表,时针已走过九点。
偌大的外科大楼地下停车场,对外开放的车位随着探视时间的结束,已基本走空。本院职工的固定车位,从五点下班开始,也在陆续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