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朔风凛冽日光寒(三)(1 / 1)
三万将士接近东北大营之时,纷飞的大雪已经停了。愈靠近大营,士兵们也就越发兴奋起来,他们纷纷加紧脚步,想要在入夜前到达驻地。前方有斥候来报,丰年瑞将军甩五万大军镇守大营,成功地击退了凌国南征军的三次突袭。
“哈,我们止住颓势了。”水云游只是高兴一笑,随即忧虑地望了湘广陵怀中安静沉眠的人一眼,朝干冷的空气中吐了口气,“湘大人,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你看将军,根本就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赶路的又不是他,他不会累的。还是继续走吧,凌国不会轻易罢手地,也不知丰年瑞将军能不能撑过来。”
“你别担心丰年瑞那老家伙啦,他不会输的。”水云游咧开嘴安慰似的笑了笑,“再翻过这座山头就是东北大营,我们八万士卒一汇合,凌国可就要完蛋了。”
湘广陵抬眸望向四周的融雪,雪后的冬日照在野地上,融化了层层堆积的厚雪。树上的冰挂化成冰寒的水滴,不经意间落在风归影微蹙的浓眉上,顺着他瘦削的面庞滑落下来。
湘广陵长吁了口气:“风归影这混账还不醒来,我真的想一巴掌把他打醒算了。”
“没用的。要是将军不愿意醒,你就是把他的脸打成猪头,他还是不会醒的。”水云游慵懒地伸个懒腰,“湘大人,你还是留点力气暖肚子吧。”
“那你说,这个混蛋什么时候会愿意醒?”
“让我想想。北疆糕饼是不奏效的啦,最可怕的是,即使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将军根本也是毫无反应的——他的夺刀技术本来就堪称寂国第一,连左仆射大人都被他夺过刀,所以才送他那把‘灼日’的。所以,只要他真的睡着了,而不是浅寐,”水云游抓了抓头,“基本没什么可以把他吵醒,也没什么人能把他吵醒。”
“风听雨怎么会生出一个那么顽劣的儿子?”湘广陵白了怀中之人一眼,恼怒得几乎要把他直接丢下马,“你说,你什么时候醒?你这混账家伙,你把我的肩膀都睡麻了!”
她这话不过是无理取闹般的自言自语,水云游哭笑不得,连声道:“湘大人,湘大人,你别生气了,将军听不见的。”他顿了顿,又道,“这样吧,我记得前面山腰处有个避风的地方,我带些人马上去布置一下,我们今晚就在那里歇息吧。”
湘广陵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
水云游不过一走,湘广陵突然长长叹了口气:“你说你怎么总不醒呢?你睡着了什么多不用管了,你觉得这就算是彻底解脱了么?”
“我说湘君,你这话怎么像是在跟死人说话一般的?——好吧,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只要湘君肯亲我一下,我马上就会醒了。”
是风归影的声音。 湘广陵蓦地一怔,随即一个火辣巴掌脆生生刮了过去:“去你的!睡醒了还不起来,把我的肩膀当枕头吗?”
湘广陵的巴掌几乎是贴着他的脸擦过去,风归影却不躲也不避,只安然地阖上眼皮,好整以暇地一笑,口中念念有词:“一百棍……打在我身……疼在你心……”
湘广陵的巴掌顿时软了下来,她轻轻地抚了抚他略显苍白的脸,压低声音问道:“还很疼么?”
“怎么不疼?那些掌管杖刑的官员就是御林军出身的,我与御林军副统领结下了梁子,他们还不抓紧机会把我往死里打?”风归影从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当然,如我曾经所说,为了身世可怜,如浮萍飘絮一般凄楚的湘君,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情况多么艰险,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你个傻子。”
她轻轻笑了笑,笑容里透出一阵难以言语的落寞。
“我说湘君,感动了吧。”风归影一反手,握住她紧拽马缰的小手,轻声细语只在耳边,“公子救小女子一命,小女子无以为报——既然无以为报,湘君就以身相许吧。我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会答应收留你的。”
“是啊,谁不知道风大将军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以赠人北疆糕饼,再看着人家活生生被呛死为乐趣?”湘广陵横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真的把你从马背上推下去?”
“好凶。”风归影不甘地瞟了她一眼,“几天没见,湘君河东狮吼的功力只见愈发深厚了……”
“我看你是睡懵了,你就继续睡下去吧,别起来了!” “好,既然是湘君要求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继续睡下去吧。”风归影侧目望向她紫色如珏的双眸,慵懒促狭地笑了笑,“湘君策马前行拥我入怀,然后继续当我的枕头,每种美差谁不想当?”
“我让你睡!”湘广陵目露寒光,“唰”一声蓦地从腰间抽出风归影的“灼日”,明显的要摸刀砍人,“你那么喜睡觉,那就到棺材里面睡去吧!”
电光火石间,刀锋犀利的“灼日”飞速出鞘,闪亮的玄铁剑身在周遭万里冰封的雪色下,反射出一道让人不能逼视的强光。卫队士兵见不得如此强光,纷纷下意识地举手遮面。待强光消失,却见风归影笑嘻嘻地握住刀柄,拖长音调感叹道:“哎呀,湘君恼羞成怒了。”
太快了。
快得连湘广陵也没反应过来,风归影已经夺去了她手上的*。
惊魂未定的卫队成员纵马上前,声嘶力竭地喊道:“将军!将军!将军您怎么了?!”
风归影不以为然,反而朝他们摆摆手,笑道:“没什么,湘大人说想要见识一下我闻名天下的夺刀术,我演示一次给她看罢了。”
话刚说完,他又拖长音调问道:“你说是不是这样,湘大人?”
湘广陵狠狠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风大将军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了。难道我们平常一诺千金的风大将军还会撒谎吗?”
“也是,两位大人也是的,方才那一下可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了。”近卫队簇拥上来,七嘴八舌道,“将军,您昏迷了好几天,差点把我们吓傻了。”
“是啊是啊,将军您不知道,这几天水大人可是担心你的紧,晚上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
“将军您的背伤怎么了?那只杀千刀的金丝猴,老子真要把他的皮剥下来!”
“就是,金丝猴那畜生狗仗人势,有什么了不起?简直辱没了了金大将军的威名。”
“你们絮絮叨叨,都成女人了么?”风归影一策马鞭,懒得再跟他们浪费唇舌,“上前去吧。云游那家伙那么久都没回来,不知道出什么状况了。”
湘广陵白他一眼,咬了咬牙:“我不跟你坐同一匹马。”
“湘君不跟我坐同一匹马,难道还想跟云游那家伙去当先遣队,等着被炸成炮灰?何况你没穿铠甲,不找卫队护着,回朝以后缺胳膊少腿,我可担当不起。”
“你不也没穿铠甲?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你还以为自己是名震四方令凌国闻风丧胆的镇北大将军么?就你这样子,拿来当箭靶还差不多。” 风归影笑笑,不再搭理她,只回身唤道:“八桂,西北大营有消息了么?”
被唤作“八桂”的中年汉子膀宽腰粗,满面胡子,只见他纵身上前,身形彪悍而身手敏捷,良驹一跃,已经稳稳在风归影的汗血马旁停下。他躬身抱拳道:“有。斥候来报,丰年瑞将军率领五万大军镇守大营,成功击退凌国南征军的三次突袭。现在双方僵持不下,丰年瑞将军也不敢贸然进攻,只等将军到达营地,军令一发,便可全线反攻。”
“敌军主讲是谁?”
“抚远将军山坡羊。”八桂顿了顿,又道,“就是那个留着一撮羊胡子,还不知廉耻自诩‘美须公’的凌国先锋大将。”
“他长得像山羊,又偏生爱吃涮羊肉,可也是矛盾。”风归影莞尔道,“这个人以前是凌国国舅冷无涯的心腹,因为贪恋北疆的山地羊而请求当先锋。后来冷无涯一党被诛,他因交出兵权免去死刑,在军队从马夫起步,终于又成了凌国的先锋大将。”
湘广陵微微勾唇一笑,话语中的意味不明:“风君对凌国南征军可真是了如指掌,实在令人钦佩。”
“山坡羊。每逢凌国南征,总是他带先遣部队来袭击的。”风归影眉梢轻扬,得意地笑了笑,“我就不明白凌景帝到底是的用以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总派我的手下败将来挑衅。遣他当先锋,那不过是送羊如虎口——有去没回罢了。”
听得风归影语带讥讽,八桂神色一顿,沉吟道:“将军请勿轻敌。山坡羊是主将,但是凌国南征军的主帅,另有其人。”
“主帅何人?”
八桂深吸口气,蓦地肃容正色道:“凌国平阳侯,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