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1 / 1)
仿佛她正在阳光的沐浴下缓步往紫雾缭绕的山顶的走去,每一步都是朝圣,每一步都是与自然更亲近三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感觉都与周围的环境更相容了一分,对周身的花草的感知也更敏锐了两分。
而此时它们正伏在她脚下,似乎喊着什么,恭敬而尊崇。
“试着问问它们那支,你的发簪,在何处。”他的声音有着一丝压抑,隐隐的似乎有些兴奋。
她来不及辨别,话语就已不受控制的说出了口,同样轻柔而浅淡,“可曾见着,我的发簪,莲木发簪。”
她心中涌起一丝自己莫名其妙的感觉,发什么神经,在和谁说话呢,花草要是听的懂人语,世界不是要癫狂了?这一瞬的感觉却随即被打压了下去,随之涌上的,则是难言的情绪,仿佛能感受到它们的感受,正藉着它们的触觉无限扩大自己的感官,慢慢的在途中搜寻自己的发簪。
身子都似乎已经不受她的控制,意志也已经被慢慢侵蚀,慢慢薄弱,慢慢模糊,心中有个声音道,都忘了吧,都忘了吧。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好吗?是啊,不好吗,挺好的。
有个地方一直召唤她去,脑中还没分析出是走还是不走,她的脚步已径自作出了决定,缓步踱去,往那吸引人的地方,那神秘的发簪的所在。
手中握着发簪,她似乎清明了一些,发簪?她骇然的看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发簪,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是半点想不起来是那丛草加灌木自动分离让她轻而易举的弯腰取得的。
发簪仍是当初那个普普通通的模样,简单而朴实,却隐隐有莹光流转。
她心中疑惑,正欲抬首问天玑,却又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这是你的发簪,你的,钥匙。”
钥匙?她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却来不及细思已下意识的将发簪攥在手心中,慢慢朝湖的方向走去。
“拿着它,你就能回去了,你就能回到那个地方,这里已经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地方了,记得吗?沉心很幸福,决明子也有自己的想法,甚至三月七月九月都慢慢的在好好的长大,你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不是吗?”
是啊,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好像忘了一件什么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是什么呢?为什么心里还是隐隐的作痛,是什么事呢?她的脸上无端显出痛苦来。
“没什么事了,真的已经没什么事了。”他的声音极力的诱惑着她,诱惑她忘记那最重要的事。
她的膝盖已没入了水中,身子不受控制的继续往湖中心走去,手中的发簪莹润之光更胜,一串陌生的话语从天玑口中倾泻而出,她更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
“你敢?!”声音仿佛从天外而来,重重的击在她心上。
原因无他,这声音,正是她忘掉的事。
那一直在她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那曾经在她耳边呢喃的清润嗓音,带着盛怒,极致的哀伤。
她缓缓的回头看着他,清丽的容颜上隐隐有薄汗,可见他赶来的多么焦急,那容颜上的盛怒她从未见过,仿佛受伤至极,犹自挣扎。
她面上有一瞬的茫然,随即脑子一痛,他身旁的是谁,娃娃脸,清秀的面庞上同样满是薄汗,隐隐有铁青之色。
是黑桃啊,这好像是第三次正正的看着他的模样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啊。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男人啊,那个让她心一直痛的男人啊,是谁呢?她看着他,定定的看着,心里却半点想法也没有。
“记得你原来的地方吗?默念吧,只要你心里想着你就能回去了,只要你默念着,就会心想事成。”天玑的声音有些急促。
她看着天玑,尔后看着墨阳,他在树间飞跃,离她越来越近了。心里有些发慌,想逃避又舍不得,她该面对他吗?她该回去再不见他吗?
“若是你此时回去了,你和他之间仍是隔着一条鸿沟,你们之间有难以弥补的伤痕,再也回不去,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这样的爱情,莫辛你怎么能要?”天玑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幽幽响起,每一句都像敲在她心上,痛彻心扉。
是啊,即使她回去,他和她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美丽了,他们之间的爱情,蒙着尘,若是此时离去,若是此时离去,给彼此都留下回忆,给彼此都留下遗憾,留下空白,是不是会比较好?
她心中犹疑起。
眼见着光影越来越大,隐隐有笼罩她的趋势。
墨阳已飞至湖边,收势不及,生生的止住时他半膝已跪地,一口血喷出,染红了跟前的青郁,脸色更显苍白。
却来不及调息,他右手撑地,勉力抬头看她,眼中的伤痛险些灼伤了她,“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就想离我而去?你怎么敢?!”嘶哑的过分,破碎的过分。
她脚下一踉,眼中已生悲怆,她多想不管不顾的大声喊叫,多想指着他质问他,分明是他对不起她在先,如今见着他这般极致狼狈她为什么心痛的快死了?!
离去吧,离去吧,走了也就见不着了,也就不会那样心痛了。天玑的声音有一丝压抑,还有一分心焦。
灵魂撕扯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头痛的快爆炸了,她只知道自己痛苦的要命。
“你要离弃我,你有多狠心!”他声音里带着破碎,还有一丝决绝,看着莫辛身旁越来越盛的强光,嘴角却带出一个绝艳轻笑,“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既然如此,我何不遂了你的愿,再不用见我。”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阳光下折射出魅惑的光泽。
她不想承认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凄惶,再见不到她的恐惧,但她见到了,清清楚楚。
“既然你选择离弃我,不如我来帮你。”他似乎笑了笑,毫不犹豫的举刀,一刀刺进自己的左肩肘,“你眼见着呢,这一刀算我还你,左右也还不完,我就一刀一刀的还你,如何?”言毕,又是一刀,鲜血如注般喷出。
天玑的额上冷汗不断。
莫辛心神俱碎,他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他在她面前一刀一刀的送走自己,他是想让她心痛的直接死掉是不是?!
她剧烈的挣扎,拼命的喊他,“你疯了?!你住手,我不准,我不准你再动手,听见没有?我不准,不准啊!”
光晕一直在晃动,天玑额上汗珠滚落,落在草坪上无声无息。
墨阳脸色因为大量失血更显虚弱,头也是一阵眩晕,他跪在地上,手却仍是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血出。
仿佛是最美丽炫目的涌泉。
她拼命的挣扎,拼命的喊,直到嘴里尝到咸咸的味道她才发觉自己早已泣不成声,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样的嘶吼会出自己口。
天玑神色也渐渐苍白,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和莫辛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力竭而死。尤其是莫辛的感情此时最是强横,甚至已隐隐逼迫他,再不住手,力量一旦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了一眼墨阳,他早已全身浸在血中,除了脸是白的,衣服早已尽染血红,他的身子也因为失血而不可抑的颤抖着。
他看着墨阳再次举刀,对准的是自己的心窝,要是他这一刀刺实了,神仙难救。
天玑神色犹自挣扎,眼见着那刀就要刺入衣襟,他闭上了眼。
松了对莫辛的禁制。
她只觉得身边的禁锢猛地都消失了,没有片刻犹豫的她直直的朝墨阳扑了过去,眼泪自眼角滑落飘向空中,“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这辈子都不走了,你住手你住手!”
他的刀已刺入了衣襟,鲜红迅速渗出,抬首正见着莫辛已至眼前,扯出一抹虚弱至极的微笑,他牙齿都已开始打寒颤,“你……果然…还是……还是…没……离弃……我……”
“我再不会离弃你,再也不会!”莫辛想抱他却悲哀的发现他身上没有一处没有伤口,皆在汩汩的留着血。她的眼泪早已糊了眼,手忙脚乱的自怀里掏出了一大堆金创药,苍白着脸颤声道,“我,我这就给你包扎,别再别再流血了。”
“你……还还会不会……信……我?”他修长的手握住她,却半点力气也没有,犹自固执的讨一个答案。
“信,再也不会不信。”她胡乱的抹了抹眼泪,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手上动作也是忙乱,平常人失这么多血早就休克死了,她怎么能不心乱如麻?却强迫自己半点不去想,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那,那好。”墨阳徒劳的想握紧拳头抵抗那如潮般涌来的困意,一旦闭上眼,就会是无尽的黑暗,他不能闭眼,不能,他还没有和莫辛说,说他有多舍不得……
山林间响着无尽的悲怆的喊叫声,绵延不绝,天地闻之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