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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嫁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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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静夭在外面为难的时候,连府里早乱成了一锅粥。

连家一向严谨的老太爷,也不复昨日的矍铄,此时已经气倒在床上,大声喊骂四老爷,斥骂着要人拉去送官,嘴角哆哆嗦嗦,有中风的症状。

睦元堂小暖阁里一片悲声,却原来老夫人和四夫人都在,一个个对着吴氏哭的涕泪横流,吴氏似乎也病了,头上系着厚厚的蓝色抹额,半卧在床上一声不吭。

“老大媳妇,出事的可是老大的嫡亲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吧?”老夫人虽哭着,话说的还算清晰,摆事实讲道理的功夫一样不少,“老四再怎么不懂事,犯了天大的错,长嫂如母,你也不能不担待啊!这都打上门了,可不是扇咱们连家的脸面,银钱没了还能再挣,这脸面要是没了可是收不回来了呀!”

小邓氏见吴氏不动声色,少不了又是一阵抽泣,哀求加劝谏:

“是啊大嫂,往日里咱们妯娌相处虽有些磕磕绊绊,可这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连家的媳妇,连家要是没了面子,咱们妯娌在这京城可是要怎么立足?”

吴氏冷哼,这两个惯会装模作样的邓氏女人,今天这样低三下四,还不是想要她手里的嫁妆,因此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咱们吴家总共多少家产,我一分不少的交到了大老爷手里,现在一并管家都在前院算账,母亲合该去前院看着,我这里可是再无一分连家的银钱。以后,这连家的中馈之权还是交还母亲,媳妇无才无德,实在是掌管不来。”吴氏也不是傻子,句句不离连家财产,丝毫不牵扯自己的嫁妆。

老夫人何尝不知道家里有多少家底,要是当年相州没有遭兵灾,下面还有祖上的田宅地产,可这是在京城,相州可是一分东西也没有留下。老夫人见吴氏死活不松口,少不得要撕破脸了,当下也不再装可怜,擦干了眼泪,红着一双核桃一般的老眼,疾言厉色起来:

“你嫁到连家几十年,我们连家可曾亏待过你?现今连家大难,你却是连一点力也不想出吗?你要看着咱们连家人活活的难为死才高兴,是不是?”

吴氏却是连眼也不抬,几十年了,他们婆媳俩闹过多少次,谁又不知道谁的手段,这点子冷热交替的技巧,吴氏也就最先的几年害怕,现今,都是成精的,谁怕谁?

小邓氏见状坐不住了,这次出事的是四老爷,和她的干系最大,也顾不得往日旧怨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吴氏床前,声泪俱下:

“大嫂,往日里我做了错事,时时和您闹脾气,这次四老爷可是要坐牢的,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那么一大笔银钱,就是借一时半会也借不来呀!大嫂,看在自家人的份上,就算是我们夫妻俩借的,您就先把体己钱拿出来补上,只要躲过了这一劫,下半辈子我们夫妻当牛做马给您还债呀!”

吴氏不为所动,冷笑:

“那可是五万两的窟窿,我一个月也就是六两的月银,就算是这几十年不吃不喝都攒着,能有几个钱?弟媳还是换个人求去,大嫂真是有心无力。”她的嫁妆可是要留给儿孙们立足的,怎么可能拿出来。

老夫人看吴氏还真是软硬不吃,气的浑身发抖,食指指着吴氏,恨声说:

“你不要装糊涂,当年吴家陪送了多少嫁妆我却是清楚!你都成了连家的人,这嫁妆也是姓连的,如今连家出事,你少不得要拿出来!”

吴氏转脸与老夫人平视,笑的极讽刺:

“老夫人这是要抢我的嫁妆了?那儿媳妇且大胆的问一问,婆婆您的嫁妆在哪?可拿出来没有?”见老夫人红着脸不吭,吴氏声音更高,“您见多识广,这些年可听说哪个世家大族贪没了媳妇的嫁妆?老四是拿谁的钱开的铺子,您这些年里里外外从公中支走了多少没头的东西,媳妇是晚辈,您做下的事我都让管事记着,却从不敢声张,婆婆的心长偏了,媳妇有什么办法?只不过有一条,有人昧了良心,却要别人无私奉献,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夫人被质问个灰头土脸,跌在椅子上起不了身,小邓氏还不死心,又待张嘴,被吴氏一句话堵了回来:

“除非我死了,我的嫁妆谁也别想动一分。”

这三个人把劲儿怄得死死的,前堂里的爷们却也要愁死了。

连家所有的家财盘算完了也不过三万两,连焕仲愁眉苦脸的坐在主座上,一下子佝偻了许多。

连府最聪明的静承在堂上走来走去,额上细密的一层薄汗,焦虑,无奈,痛苦:

“父亲,这是摆明了要针对你——”静承一拳头捶在茶几上,“谁不知道旺得坊赌局的后台是郑王一派——”

这句话却是说在了根子上,赌局里欠下赌债怎么不能宽限些时日,况且是官宦世家,旺得坊处处逼得这么紧,可不就是有人撑腰子,人人都知道连家是太子一边的,郑王和□□争愈烈,从连家挑头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谁曾想,这当中夹了个襄国公府的齐三,这事——

静承又自语:

“襄国公府一向公正不结党,齐三又是个乐善好施的,怎么会攒到这事里面,真是难办了——咱们不开门也不是个办法呀!”

静承走来走去,竟是没有声响应答:连焕仲佝偻在椅子里,不知道心思飘哪去了;四房的独子连静易坐在椅子上抱着头,一声不哼;静献呆坐着,显得有点傻,他脑子不聪明,自然想不来办法。

这一室里,只有静承鞋底擦在地砖上的沙沙声,沉闷到死寂。

就在这时,连焕仲的小厮连贵进来禀说五姑娘回来了,正在门口被堵着。

连焕仲还没有反应过来,静承猛的一拍额头,开颜笑了,对着犹自迷茫的连焕仲兴奋说:

“父亲,我们可是有救了。”

连焕仲依然很疑惑,女儿在外面被堵了,这可不是好事儿!

静承没有再过多解释,只问连贵:

“五姑娘可是说了什么?”

“门子说,姑娘着了丫鬟吩咐开门,让大爷二爷三爷亲自去。”

一听这话,静承的兴奋自不必说,连一向迟钝的静献和埋头不哼的静易都亮了眼睛。他们可是知道,这个五姑娘很有急智,这事儿,说不定有了门路。

三人顾不得迷茫的大老爷,领了几个小厮就向大门奔去。

等三人到了门前,发现外面有些静的不对劲,贴了门缝去看,却是来了一伙家丁把赌坊的人全都制住了。

静承忙叫门子把门打开,见门口站着的面若寒冰的齐三爷和一个横眉冷对的中年锦衣男子,忙对齐三爷作揖谢罪,齐三摆摆手,冷着俊脸不吭声。

连静承曾在襄国公府的私学里上过学,和齐三有同窗的情分,素来也知道齐三是个好性子,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没想到,今天把这个君子得罪成这般,他在心中叹息,家族之累,却要失了这样一个好友。

见静夭的马车斜对门口停着,两个俏丽的丫头立在两侧。静承三人赶忙上前,隔着车帘一通询问:是否惊了马车?磕着碰着吓着没?

这下把那中年锦衣男子,也就是赌坊主姜大源,差点气歪鼻子,这车中的女人巧舌如簧,十分诡诈,不知什么时候说动了齐三这个笨蛋君子,暗中差人回国公府调了一众家丁,反手就把赌坊的弟兄制住了。

按说赌坊的人都拿着家伙,那些家丁根本不是对手,但是人家可是襄国公府的人,谁敢反抗,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就成了小柴鸡任人宰割了。

静夭简单答了,荷风凝露见自家少爷就在跟前,才去掀开帘子,请姑娘回府。静夭完全可以拿一个不便面见外男的借口,直接坐马车从侧门回府,不过,自己既然与齐三有了约定,齐三也信守承诺制服了这些人,自己就万没有推脱的道理。

贵女貌美与否,在世家子弟那里也会有排行,像连府的六姑娘,也算排了上等之姿。大良民风不算特别闭锁,齐三也是远远见过连六姑娘的姿容,确实是美人一个。但是,当这个连家五姑娘出车门那一刻,齐三直了眼睛,一时间只觉得《诗经》里那个伊人,那个静女,那个素衣,那个硕人,都一下齐聚在这个女子身上。

他想,在水一方,于她显得疏远;俟我于城隅,于她显得粗俗;巧笑倩兮,于她显得浅薄;清扬婉兮,于她显得单薄。这个国公府里书读的最好的齐三,竟然一时找不到一个词形容这个女子的美丽脱俗,呆呆的看着她嘴角浅浅勾起,曳着红红的金丝裙裾,从他身旁飘然而过。

他想,那一刻让他做她脚下的尘埃,他也是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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