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青知羞草（1 / 1）

椒房殿里。

阿娇陈皇后意态闲闲地拨弄着手指上的一枚翠玉戒指，看了一会儿，又笑着对贴身宫女秋霜说：“今年内务府送来的时令鲜花，各个宫中都分派下去了吧？

“回皇后娘娘，按照你的吩咐，都派送下去了，”秋霜诺诺的回着，她是陈皇后府里带的陪嫁丫头，平日里也是半个心腹。

青鸾宫那个贱人，仗着美貌，竟把皇帝的魂给勾了去，那盆知羞草，正是符合她贱奴的身份，该叫她时时记得，到底是谁，才是后宫之主，陈后直起了身子，一丝狠毒阴郁的的笑意渐渐爬上脸庞。

青鸾宫。

我懒懒地躺在檀木雕花软榻上，由素心在旁轻轻的打着羽扇，燥热的夏日迟迟不去，天顶挂着一轮烈日，波光粼粼似要淌下火来，青鸾宫掩映在苍绿树荫里，片片浓荫宛若伞盖，曲曲折折的镂花回廊上，偶尔吹起丝丝的凉风，带来片刻温润的清凉，让人从炎热中的稍稍缓过一口气来。

“ 卫美人娘娘，椒房殿刚吩咐各宫遣人领了花儿，说是今年内务府上供的，郁郁葱葱的煞是有趣，奴婢瞧着盛夏一过，就该开花了呢。”来人是我青鸾宫的粗使丫头小玉，负责打理花草院落，年方十三，虽伶牙俐齿，话多但并不招人待见。

“倒是个什么花儿呀？”旁边打扇的素心是个急性子：“楞着说话，还不快呈上来让娘娘瞧瞧。

“这个，这个。。。小玉一时语塞，涨红了面孔：“听负责送花的夏嬷嬷说，似乎，似乎叫做，叫做。。。。。，知羞草。。。。。。。”

“真是个愚蠢的东西，得了不中看的东西不知道让嬷嬷换换么。。。。素心带着怒意，狠狠的骂道。末了，似乎怕我也动怒般，小心翼翼递来一盏冰镇茉莉茶，惶惶的看着我的脸色。

但，我的脸上，十分平静，波澜不惊的似乎看不出任何异样的东西。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玉挨了骂，顾不得辩解，急急的跪附下求饶：“奴婢知错了。”

“罢了，”我止住素心作势要拍下去的扇子：“既然有点趣味，先拿过来让我看看吧，”对着她诚惶诚恐目光：“既然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搬移挪动都小心些。

“诺。。”小玉得了准许，止住了哭腔，感恩戴德的爬起来，顾不得擦擦脸，朝我作了揖，一溜烟出去了。”

须臾，挪了盆栽过来，只见青绿的云理雕花盆里，一束青绿静静绽放，细细的枝条上，椭圆形的叶子像蓖头的蓖齿一样两边分开，叶形尖尖，像出芽的青桃，又似织布的梭子，中间通过一根筋，把细密的小叶子串起来，枝条上都带着尖尖的小刺，顶部稀稀落落的挂着些许花骨朵，含苞待放，淡红色的花像一个个小小的绒球，淡雅而不娇艳。我忽然满心的欢喜。

“娘娘您瞧。。。”一边的小玉大着胆子上前，轻轻的弹了下那青青的叶儿尖儿，仿佛一瞬间，细密的叶片合拢来，尖尖的叶子变得细若银针，枝条也跟着低垂下来，仿佛羞于见人的女子，尽显忸怩的小女儿情态，我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变化，一时间也喜笑颜开：“果真有趣儿呢。”

“我来瞧瞧什么事让卫姐姐如此开心呢。”声音清丽宛若莺啼，一道玫红的倩影瞬间就到眼前。

一旁的丫鬟内侍早已齐声声跪下：“拜见华良人”，来人正是海棠，现在的她已是皇上才下旨晋封的良人，更是取其居住的明华宫的“华”字，作了她的封号。正七品的宫嫔有封号，朗朗后宫，她竟是第一人！！

只见她一身玫红的上裳，俨然一番圣意正浓的宠妃景象。湖水色的曳地裙点缀着丝丝的银线，衬得她华丽又不失灵动，满头的青丝只松松的挽成一个坠马髻，只在鬓角斜斜的插着墨翠的欢合如意钗，款款走来，华丽夺目。

慢慢踱到面前，目光一触及那盆草，碧绿轻灵的小叶，也是满心欢喜，不禁凑上前去，伸出一根嫩绿莹白的青葱指，去弹那细小的叶片，所到之处，细小的枝躯轻轻颤抖，瞬间闭合宛如害羞的女童。

“有趣儿。，”海棠欢快的拍拍手：“卫姐姐，你这盆知羞草我好喜欢，我用我宫里的百合和你交换好不好？她绕到我面前，清澈的双眸里透漏出期盼的光芒，蹭着我的手道。

“这个。。。，是椒房殿着手赏赐的，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恐怕不好吧。。？实在是不想再多生事端，我婉言的拒绝道。

“姐姐莫怕，我保证不会让外人知晓的，。。”见我没有动容，她急了。

“好了，你拿去吧，”见她执意，我无奈的笑笑：“可以给你，不过，它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你千万要小心照拂呢。”见她托着云理花盆欢呼的似要跳跃起来，我好意提醒道。

“谢卫姐姐提醒，我一定要摆在寝宫，日日夜夜亲自照拂呢”海棠似得了宝贝，十分欢喜，笑靥如花：“那也就不多打搅姐姐了，回头叫我宫里的人把百合给姐姐送来。”

“妹妹慢走。”我莞尔。

一时，鸟作云散，满室寂静，殿内椴木几上的铜壶滴漏，发出哒哒的节奏般的声音，清脆，悦耳。光影斑驳的角落里，焚着一炉沉水香，盈盈袅袅，暗香扑鼻！

“娘娘，华良人真是。。。。”素心复换了一盏冰镇薄荷茶，轻轻递到我手中。微微的冷气透过杯底传到手中，清清。凉凉。

见我不做声，她复忿忿的唤：“娘娘。”

“罢了。”我轻轻抿一口薄荷茶，伴着薄荷特殊的清凉之气，丝丝凉麻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不过是一盆草而已，勿要再提及了。”

冥冥中，我总感觉有地方不对，但，似乎却又看不出来。

“素心。”我放下茶盏站起来，轻轻唤道：“我有些累了，你扶我上榻上躺一会儿吧。

“诺。”素心压下清亮眸子里透满心的不甘。快步上前，扶着我慢慢向内殿的雕花檀木榻走去：“奴婢给您打扇，娘娘多歇息一会吧。。。”

我躺在铺了细软丝质的檀木塌上，慢慢的阖上眼睛，心里默默：这一个月来。皇上多半留在我的青鸾宫，满宫的女人只怕都红了眼吧。

但，又有多少个午夜梦回时分，我不是在身边帝王的臂弯里惊醒？我惊恐，我惶惶，我依旧极度不安。

那在掖亭寒冷无依的绝望心境，任时时在心底盘桓，挥之不去。没经历过的人，怎知那种凄苦境地？

罢了，性子懦软些有有何不可呢，至少能保全性命。

为了青弟，亦或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

而于我，是再也不能有任何差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