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议婚(下)(1 / 1)
天赫点头,对恭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到了营地边上,却见元曦一个人独自立在那儿,望着京城方向。天赫以己度人,越发觉得元曦的背影透出孤单萧索和忧心忡忡的味道来,心里涩得难受,忍不住上前去拍了拍元曦的肩膀,等元曦转过身来,天赫对上那对清澈见底的明眸,本来想说声“妹妹放心”,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此时校尉牵了马来,天赫便翻身上马,对元曦扯了扯嘴角,凝视了表妹一眼,打马去了。一路上元曦最后望着他的笑容还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只是最开始清晰,后来渐渐模糊了,天赫心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与元妹妹当真是有缘无分的。”这种恐惧感像个巨大的黑洞,天赫不敢放任自己的思绪,连忙快马加鞭地往京城里赶去。
他不能进宫去,只是通过御林军传话,等了半天才得到回信,三皇子说明日上午派人出城去商谈。
天赫怕城里情况有变,便推说自己一夜未睡,又长途奔驰,实在没气力再去传一次话,请三皇子允许自己派人去告知恭礼。三皇子应允了,可传话的人到了营地,却带回恭礼的口信,要谈最晚等到傍晚时分,明日再谈万万不可。
原来恭礼担心三皇子从北辰都护府调兵上京围剿他们,明日商谈不过是缓兵之计,意在拖住崔府的行程。
消息传到皇宫中,三皇子与贤妃商量片刻,便也答应了。
等到傍晚时分,一大队御林军护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到了约定的会面地点,恭礼早带了重兵等在那里了。
等到闲杂人等退去,只见一个身披深色斗篷的人缓缓下了马车,让恭礼极为意外的是,此人下车时竟露出了女子的裙边和绣花鞋。
及到她放下帽子,恭礼只见一个中年美妇盈盈地笑对自己,便知心里猜得没错,真是贤妃亲自过来了。
恭礼忙躬身请安,贤妃虚扶了一把,口称:“渭国公忠心耿耿,实是我母子的恩人,万不可如此多礼。”
恭礼心说,恩人昨晚差点便死在你们的见死不救之下了,如此对待恩人的,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厢贤妃也趁机细打量了恭礼一眼,心想不愧是一方诸侯,只那份气度就是她生平罕见,似乎比没了的太宗皇帝还要强上几分。
于是贤妃的态度更是温煦,和风细雨地说道:“渭国公今日答应见面,本宫母子异常欣喜,一则有机会让本宫亲自向渭国公道谢,以偿本宫之夙愿,二则也有机会当面辩白清楚——陛下的梓宫送去入葬,大批御林军都随着去了,怀化将军一反,剩下的御林军也不知是忠是奸,丹凤门差点就让人里应外合地打开了,好容易绑了杨妃在城墙上,这才震慑住了叛军。”
贤妃说到这里,面露惧色,似乎昨夜在宫里真打了一场硬仗似的。她眨眨眼,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接着说道:“非是不想救崔府于危难,实是不能矣。国公一力促成三皇子即位,对本宫母子有大恩,亦是三皇子在朝中的强援,三皇子尚未即位,变数仍多,我等无论如何也不会自断臂膀!”
恭礼心中自有定论,却仍是说道:“娘娘谬赞了,殿下在先帝诸子中是翘楚,即位当是先帝心愿,在下微尽绵力,乃是分所当为。”
说到这里,恭礼顿了顿,续道:“娘娘今日只身到这里,胆识过人,实在让人敬佩。明人不说暗话,娘娘当知,五姓世家素来偏安一隅,对改朝换代当真没甚兴趣,若非先帝步步紧逼,恭礼实在不愿进京掺和立储大事。如今三殿下德孚众望,恭礼真心敬服,料想三殿下必能兴旺我朝。恭礼无甚野心抱负,还是想回长安,继续偏安一隅便罢了,还望娘娘在殿下面前为我等美言几句。”
贤妃笑道:“不敢不敢,哪个不信渭国公呢。实不相瞒,实在是我那个孽障小七磨得人烦,大小姐花一般的样貌,又是那样的人品,本宫都稀罕得不行。不怕渭国公笑话,本宫这个小儿子被惯坏了,从小先帝甚是疼他,从没逆过他的意思,杨妃那样得意,她的五皇子比本宫的小七在先帝心里还是要靠后。他也是真心对大小姐有意,这孩子没了父皇,这些天消沉得很,本宫实在不忍再让他心愿落了空,还请渭国公成全。”
恭礼连称不敢,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得那些,不过是一起玩耍罢了,今日欢喜这个,明日欢喜那个,哪里可以当真。再者说,小女出身乡野,性子也鲁直,哪里配嫁入皇家。娘娘若有心结亲,在下听闻三皇子膝下已有一女,犬子刚刚五岁,年岁相当正是良配,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听闻恭礼只有一子,三皇子的长女云儿若是嫁入崔府做主母,她是公主自然向着朝廷,再教着自己的孩子向着外家,崔府倒是当真不必忧心了,贤妃当真十分意动。可转念一想,孩子都还这么小,如今便定了亲事,万一有个意外夭折了哪个,这门亲事不就不作数了,还有,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孩子都好好的,万一若干年后崔府赖账又如何呢?
因此,贤妃便捂嘴笑道:“这可不敢,这不就差了辈分了,哪能那样乱套?!”
恭礼又说:“非是在下推脱,小女当真是不便与七殿下定亲,她已是定了要许给郑家的……”
贤妃笑着打断道:“不过从未听过两家定亲,既然还未下定,那另觅良缘也不算失信越礼。”
见恭礼还欲再推脱,贤妃便故意沉下脸来,说道:“本宫的小七虽然顽劣,但也不是不堪之人,等三皇子即位,便要封他这个亲手足做亲王的,料来也配得上大小姐。”
恭礼忙连称不敢,只听贤妃又说道:“再者说,这儿女亲事虽是父母之命,可谁不盼着孩子们和睦融洽,似小七与大小姐那样意气相投的是再好也没有了。渭国公当知,这实在是本宫一片爱子之心,想要成全小七的痴心。要不然,就凭五姓世家与怀恩侯结党营私这一条,秋后一起问斩也是有的,渭国公拥兵自重自然不怕,可如何与其他几家交代呢?这局原是难解,还是小七怕大小姐难过,这才死命求了他哥哥应允的。”
这是铁了心以四家当人质要挟了,恭礼心中恼恨,面上便也冷了下来,说道:“娘娘当知,我等真的并无二心,何苦步步紧逼,非要将我等逼到绝路?!”
贤妃也收起了温和的面具,正色道:“既然没有二心,不妨就拿出些诚意来,不然渭国公这等本事,军队都围了京城了,哪个在龙椅上能坐得稳?本宫也当真不想多生事端,不过若非如此,在新皇心中埋下根刺,多年以后崔府也讨不了好去!渭国公是爽快人,本宫这里有个提议,现下本宫颁旨赐婚,大小姐乐意在京中备嫁也好,从西北发嫁也好,都由贵府做主。只要大小姐嫁与七皇子,皇家与世家互不相扰,五姓世家可公开豢养亲兵,数目不限,每年照现今的例缴纳税赋便是。如此可够有诚意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恭礼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地继续问“若是我不从呢”,非要贤妃再拿四家家主的性命威胁一番也没什么意思。
因此他便咬牙答应了,又与贤妃议定了在三皇子即位后立刻下赐婚诏书,同时也要下诏允许五姓世家豢养亲兵、定额税赋,再让三皇子口头保证当地官员任免要由世家家主首肯。
贤妃想要元曦三个月后便于七皇子成婚,恭礼不应,说嫁妆虽已准备多年,但要体面妥当,还是得一年比较好,仓仓促促看着也不像。最后议了议,还是双方妥协,定下了半年后成婚。
既然已经定下婚约,双方又各有把柄在手,恭礼便也不打算回长安,一万多精兵仍是留在京城外驻扎,他与元曦住在京城宅子里,等家人从长安过来,替元曦张罗婚礼。四家家主也一直被请到皇宫里住着,双方立下盟约,又互相牵制的,倒是愈发和睦融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