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章(1 / 1)
刑场,清脆的一声又一声——是鞭子抽打的声音。
嗨哟,没说不能用内力是不?所以这个程度的惩罚像是按摩——至少是三百鞭子,只可惜附加了毒啊。君零有点悲哀地想着,仅仅是三百鞭子的话以祭种的体格最多就是背后流点血啊什么的,习武的人根本就不会觉得疼。只是毒啊……兄弟你快点好不好?我还有事。君零百般无聊地打发时间,盯着木质的桌子。红木的吧?还是紫檀的?如此胡思乱想,完全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
背后不见得有多疼,只是麻的不行。不是因疼痛而麻痹,是因为毒。汗珠一滴接一滴落下,君零的脸色苍白,好一个破尘红毒,万毒言你真会研究毒!哪次去毒宗踹死他!
破尘红毒是让人浑身麻痹的毒,不过是第一时间——晚一些时候毒性才开始真正发作,堪比九重寒天的寒气!万毒言掌握了七十二剧毒,破尘红毒排在了第十七位。
“哥!”一声大喝响起,君零一抬眼,寒零冲着刑场飞快地奔了过来,脸上神情肃然。
“不是让你等我么?”君零撇嘴,看着窜上台的寒零满头大汗。
没练武的孩子啊,跑得很辛苦吧?辛苦了辛苦了,一路来慰问烈士,哥哥我非常欣慰。
寒零也不答话,抿了抿嘴,上前一步,一个旋身,一把从他身后搂住他,鞭子噼里啪啦的声音落在寒零背上。还好还好,没想象中那么疼。受刑的人换了,可是那魁梧乃至可以说姚明、超人、蜘蛛侠你弱爆了的两个大汉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打。
作为低等血统的护卫,无情是必备的。不论你是谁,即便是首席长老来了要被打也是一样下手,不必犹豫,不必纠结。因为挨打的不是你。
“九儿!”君零顿时一惊。寒零从小不练武。其一,她不爱武功;其二,他也心疼寒零练武。他小的时候练武吃得苦加起来简直堪比九重寒天带来的肚子痛了!至今深深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疼痛现在想起来依旧是隐隐作痛。
“别动!”寒零低喝一声,同时抬手摸了摸君零的后背,有淡淡的猩红渗出衣襟——被鞭子抽的,黑衣不算太着墨色,因此渗出来的红色极为显眼。愈发变浓的血腥味扑鼻,寒零一向不太喜欢血味,可是她现在闻着这个味道不觉得厌恶,只觉得心疼。
家族恨的是她,他不必承担这些。
从她四岁开始吧?那时他六岁,刚刚外出练完武。九年以来离开最久的一次就是那次去固定桥,离开了四天。她极其不愿意离开唯一的依靠。她在街上曾经见过一个男孩,也是和妹妹在一起,不同的是,他走在前端,妹妹怯生生地跟在后面,而男孩很不耐烦。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寒零突然有点心酸,下意识松开了君零的手,如果哪一天他也开始厌烦她,那该怎么办?哼哼,死路一条,寒零垂头傻笑。没有了他,你什么都不是。
可惜她很幸福,九年下来君零从未嫌弃过她,让她感动的是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她。父亲当年对她一阵臭骂的时候她在翻白眼,好吧好吧我就是衰了,怎么着?她突然很烦躁,她好像没什么过错吧?干嘛要怪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想明白了。错的是她,因为他太在意她了,所以她错了。所以家族很讨厌她,因为她牵扯住了哥哥前进的脚步,她是阻挡他成为皇帝的障碍。寒零想清楚一切后,坐在床上,周围一片死一样的黑,她歪歪头,说。
真扯淡。
是啊,真是扯淡。寒零搂着他,血腥味浓,可是他身上的清香气更浓。只有离得近才闻得到,让她有安全感的气息,离开两步就再也闻不到的气息,只有彻底贴着他的时候才闻得到。这种香气,真香啊……
寒零扯扯嘴角,还真是痛啊。她觉得心痛,感觉心脏里的水分瞬间被抽干了,发涩,发酸,让她想哭。哥,八年来,辛苦了。终于可以丢掉我这个,这个,重得如山的包袱了,恭喜。寒零傻乎乎地笑了笑,吸吸鼻子,贪婪地嗅着那股香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她,咬牙切齿。她被他拽到身前,一直都不知道,一直都在那里傻乎乎地咧嘴笑,想着原来的事,两个人什么时候换了个位置都不记得。
寒零露出标准脑残的笑容,挑眉,灿烂无比。
君零惶恐地盯着她,唇边绽开一抹黑色。寒零耸耸鼻子,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唉,最后一次,免费送你一盘豆腐吧。谢谢帮忙挡鞭子,我不觉得自己衰,只觉得自己真幸福。有天界第一美色帮忙照顾了快十年,谁比我幸福啊?谁啊?谁啊?
她撇撇嘴,望天,我何德何能?
我知道,鞭子打不动你,让你受伤的是毒。我知道,你很强,别怕别人笑话你,你是皇帝,谁敢笑你、你杀了谁。我知道,你会一生幸福,除非再次遇见我这个托人后腿的。我知道,没了我你照样可以洋洋洒洒,你照样可以优秀,站在世界顶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过好人不知你一个,没了你我还有朋友嘛。
我知道。
可惜等你以后不会再喜欢我的,说不定还那天带着人宰了我。我双手投降,保证没意见。
“喂,我想走。”她笑盈盈地看着他,泪水横溢,呲牙咧嘴。
君零愣愣地看着她,眼底泛起淡淡的猩红,“别。”
“乖,”女孩学着他的语气,呲牙笑着,心里酸痛酸痛,“听话。”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我会回来。”个屁……
“别走!”君零猛然抬手,一翻手腕,一把抓住她的狗爪子,“不准走!”
“没有你我又不是孤身一人,我有朋友,他们说不定在等我。你就安心呆在家族吧,我等你带着嫂子,名霸天下。”寒零笑得够残忍,宛若匕首,一刀一刀割着人的心。这锋利程度去做个广告没问题。
她从小就嘴巴毒,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轻而易举。
“闭嘴!”君零愤怒了,他不稀罕别人,一点都不稀罕。
“然后说不定你那天会讨厌我,嫂子撮合撮合,然后你把我杀了。我上天堂还是地狱还是未知数。”寒零不理会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甚至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闭嘴!”
寒零撇撇嘴,兄弟你怒了。这好像是你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对我说话吧?“干嘛闭嘴,这是我最后跟你的说的话,让我多说点,让我充当一回奥巴马、普京什么的。让我找一找当国家首脑的感觉。”寒零懒得理他这种听不得嫂子二字的性格。
“哎,其实小炎挺好的,这么好一个女孩,第一个服从你的。”寒零自顾自地说着,“原来不是有那个什么婚约么?估计对方不错。”
君零凶神恶煞地看着这个欠扁的妞儿,尽量让眼波如水看上去像气势汹汹。
“别这么凶嘛,让我说完。其实大长老说的挺有道理,我的确很阻碍你,死的话我倒是不敢,别见着你就行了。”寒零绞尽脑汁,还有什么要说的,她词穷,“你也别来找我,娘够生气的了,回头你去哄哄她,娘亲还是让着你的,对吧?”
“别走。”君零重复了这两个字,死死地盯着她,“算我求你。”他的语气突然很软,软的让寒零都有点犹豫。
“不行啊,人家刀都架脖子上了,不走我就没命了。”她愁眉苦脸。
“你走了,我怎么办?”
“……”
什么破问题?有点效率好么?“你当你的皇帝啊,台下满朝文武高人,一手携着皇后,一手掌握天下,关我毛事。”兄弟你的未来如何如何和我没半点关系,别没事来找我就行了。
她怔了怔,心酸的都快可以酿酒了,她酝酿酝酿,加把酒精,然后笑了起来,“别老记着我,不值得。”她停顿一下,补上两个字,“再见。”
一口黑血猛然喷出,霎时间君零脸色惨白,近乎透明。寒零撇过头,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哭了就输了,哭了就心软了。而天空顿时血红,宛若泼血,红的骇人——三百毒鞭,最后一鞭子抽下。两个大汉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默不作声。
君零怔怔地看着她,眼里无神,嘴角边的黑色甚至比释放封荧时眼中的金色还要刺眼,很久之后,他一声不吭,倒了下去。
如此倔强的少年,当年浑身浴血手持双剑,杀敌无数。他在贵族面前像是皇帝,在长老面前又把少主的傲气发挥得无可挑剔,可这些都是他坚强的一面。人人都有两面,而他脆弱的那一面永远只会展现给女孩,这是对女孩的绝对信任,这也是亲疏之分。
死狗寒零不着痕迹地爬起来,背着他往大殿走去。
少年闭着眼睛,气若游丝,却紧紧地攥着女孩的手,死活不肯放开。寒零抬头,大殿从未如此威严,她双眼鲜红,踏了进去。
别记着我,不值得。
“哎,这孩子真是弱啊。”陈炎月揪着草叶,一瓣一瓣地往木地上丢,“不就是个破尘红毒么?就这么晕了。好让我失望啊。”
“你试试?”寒零转头,冲她翻白眼。
陈炎月不吱声了,当初她挨了两百多鞭子就半死不活的了,而且那个时候比君零还要大一岁,差距好大。她讷讷地挠挠头,讪讪地问道“你真的不留下?这小子醒了后会宰了所有人的。”
寒零回头,撇撇嘴,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戳了戳君零的额头,“他敢!”
“那你不回来看看他么?我也会想你的。”陈炎月捧着下巴,一脸悲痛地看着寒零,“你别对着他拼命议论嫂子了,他不爱听啊。没看他都被你气的吐血了么?”
这是毒干的好么?姐姐你别推卸责任。我承担不起啊……
“怎么样了?”谕皓大步跨进房间,扫视屋里的人。一旁是跪着的……医生,捂着嘴拼命忍住没笑出来,这两个节操碎了一地的女的毫不客气地议论了一番,听得他想打滚。
“没事。”以一种极其怪异的音调吐出两个字,他没力气再说少主两个字了。
谕皓松了口气,脸色好看了几分。若絮刚刚还在懊悔自己做母亲的太狠了——三百鞭子不是问题,问题是破尘红毒。这发红的毒,实在坑爹。
随他进来的是另一个长老,绝不是九个一遇到寒零就口若悬河口才极好的长老,而是另一个人。他比长老们的年龄要小,但气质上的威严毫不逊色,甚至还要胜过几分。陈炎月怔了怔,双膝跪下,朗声道:“太渊长老。”
太渊,行界第一大家族的姓氏便是太渊。实力放在天界与皇家旗鼓相当,甚至要强上几分。
“太渊长老。”寒零也乖乖地行礼,不跪下也要有礼貌的,不是么?
太渊长老的开门见山可谓神展开,“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小姐而来。”
寒零翻白眼,谢谢,我受不起。您老的心意我懂了,十有八九是赶我走的意思吧。不用多说的啦,我马上收拾行李立刻滚蛋,从此你们再也见不到我了。
“您有两个选择。”太渊长老声音威严,毫无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嗯,第一个是滚蛋,第二个是自杀,快公布正确答案吧,我猜的绝对没错。
“第一个,小姐就此留下。可以选择和少主一起,接任玄天家族,称霸天界,名震十界全部祭种。但是,您要为此背负所有的骂名,被人唾弃。”
凭毛!姑娘我没那么厚的脸皮!
“第二,您离开,一辈子不再回来,从此不再和少主见面。”寒零低着脖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太渊长老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会给少主清洗记忆,他会忘记你。但他会有更好的未来,他会爬的更高。”
太渊长老停下了,他说的只是一部分,不论是选择哪个,终究要牺牲一方。谕皓退开几步,从侧面静静地看着女儿。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没有什么真正的地位的,她所得的几乎都是由君零一手造成。她是被护在身后的雏儿,永远都不会张开羽翼。
她不同于若絮,若絮虽然爱他,但她好强,他也是。因为不断的努力和奋斗才走到一起,所以背后的痛苦和挣扎,不是她能忍受的。
女孩,不,她先在是一个少女,一个对他展现她从未展现过的一面的少女。寒零挺直腰,毫不畏惧地对上太渊长老的双眼。
“您错了,还有第三个选择。”她从未这么坚定,这么锋利,就像是一把要突破阻碍的匕首,有人挡在她面前她就恶狠狠地刺下去,毫不留情。
“我会离开,但是我可以努力。”她淡淡一笑,“如果我爬上顶端,成为最耀眼的存在之一,我可以回来找他。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可以继续努力,直到我配得上他。如果我哪一天能碾在敌人的尸体上,背后是数万士兵,我可以带着胜利回来找他。如果你们还不同意,我还可以努力。”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倔强的凶狠,“但我的努力不会停止,即便是他有了妻子也不会。”
太渊长老愣住了,他没有料到这个女孩能有这样的一面。“为什么不会停止?”他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寒零笑了,她漂亮的不那么出色,但是她的笑容却分外光亮,耀眼的可以照亮四分,“因为如果哪一天,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最爱的,他还有我。”
她铮铮一笑,牙齿亮的发光,“他陪了我八年,所以在他最失落的时候,我去杀了那些让他失去的人。我要让他知道,即便天下都抛弃他了,我也不会!”
她仰头,死死地盯着太渊长老,“你们现在不认可我,没关系,只要有他,我为什么要稀罕你们的认可?”
太渊长老也不怒,轻轻拍手,淡淡的笑了起来,“好!这才是少主的亲妹妹应该有的志气。只要你能做到,天下没有人会拦着你和少主在一起。”他说话干净利落,从不客气。
他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是彻底把寒零激怒了,她虽然现在不出色,但是不代表将来不优秀。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强硬,以至于谁都推不动。
寒零点点头,她的确是怒了。既然他死活都不肯放弃她的话,那她就努力好了,爬到最高点,爬到能配得上他的地方,爬到能保护他的地方。其实挺棒的不是么?爬就爬,谁怕谁?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她回过头来,沿着床边坐下,细细地打量着少年。她突然有点明白年幼时她生病的时候,少年为什么要守着她了。因为心疼,因为不舍的。她依稀记得,病重之时,少年会轻轻地拉着她的手,一边摸摸她的额头。她不愿意喝药的时候,少年会搂着她,低声哄她。从小到大生病过几次她都不记得了,他却记得清楚。
她快十三岁时,第一次见到少年生病,如此脆弱。可能就像当时的她,除了对方就无依无靠。她俯下身子,贪婪地在他身上嗅了一遍,真香啊,真爱不释“鼻”啊。她就喜欢这个味道,从未离她远去的味道。
“我走了。”她低声道。
少年一翻手,死死地拉住了她。寒零一怔,不会是醒了吧?她抬眼,少年双眼紧闭,根本没有睁眼——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心里一暖,然后又一酸。别老拉着我,我的手快断了好么?
“我勒个去,”她低声骂道,想了想,然后又说道,“疼死我了。”——少年猛然松手,她顺利逃脱了魔掌。
谢谢配合,等我回来。
寒零揉揉手,也不多说什么,抬脚就走。从谕皓身边经过时停了停,“照顾好我哥,别让他做傻事。”谕皓一片沉默,抬眼看着少女坚定的脸,点了点头。
寒零一笑,回头怔怔地看了看少年,然后转身离去。天杀的,本姑娘走了!
四个人一屋子,一个昏迷,一个跪着,两个站着,一同看着床上的少年。半晌,太渊长老幽然一声叹息,深沉久远。
“少主,起来吧。”他双眼盯着床上的少年,淡淡地说道。谕皓猛然一愣,同样是在屋里,他却没有感受到君零的身体状况。太渊长老固然强,但是他的强大程度完全超过了谕皓的预料,至少他胜过了——“谕器”……
少年睁眼,猛然翻身坐起,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看着左手——那是抓过寒零右手的手,上面还留在淡淡清香。
“零,零儿?”谕皓有点吃惊,他不知道少年一直在装,他也感受不到。
君零抬头,眼底猩红散去,只留得淡淡,却显出少许神秘。君零淡然道:“没事。”其实他早就醒了,在寒零豪情四射地甩出那一段话的时候就醒了。毒固然厉害,但是还没有到把他重伤的地步。既然九儿都说了会回来找他,那他也不留了,让她出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少主,要去追么?”陈炎月抬头,有点无奈地问道,这爱演戏的货在打什么主意她不是不知道。
“不用,派一两个精英暗中跟随她就好,同步跟我反映。”君零一把抓起床边的外套,随意一披,翻身下床,“尽量别让她看见你们。”
“你去哪?”陈炎月傻傻地看着他。
君零回头一笑,笑得万物沉沦,仿佛天边的霞光都为此黯淡,只觉华丽,赛过天下。“去目送她啊。”
他起身,衣袖拂过陈炎月的肩头,淡淡清气送入鼻中,只觉得格外清新,清淡高雅。少年冲着两人微微点头,夕阳余晖洒在他雍容精致的面容上,瞬息让人滞了滞,窒息之感随着超脱凡尘之美传来,高贵无上的气质让人心服口服地拜了下去。
少年走出房门,站在台上,远远看着少女坚定不移地走出城府,步入街道,身影一闪,融入人群。
嘴角上扬,淡然轻笑,少女飞快地向玄天门奔去,路人皆为她让路,而她面前,便是巍然耸立的玄天山——直插云霄。少年因毒素微微发白的面容却显得更加华贵,不为人世间的万物所牵绊感情,却只为她一笑的羁绊而牵扯住脚步。
九儿,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