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前因莫问皆无果(二)(1 / 1)
开春之际,清淡的樱花香气在夜色弥散的寂国国都凝固。入夜时分,大街小巷失去了白天的熙攘热闹,只剩迷离的月色,空照着人迹全无的空旷街道。镇北军并未凯旋而归,战神这次跌落凡尘,自然失去了以往的意气风发。
未免大军惊动群众,风归影下令赶在天亮前到达国都城门驻扎。这一路风尘仆仆,只有水云游和丰年瑞两人一如既往的无事找事,从数星星到数月亮再到数太阳,一直到丰年瑞发现了什么大事,神秘兮兮地向半睡半醒的水云游招手:“喂,云游,你过来。”
“怎么啦?”水云游抓了抓自己比鸟窝还乱的头发,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天亮了么,我好困。”
“我让你睡!让你一天到晚就想着睡!”丰年瑞一巴掌使劲拍在水云游背上,疼得他哇哇大叫。待水云游睡意全无,丰年瑞方才把头靠近他耳畔,悄声道:“我说哪,将军和湘大人是不是吵架了?怎么他们两个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一反常态的不并肩而行?”
“那有什么问题?说不定湘大人是被卫队那群混蛋色迷迷地看着,觉得不好意思——当然,那群混蛋可这不包括我,所以才一个人跑到后面去的。”
“喂,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么?你怎么当近卫队队长的?”
丰年瑞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问得水云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知道什么?难道我是近卫队队长就必须啥都知道?”
“苍天!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将军现在还没有让你卷铺盖走人?”丰年瑞悲痛欲绝地横了水云游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将军和湘大人在中军帐里面打起来了,具体情况不明。传闻将军用尽浑身解数,施展十八般武艺,终于将湘大人全线击溃,压于胯下。结果自然是……”丰年瑞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起来,“一夜的巫山云雨,颠鸾倒凤。啧啧,真是让人羡慕。”
“丰年瑞将军,我有个问题。”水云游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个,‘巫山云雨,颠鸾倒凤’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巫山下了场大雨,把那里的鸾凤都淋成了落汤鸡?”
“气死我了!你怎么那么蠢!算了算了,不跟你这小子一般见识。来,这好东西给你。”丰年瑞从坐骑的马鞍底下吃力地掏出一本书,递给一脸好奇的水云游,“拿着了,看完以后记得还给我!还有,记得不要让将军看见,不然我死定了。”
“这是什么?金——瓶——梅——”水云游一字一顿道,“金瓶子里插着一枝梅花?为什么梅花要插在金瓶子里,不能插在别的地方吗?” “你别那么大声!”丰年瑞死死捂住了水云游的嘴巴,低声怒道,“这是我多年的私藏,上次被将军发现收走了。哼,那臭小子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是徇私,想要自己拿来看!幸好我找机会把书偷出来,不然我这珍藏可就要石沉大海了。”
“说到底,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书是讲什么的……”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还有,看的时候自己准备手帕,你流鼻血挂掉了我可不负责。”丰年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里面讲的,就是‘那个’啦。”
风水云游马上精神百倍,双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是‘那个’?那你的意思是,将军和湘大人‘那个’了?”他忽而一拍手掌,满脸的苦大仇深,“我不应该偷懒跑去睡觉的,要是我当时在……”
“你没睡又能怎么样?”丰年瑞对此嗤之以鼻,“难道你还敢跑去中军帐偷窥?”
“真让人羡慕……”水云游瞬间云游九霄外,顿了顿方又策马上前,一边道,“哈,我去问问将军就好了。”
“喂,你别去!你小子找死吗?”
水云游一溜烟地奔上前去,丰年瑞根本拉不住。彼时风归影正眯眼望天,水云游兴冲冲地上前,嗓子如同破铜锣一般响亮:“将军,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未等风归影答话,他又自顾自乐呵呵接下去:“你脸上的伤痕是不是被湘大人打出来的?没想到湘大人打人这么用力的。还有左脸的那道血痕,是她用指甲抓的吧。”
水云游瞪大了眼睛像是看怪物一般仔细审视着风归影,换来风归影略带寒意的斜睨:“你在看什么?”
“将军,原来你右眼眼眶被湘大人打中了?将军你好悲剧,为什么湘大人会打你的?难道说是湘大人要对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因为你拒绝,湘大人就……就……”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对。那个,那个……将军,湘大人不是男的吧?”
风归影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水云游又咽了口唾沫:“原来是将军想对湘大人动手动脚,结果被打成这样子……那将军得手了吗?”
“云游,你流鼻血了。”
“啊,这个……”水云游用脏兮兮的依稀擦了擦鼻子,声音带了些许着急,“到底得手了吗?”
风归影上下打量着他:“云游,你再不止血,恐怕拖欠的粮饷都没命要回去了。”
“将军,”水云游挡在风归影面前,锲而不舍地追问,“到底得手没有?”
风归影没有回答,他蓦地停下了马。
国都的城门在视线里出现。沉寂的夜晚,只听得“吱呀”一声,本该紧闭的厚重城门缓缓开启。
太子穿一件纯白狐裘,身披明黄色披风,策一匹马蹄乌亮的雪色汗血马,远远地迎面走来。
淡薄的笑容在风归影疲惫的面容上融化开来。他策马往前走去,丢给水云游一句轻若浮云的话:“我要成亲了。”
水云游心下一喜鼻血一喷,侧面一个踉跄,从马背上直直栽倒下来。
无视晕阙跌倒的水云游,风归影眼中只有那个挺拔的明黄色身影。他的心头泛起一阵融融的春意,仿佛初春夜里刺骨的寒风也随寂明暄的到来而销声匿迹。他策马往前,寂明暄也一挥马鞭出城迎接。两人击掌而笑,瞬间忘却了所有尘封的往事。似是还不过瘾,风归影又唤道:“喧,再来一次。”
清脆的击掌声在空旷的夜里再次响起。
除了上一次寂明暄感染风寒并未出城,这样的习惯从来没有改变。即使是在镇北军并未获胜之时,在两人准备决裂之际,寂明暄依然记得与风归影城门相见击掌相迎的约定。
这样的人,又叫人如何忍心与他敌对?
风归影策马回身,给镇北军下达了驻扎城外的军令,这才抛下部队与寂明暄并肩而行。
“怎么挑这个时间回来?入夜城门不开,这你是知道的。”
风归影轻松地笑笑:“没打胜仗,怕大白天回来,会被人丢臭鸡蛋。”
寂明暄看了看风归影藏在熊皮帽下的面容,忽而道:“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我家养了两只猫,大猫喜欢用拳,小猫喜欢用抓子,结果我左眼被大猫打中,右脸被小猫抓住,就是这样。”
“镇北军军中除了猎狗,竟然还有猫?”
“是啊,那用拳头的可是只纯种雌性大猫,又名湘母老虎……”
“什么?”寂明暄疑惑地看了风归影一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养了只有暴力倾向特别喜欢打我的大猫罢了。”
“归影,你撞伤脑子了。”
“你怎么知道的?果真是料事如神。”风归影笑得合不拢嘴,“我既被打了一百棍又被刺客刺了一刀,还中了画楼空的倒钩金箭,差点就要被那陵香公主抓去凌国当驸马了。”
“收到战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出事了。如果不是出事了,那你是不会……”他看了风归影一眼,不知怎的,没有再说下去。
他怀疑我叛国。
风归影蓦地一勒马缰,脸色沉凝下来。他霍然下马,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莫名的意味:“殿下,可以陪微臣四处走走么?”
寂明暄可以明白得听出,这两个称呼都加强了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