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断剑折戟何处归(三)(1 / 1)
湘广陵明明白白地感觉得到,那是一阵不寻常的疼痛。
就在她跌倒的瞬间,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在她胸口里碰撞激荡,疼得五脏六腑几乎要翻滚出来。她张了张嘴,只觉喉头哽咽嗓子嘶哑。头痛得要裂开,喉咙里接近窒息,连绵不断的咳嗽也无法排解身体的疼痛。
湘广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望向自己五步以外的风归影,眼前浮现的却是他高举马刀向自己劈头斩来的情景:雪亮的刀锋掠过自己的颈项,殷红的液体在喑哑的铁色上缓缓游走,一滴又一滴腥红的血液顺着刀锋流淌下来,滴落在干涸的黄沙地上,无声无息。
那是一种,近乎死亡的错觉。
那一瞬间,她竟然隐隐有种难过之感。她想问自己:瞬间的恩断义绝,是不是会比一点一点缓慢地毁灭要幸福?
但是没有人给她思考的时间,风归影低沉的嗓音已经打断了她的思绪:“砚雪!”
是这个名字。有多少年没有人唤过这个名字了?太久远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她开始拼命咳嗽起来。不知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有所缓解,还是痛楚被猛烈的咳嗽所掩盖,湘广陵的意识甚至有一刻彻底清醒过来了。她想起了昭明河永远澄澈见底的流水,想起了万里之外长埋黄沙的至亲,想起了每一个浪荡在北疆的凌国孤魂?
他们锲而不舍地跟她说同一句话,那句话被重复的次数太多太多,多得她整个脑海里乱轰轰的,像是要裂开一般。
“你不要,忘了你是谁。”
她终于放弃了思考,无力地倒了下去。
“云游,抱着她!”
“湘大人!湘大人你怎么了?!”水云游飞身上前,稳稳托起湘广陵软倒的躯体,那一刹那,他分明有种异常的感觉——那般精致迷人的眉目,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啊。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她说不出一句话,但湘广陵还是拼尽全力地将他往前一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压低了自己的咳嗽声。
水云游怔了怔,似是看得她眼神里不容置喙的坚定与决绝,他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求助般望向还在地上苦苦挣扎的风归影。“将军……”
风归影往地上淬了口血,艰难地立身而起,朝她走去:“你怎么了?”
“我没事,不过是……被你气成这样子罢了。”她止住了剧烈的咳嗽。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赶紧去更衣,待会儿别说是我对你念念不忘,总想着变换法子要偷窥你。”
风归影被她说得一窘,只得扶她靠在软垫上,转而披上了自己的上衣。
湘广陵微笑道:“风大将军利嘴如铁,气死人绝不偿命,我今天以身试法,大开眼界了。”
只是很奇怪的,风归影只是死死盯着她看,没有说一句话。 湘广陵于是又笑道:“怎么?杀人如麻的风大将军不过是看了一个趔趄,听了一阵咳嗽,这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没有回答,风归影没有任何回答。
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继续打趣:“风大将军再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可是要一个巴掌过去大叫流氓了。”
风归影的眼神里开始有了隐约的色彩在流动。那种淡淡的悲伤融化在他眼底,化成一抹湘广陵无法读懂的情愫。
她心中突然有种隐约的惧怕,她不知道他的悲伤从何以来,她甚至不能确定他眼中的情愫是不是因自己而起,自己又该如何去化解这份悲哀的情感。她怔怔地看着风归影蹲在她面前,粗糙的手指划过她鼻子下方,抹出一片殷红的痕迹。
他缓缓道:“你流血了。”
看着风归影被染红大刀手指,湘广陵脸上掠过一阵错愕,然而她随即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这是我幼年时留下的病根,现在还会觉得不舒服,不过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
“是啊,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风归影也扯出一个笑容,笑容里却充斥着无尽的恼怒。他攥紧湘广陵纤弱的肩膀,低沉地补了一句:“那么湘大人,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血会是黑色的?”
她俯首凝神一看,只见风归影食指上沾染的猩红血液中,透着丝丝缕缕诡异的黑色。
他依旧是语意清淡:“你中毒了。”
顿了顿,他又轻声问道:“是什么毒?很久以前就已经中了的吧?”
“是为了杀我,不惜牺牲身体去练需要服毒的内功么?”他长吁口气,不等她回答,蓦地转向水云游,咬牙切齿道:“云游,去叫军医。赶紧去!”
“不许去!”
“去叫军医!把最好的军医给我叫来!马上去!”
“不许去!”她脸色苍白,仿佛是被猜中心事般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她嘶声力竭地向着踏步而出的水云游咆哮,使劲全力想要站起来,却被风归影伸手挡了回去,只剩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中军帐内回响:“马上回来!水云游,你马上回来!”
但是水云游没有停步,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她面前。
风归影死死抱着她,这是第一次,他的怀抱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他亲吻她光洁的前额,黛色的眉毛,苍白的脸颊,但是他的亲吻也是冷冰冰的,每一寸的亲吻都如同嗜血的刀锋在她的肌肤上一寸寸缓慢切割。
然后他抱紧她,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就这一次,不要再骗我了。” 她的笑容里只剩无限倦怠:“风君难道不知道,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么?”
“你说琉璃吗?”他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那头小畜生现在应该完好无损地在晒着太阳——你说这种懒得可以的肥猫,怎么可能会有好奇心?”
“有时候我会想,做头畜生也比做个人要好。做头畜生,是不是就会得到你的倾心相待?”她笑了笑,突然伸手拂过他的面庞,淡淡道:“归影。”
“我总是在想,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唤我的名字。却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风归影朝她那边挪了挪,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他把食指指腹靠在脉搏的位置上帮她把脉,只感觉两股至阳至阴的内力在逆经脉而行。像是中毒,又不是。她隐藏的秘密太多太多,多得连聪明如风归影,也无法一一破解,终于也就不愿再破解了。
湘广陵凝视他湛蓝色的眼眸,声音透着无尽的嘶哑与疲惫:“你果然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或者说是因为,你不值得相信吧。”
湘广陵侧转头,只见风归影的刀静静躺在一旁。不知名的大刀静默地闪烁着白光,刀锋凝霜;与它并肩而躺的宝刀“灼日”削铁如泥,见血封喉。她突然想,也许风归影是舍不得杀我的。可是如果这时候就死在风归影手上的话,就不会有以后的这一切了,没有这一切,便不会有日后的兵戎相见,不会有他恨我的时候。我到底是不愿意他恨我的。
“你知道我来寂国的目的是什么吗?”
“你要报仇。你想杀我。”
“那你为什么还把我留在身边?”
“我在等你,等你开始动手。然后我可以再无顾忌地,”他轻声叹了口气,“杀了你。”
他不可能相信我。他怎么可能相信一个拥有凌国血统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让人有机会染指这片他用生命去守护的土地?!
湘广陵强打笑意,笑得像是在无声的抽泣:“原来你一直都在防我。” 风归影见她苍白的脸上已泛起病态的潮红,心下一痛,却亦笑道:“是啊。很多时候我都跟自己说,那是我自己多疑罢了。”他又把她顺势再搂紧,低声道,“可我做不到。我一直在等你开始动手,可到头来,你却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不肯动手呢?”
是啊,我为什么不肯动手呢?我不过是想杀他罢了。主将丧命,六军无帅,我凌国必势如破竹;风归影一死,寂国萧墙之内必起干戈。寂国内患不息,这大片膏腴之地,便任由我凌国宰割。
我若杀了他,一切便就结束了,或者他杀了我也好,也是一样的一了百了!
“湘君为什么……不肯对我动手呢?”
湘广陵听得出那语气里的宠溺与关切,胸口郁结起来,她蓦地又吐出一口心血。那血喷在风归影藏蓝色的战袍上,明晃晃染了一大片。她微仰着头凝视他的眼眸,苦笑道:“我跟你说我叛国投敌,爱上了敌国的镇北大将军。你信不信?”
风归影也不理她,只顺着她散落的发丝一遍又一遍抚摸下去。良久,他方才微笑道:“要不我让你选择,今天就来一个了断,你认为如何?”
湘广陵只是轻笑,她想说些什么,却接着又是一阵断续的咳嗽,咳到眼泪都出来了。
风归影便猛地吻了下去,狠下心把自己的薄唇贴在湘广陵还带有血迹的唇上。红唇相黏,微热的湿度缓缓渗透开来;挑开贝齿,舌尖带着血迹在口腔里迅速蔓延。那人口腔里倒是还有淡淡的腥味,让风归影想起自己手上曾经沾染的那些亡灵的鲜血,以及北边边疆飞扬的黄沙上凛冽的寒风中他们一遍又一遍的痛苦的哀号。
紫色的眼眸里有一种极其可怕的气息在缓缓凝聚,她从腰间掏出一把雪亮的解腕尖刀,银色的刀锋在半明半灭的油灯下,不似温柔,却反射着犀利的锋芒。
“那就……做一个了断吧。”
锐利的金属没入皮肉,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血色顺着刀锋,一滴一滴,染红了那只白皙的手腕。“我曾经以为你不会对我动手……”风归影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没想到我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他凝神望向自己面前那双堇色的眼眸,却看不见里面有一丝情绪的波动。那双冰冷的眸子里蕴含了无尽的恨意,只有当风归影唇角处渗出丝丝缕缕鲜红的痕迹,殷红的血丝终于变成了一口浓重的腥甜,风归影腹部处的血迹已经浸湿了他们两人的衣襟,那团堇紫里方才呈现出一片空洞的色彩。
她甚至连瞳仁也如死亡一般涣散:“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杀你?”
“是啊……你怎么能……不杀我?”风归影俯下头不住地咳嗽,他怔怔地看着湘广陵轻轻地推开自己拥抱她的双臂,银色的解腕尖刀从他厚实的身体里慢慢退出,鲜活的血液瞬间失去了阻碍,肆无忌惮地喷涌而出,模糊了一切。
她贴近他的耳际,对他温柔如水地笑,声音清淡飘渺如同自言自语:“很多我以为自己不会做的事,最后我也还是做了啊。”
她发丝顺着她纤弱的肩膀落在那一滩血泊里,沾染了一片粘稠的液体。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这般看着,便可以看出些许希望来。许久,他突然像是泄去所有力气一般,侧身无声无息往她肩上倒去。湘广陵也不再推搡他,只是任由他这般靠着。他们的身影被融暖的灯光投影下来,化不开心底那份久藏的隔阂与疏离。
他张开嘴用力地吸气。冰凉的空气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的和零陵香倒灌入肺腑,稍稍掩去了腹部刺骨的痛楚。“我曾经为我们设想过很多个结局。这一个,也许也不算是最坏的。”他艰难地咽了口气,唇角牵出一个菲薄的笑容:“只是这个结局来得太快,快得连我都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罢了。”
“你为我们设过很多。可惜我只为我们设想了两个结局: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在敌人杀你之前,先杀了他……其实湘君是,凌国皇族暗杀团的成员吧。”
他把头埋在她泛着清香的紫发中,突然间就感觉心里安稳了些。不知为什么,他只想起从廷尉狱出来后的那一晚灯色如幻,想起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的那双盈盈秋水的紫眸和那个温婉如玉的笑容,想起无数的流萤飞舞时她一身紫碧纱纹双裙,那头堇色的长发在夜风中翩跹流转,如水般倾泻而下。他想那时候自己那般心疼地看着她,现在的她,会不会也是一般心疼地看着自己?
但是他不愿再探究了。在风归影逐渐弥散的意识里,隐约翻过一页泛黄的书卷——他会想起那一晚的每一个细节,却终于没办法清晰地勾勒出那个如碧水清莲般迷人的湘广陵的容颜,他甚至已经记不起那个让他迷恋的女人曾经说过什么话,猜不透她的每一句低吟浅语话到底是发自真心还是假意。
也许那个湘广陵,从来也不曾存在过。 他突然笑了起来,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向案上的茶壶:“湘君,我想喝水。”
湘广陵把他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前倾身子倒了杯水递给他。风归影却没有伸手去接,只蹙眉笑道:“我就要死了,你喂我一口又如何?”
湘广陵的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的色彩,她把茶杯往风归影脸上一泼,冷冷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渴。反正你都要死了,喝不喝根本就没太大关系。”
风归影稍稍侧了侧头,依然是死皮赖脸地笑着:“就一口。砍头之前都有顿饱饭吃,湘君不能这么狠心的。”
“血流干了,你就会死。风大将军现在不杀我,真的是等着要死在我手上么?”
风归影蹙眉,依旧是笑道:“就这样死掉的话,我只是会有个小小遗憾罢了。”
湘广陵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湘君不想知道这个遗憾是什么么?”
不等湘广陵回答,风归影已是自顾自接着道,“我想回风府见琉璃一面,看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又没有人敢克扣她的猫粮;我想不负责任地抛下一切,直接拐走寂国的新科推举试状元,带着她远走天涯,什么家国天下全都不要管了;我想和那个唤作‘砚雪’的姑娘在乡间开一个糕饼店,什么皇城御厨做的桂花糕杏仁饼全都比不上我家特产的北疆糕饼;我还想送给那位砚雪姑娘一个姓氏,因为她说过她自己是女子,不随父姓,不入宗庙。”
“我死之前最大的遗憾,就是不知道那位姑娘会不会嫌弃我风氏宗庙多年没有修葺,破败得可以,不肯入我风氏宗庙。”风归影顿了顿,涣散的目光全都聚于湘广陵脸上,“这个遗憾解不开的话,我可是会死不瞑目的。”
湘广陵轻轻一笑,笑容里却铺天盖地都是难以言喻的悲凉与寂寥:“你的糕饼店只卖北疆糕饼,恐怕那位砚雪姑娘就要陪你一起饿死了。”
“那位姑娘还没跟我卖过这北疆特产,湘君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饿死?”
风归影伸手轻抚她散落的长发,只换来湘广陵一如既往的白眼:“我没兴趣知道——你这样动手动脚,是想把我的头发当做抹布么?”顿了顿,她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白瓷窄口小瓶,托起他的头,缓了语调道:“这是上好的止血药物。”
“我不吃。”
湘广陵的手一抖,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
“血流干了,我就会死。我死了,你大仇得报,再也没必要纠缠在以前的仇恨中。现在湘君救了我,以后你还是得杀我。可是,我已经厌倦了和你玩这种杀人和被杀的游戏。”风归影微微笑了笑,“要不湘君答应我,如果我侥幸不死,你就帮我去劝服那位砚雪姑娘,让她日后辞官归隐,陪我卖北疆糕饼?” “你真是个傻子。”湘广陵的笑容里只剩一片苍凉,“你真是个傻子!你明知道我要杀你,还把我留在身边?你告诉我,这到底为什么?!”
“我对湘君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第三次见面就……痛……别打了,伤口还在流血……”风归影捂着伤口不住地咳嗽,良久方才重新抬头,微笑道,“反正就是我垂涎湘君的美色。俗话说得好,温柔乡原是英雄冢……”
湘广陵勾唇苦笑,打断道:“每次都是这样,你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或者是提及一些重大事项,总会想要胡编乱掰糊弄过去。”
“被你拆穿了,那就没意思了。”他敛了笑意,神色里倦怠无限,“其实由飞龙湖那一夜,我就已经怀疑你了。那种简单快捷道近乎纯粹的杀人动作,根本就不可能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后来我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我发现无论是前来刺杀我的凌国死士还是那个悍妇,只要我提及凌国,你的神情总会有一丝不寻常的变化。”他长吁了口气,“很早我就猜得到,湘君要杀的人,是我。”
“是我高估了自己,还是我低估了你?”她轻叹道,“那么风大将军不杀我的原因,到底又是什么?”
“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湘君要杀我,飞龙湖那一夜我被御林军追杀,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金络带着援军来抓我,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廷尉狱——莫非真的傻到那种境界,以为廷尉狱是个好玩的地方,可以随意进去晃晃就出来?还有金络威逼利诱你,要你供出我的罪行,为什么你面对廷尉狱的刑拘毫无惧意?”他努力汇聚自己消散的意识,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我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接受脊刑之后,湘君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搀扶我这个戴罪之身?”
“因为你救过我。飞龙湖那一晚,你救过我一次……”
他笑着打断道:“其实我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湘君的刀法突然间就变差了?如果位置再精准一些,现在我就没机会在这里跟你胡扯了。”
她扔掉了手中的刀,只缓缓阖上眼皮,默默抱紧了他瘦削的后背。她整个人冰凉如水,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这个傻子……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再补上一刀么?”
“再刺一刀也好。按三流言情小说写的——死在湘君手上,湘君这一辈子都会记着我了。”他笑了笑,然而不过瞬间,喷涌而出猩红便顺着他的手指缓缓渗出。他放开自己捂住创口的手,无力地侧脸一看,只看到自己掌心里一片血红。 他阖上眼皮,淡淡道:“云游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看来我真的是小命该绝,要死在湘君手上了。”
他话未说完,营帐外突然传来一把恭敬的中年汉子声音。这人声音低沉有力,不待急迫,稳重得如同百年不改的磐石:“将军,我是军医。是近卫队长水大人叫我来的。”
风归影躺在湘广陵的盘好的大腿上,根本没有立身的倾向。他深吸口气,又将之缓缓吐出来:“你进来吧。”
中年汉子一身青衫,目光矍铄。他右手提着一个沉重的大药箱,却不显吃力。待他缓步走近,风归影方才微笑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云游呢?”
“水大人帮我提了些药物跟在后头,我急着过来给大人会诊。”
风归影看了湘广陵一眼,淡淡道:“这里有两个伤员。不过还是我伤得重一些,就要一命呜呼撒手西去了。”
那人一看他们两人正满身鲜血,定睛一看,只见殷红的痕迹是从风归影身上汩汩流出的。他顿时明白过来,沉声道:“将军您这是怎么了?莫要吓着我们!”
“如此,让属下为你好好诊治吧!”他边说着,边打开了沉重的木箱。
一阵奇异的熟悉感在湘广陵心里迅速滋生出来,她眼睁睁看着眼前动作麻利的军医打开箱子,打开了那个沉重的。
湘广陵突然明白过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一道雪亮已然飞速掠过,猛地往毫无防备的风归影胸口处狠狠刺去。
柔和的油灯下,殷红的血色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那是属于死亡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