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马球(下)(1 / 1)
安平公主虽然性子骄纵,骨子里却也不坏,她一时心急打了元曦的马儿一杆子,倒也不是故意要害得元曦坠马。可马儿奔驰起来速度极快,被击中了前腿立即跪倒在地,眼看还要往前翻去。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安平公主只觉头脑中“嗡”得一声响,连后面天赫等人的惊呼声都听不见了,满心里只想着这下子闯了大祸了,崔府大小姐来京第二日就被自己害得坠了马,回宫后也脱不了干系。
短短一瞬间,安平公主仿佛已经看到元曦跌下马去,耀眼的红衣在地上翻滚了几周,满眼了只有红色,竟分不清是衣服还是鲜血。她还记得从前常为自己牵马的小黄门就是这般,从飞驰的马上摔了下去,当时就跌断了脖子,立刻没了命。元曦可不比无依无靠的小黄门,她仿佛看到父皇盛怒之下,为了给五姓世家一个交代,将自己关到庙里,任凭自己怎么哭喊求饶也不肯回心转意。安平满心绝望,要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马儿已朝了地上跌去,元曦也随着摔了下去,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已是不忍再看。
元曦纵马已然超过了安平和承平公主,正待冲向前追上马球击入球门,没提防安平公主在后面狠击了马腿一杆。马儿立刻吃痛跪下,要勒缰下马已然来不及了。元曦无暇细想,多年的习武使她此刻自然地条件反射,双脚迅速从马镫中一收,快速地收到胸前,在马鞍上一点,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立在了马的斜前方。又急忙向前跃了几跃,这才避过了翻倒在地的马儿。
这厢元曦一脱险,后面的众人此时也都赶了上来。承平公主虽离得较近,却因着心虚不敢上前,只磨蹭在安平公主身边。天赫和允棣一马当先,上前围住元曦问长问短,直怕表妹有什么闪失。因马球会是三皇子组织的,三皇子妃吴氏见出了事自然也心焦,忙着上前来照应。众人见元曦无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三皇子李澈又忙指挥着人将伤马挪开救治。
正忙得不可开交,突然听见一声暴喝:“你怎么这么冒失,也不看看清楚,你是打马球还是打人呢?!”却原来是七皇子李浔,见元曦被亲戚和贵女们团团围住,自己一个男子也不好挤开了人上前探问,便找罪魁祸首安平公主撒气去了。
安平之前原本唬得要死,及到睁开眼睛,见元曦竟然死里逃生,心里也是不胜欣喜,只是自己不好意思上前去罢了。突然被七皇兄这么吼了一嗓子,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安平面上挂不住,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七皇子见她不去道歉,还兀自嘴硬,心里的火又往上拱了几番,喝道:“管你有意无意,崔小姐差点叫你害死了,要真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素来都只有安平公主吼别人的,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又是素来亲厚的七皇兄,安平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也大声顶嘴道:“这不是没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众人一听她这话,登时都觉得齿冷,要不是元曦身手敏捷,换个弱智女流早就摔死在当下了。安平公主不但不赔罪,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崔府的大小姐在这位公主眼中都是命如草芥,那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七皇子闻言更是气得浓眉倒竖,喝道:“你还敢顶嘴,还不滚过去给表妹赔不是去!”
安平公主也是牛性子,只能好言哄劝的,七皇子越凶,她反而越是强横,头一扬冷声道:“她是你的表妹,可不是我的!要赔不是你自管给你的亲表妹赔去,莫要拉扯上我!”
眼看兄妹俩僵在当场,大眼瞪小眼彼此不服气,还是五皇子李渝过去解了围,他笑着拍拍李浔的肩膀,对他说道:“好了,安平心里也后悔后怕着呢,你就别招她了,赶明个她自然要做个东道,给元表妹道恼的。”安平公主听了五皇子的话,顿时觉得只有五哥才最懂自己,心里不胜委屈,眼眶都红了几分。
可别人却不能明白这个天之骄女的心里所想,刚才七皇子和安平的对话元曦几个都听在耳里,见安平态度强横,元曦和天赫城府深些,只是面上冷了几分,都没有开腔。允棣素来都是直性子,已是十分不满了,此时听了五皇子的话,顺势道:“可是不敢当五殿下的好意,我兄妹乡野中人、鄙薄之身,哪里配与天潢贵胄称兄道妹的,让公主赔罪更是无从谈起。”
这要是还听不懂允棣话里的意思,宫里这些人精都算是白活了。三皇子李澈闻言上前,拉住允棣的手,诚挚地道:“表弟这样说,真让当哥哥的无地自容了,可是怪哥哥招呼不周吗?”
允棣心想:“可不就是你招呼不周吗?又来乱攀什么亲,我哥哥在太原老家呢,哪里又来个哥哥。”可三皇子姿态放得这样低,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还是不服的紧,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元曦见状,怕允棣开罪了三皇子,忙上前解围道:“三殿下客气啦,臣女自小习武的,并没有摔着,更谈不上受惊,小小意外,殿下很不必放下心上。”
见元曦这样知情识趣,三皇子自然满意,向来冷峻的他很是温煦地勉励了元曦几句,又见她小脸还是有几分苍白,精神也有些不济的样子,便赶忙着人送了元曦回府。天赫和允棣也借机告了辞,说是不放心,需得亲送了元曦回去才可,众人自然无话,由得他们表兄妹三人携了从人扬长而去。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也都没什么心思打马球了,草草地分出了胜负便散了去。
三皇子和皇子妃吴氏送了众人回来,却见安平和承平两位公主围着五皇子李渝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面上带有不忿之色,说到激动处眉飞色舞的,五皇子却是一贯的温煦之色,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偶尔间或着点点头。
三皇子眼中现出冷意,自己组织的马球会,虽没费多少心思,但也没期望是这么个结果——本来想拉拢的五姓世家被八皇妹狠狠得罪了一番,八皇妹又与七皇弟吵了嘴、眼看跑到李渝那边去了。想到八皇妹向来极得父皇宠爱,撒娇撒痴很是说得上话,不由微微头疼起来,向吴氏使了个眼色。
夫妻二人默契已久,吴氏会意地点点头,笑着上前扶住安平公主,说道:“两位皇妹打了会儿球也累了吧,瞧瞧,发髻都有些松了,快随嫂嫂去车里,让人帮着收拾收拾。”说罢对李渝点头一笑,便带着安平和承平两位公主去了。
到了车里,吴氏的贴身丫鬟捧着妆盒,吴氏亲自帮两位公主抿了头发,又拿出外面卖的最时兴胭脂和粉儿给两位公主赏玩,公主们惯常用的都是内质的宫粉,东西虽精巧,但花样并不新潮,见了吴氏的东西爱得什么似的,吴氏大方地送了她们一人一匣子,这才让两人彻底忘了刚才的不快,又重新喜笑颜开起来。
见时机差不多了,吴氏便让丫鬟奉了茶下去,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对安平公主说道:“八妹妹,嫂子忝长你几岁,见的事情总比你多些。今儿这事,你却不该怪你七哥,他原是好意为你的。”
安平公主一听嫂嫂提起七皇子,立刻冷下了脸,只是刚得了吴氏殷勤招呼,她又是嫂子,这才忍着没有拂袖而去,说道:“他哪是为我,明明胳膊肘都拐到外人那里去了!”
吴氏见她因为生气,连声七哥都不肯叫了,心中暗暗好笑,心道真是个别扭的小姑娘。吴氏端起几上的茶给她,笑着说:“好了八妹,先喝口茶顺顺气吧。”见安平接了茶杯,这才接着说道:“嫂嫂素来疼你二人比老七多,只有向着你们的,你只想想五姓世家的权势就明白了。崔家小姐来京没几天,差点被你弄得坠了马,如何交代的过去?”
见安平公主面有不平之色,仿佛要回嘴,便赶忙抢先说道:“嫂嫂自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是意外。可崔家人不见得这么想,又或者万一明明知道,却偏借机做文章在朝堂上发难要回原籍去,父皇恐怕也不能不准的。你想想,父皇就算再疼你,要是你坏了他的大事,恐怕~~~也不能轻饶了你吧。”
想到父皇日渐暴躁,安平公主心里打了个突,神色已是软和了下来。承平公主胆子要更小些,也不及安平得宠,想到了元曦坠马自己也算有份,早急得什么似的了。
吴氏看火候差不多了,微微一笑,借着扇子掩住了嘴,笑道:“而且还有一个掌故,哎~~~可惜嫂子不好告诉你们,你们只管知道,你七哥真是为你们好就是了!”
她这样卖个关子,两位公主如何肯依,闹了吴氏好半天,吴氏才装作不胜其烦地样子,说道:“好了好了,晃得我的头都疼了。告诉你们也罢,总是与你们有关的大事,只别告诉别人就行。”
安平和承平两位公主聚精会神地盯着吴氏,她心中发笑,脸上却是再正经不过的神情,说道:“你们还道五姓世家的公子们只是来伴读的吗?”
两位公主对望一眼,均是面露疑惑,吴氏看着两人亮闪闪的眼睛,实在掌不住了,笑道:“两位妹妹可还都没有选驸马呢~~~”
安平和承平公主大囧,俏脸一红,啐道:“瞧皇嫂说得什么话……”
吴氏清清嗓子,正色道:“嫂子可是正经为两位妹妹打算,这才告诉的。虽说我朝定都已过百年,父皇又是文治武功、德孚天下,可五姓世家仍是枝繁叶茂、自立为政,虽然未与朝廷抗衡,但总是父皇的心~腹~大~患就对了。要说拉拢,哪里又有比联姻更好的法子呢,所以依我看,两位皇妹的驸马,不定就要出自这几家呢。”
安平公主听了有理,只是她也听过早年太宗赐婚公主被拒的事,迟疑道:“五姓世家不识抬举,拒绝过父皇好意,五姑母当年闹过好大的脾气,父皇许是不会再赐婚了吧?”
吴氏哂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到了如今这年月,五姓世家断断不会再拒婚了。只是八妹,嫂子与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你看王、郑两位公子待崔家小姐如何?”
安平公主粗枝大叶,有些回想不起来,倒是承平说道:“看着像是极其维护的。”
吴氏点头道:“正是如此,他们一个是姑表亲、一个是姨表亲,常来常往,自然是极维护这个表妹的。安平,你细想想,你让崔家小姐惊了马,老七赶着叫你赔罪,可不是为了你好?!”
见两人面上服气了,吴氏又添了一把火:“你们说说,郑、王两位公子比常常围着你们转的杨少爷、又或刘尚书家的少爷怎么样?比今天来的诸位王孙公子又怎么样?安平,我看你还是速速摆了席面与崔小姐赔罪的好,莫要让五姓世家又做出拒婚的事来,坏了妹妹的名声。”
安平心里已是肯了,就是面子上过不去,不肯答话,承平公主心里着急,恨不得替安平赔了不是去,省得被连累耽误了婚事。忙推了她一把:“好姐姐,你还有什么不肯的,妹妹与你张罗就是了~~~”安平这才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