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十年七夏梦却澜(1 / 1)
后者默然。他以为,她和大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微妙,怪诞却亲切。
莫辛虽然会在他膳食中下药,却只是玩闹,药虽苦,虽猛,却是大补,相国知道,所以纵容。
他也会给她下套,譬如第一次赛倾城的试探,他只是装作不知,扔她独自面对,再让黑桃善后,再任她剥削。
乐此不疲。
怎么就变味了?相国的手段更加难测,心思九曲玲珑。红五,梅七跟他最久,虽然被莫辛要去时他表现平淡,也依然是想要回两人。
却在两人为莫辛闯暗庄,拿图谱,换口令时,让另十一人出手。
高士十三人,相依相偎二十余载,形同一体。
此令无疑教他们,自废手足。
红五杀一人,伤四,已重伤,梅七伤六,已废,困于水牢,不得见天日。
这是谁想要的结果…
"你去暗庄,除了我,不许第二人进入。"相国平静吩咐道。
"是。"
黑桃平静的看着水牢内两人,红五神情淡漠,两脚浸泡在弱水中,两手则被缚于铁架上,面色十分不好。胸膛起伏剧烈,气息紊乱,双腿不住打颤,身体状况一见便知。
梅七相对好一些,手脚筋在闯暗庄时被挑,被固定在床上,面容平静,只盯着漆黑的牢顶,除却四肢仍不断外溢的鲜血,气色相对要好一些。
他看着看守人端出的盘子,上面的食物被吃的很干净,不觉有些诧异了,"你们胃口倒是不错。"
"不存着精力,怎么出去?"红五听着是他的声音,竟抬首微微一笑。
"我在这里,"黑桃略略可惜。
言下之意,你大可死心。
"她会来的。"红五自信。
"自身难保,怎么救你们?"黑桃摇头,依旧看着红五。
为何同是十三士之一,她可以这般绝情冷心,面对自己朝夕相处二十余载的形同亲人般的人,竟可以狠下杀手。梅七若非不忍,不会只伤六,而己废。
那十一人若非不忍,不会被他二人就打的伤这般重。而红五,下手狠绝,半点不留情。杀一,伤四,己只重伤,并不殃及性命。
"你们在这,相国只给吊着命,并不会给你们治,即使她来了,你们怎么走?不过是拖累。"黑桃陈述事实,而后继续补充道,"退一步讲,你们出去,依旧对的是那剩下的十人,要么留下你们,要么留下他们的命,你怎么选?"
他最后一句是对着梅七说的,红五冷血,换主即换心,半点不心软。梅七却不同,他极重义气,血气十足,要他和那十人再交手,已使他痛苦万分,更不用说要他们的命了。
他就是要这般,即使莫辛来,也带不得他们走。
梅七面色又白了两分,依旧紧盯着牢顶,双目空洞,并不回答。半晌,他缓缓道,"黑桃,你我相识多久?"
黑桃别开眼,看着烛光,"一十七载余三月。"
黑桃原不叫黑桃,他自被挑选为相国效力,就成了相国的影子,并无名姓,因为从未有人唤过他名字。
梅七与他相识,彼此并无称呼,二人谈天说地,拼酒却力。却在明面上,冷漠。
他只是影子,只能在相国身后,即使偶一遇见,也从未打过招呼,他们彼此熟悉,却更陌生。
一十七载零三月,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了。
这却是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黑桃。
是他的名字,莫辛硬给的名字。
他明上不受,暗中欣喜的自己的名字。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梅七苦笑一声,"也已经很久没有同你喝酒了。"
只是可惜,以后再无机会。
"相国仍是愿意你们回来。"黑桃总是不愿,梅七一直被困住水牢中,等待莫辛,甩掉赛倾城,绕过暗庄门前十士,进来带走他。
一个残废,于莫辛何用。
他很清楚莫辛的冷血,少不过相国。
相国与莫辛,何其相似。
相国只爱星煜,莫辛只在乎自己。一个无情无欲,一个没心没肺,他们和平相处,互相算计,到头,终是两端。
"你若在她身边,也回不来。"不愿回来。
"以前,有何不好。"
"以前再好,也回不去。"十三士,死一,缺二,再不是十三士。
梅七也再不是以前的梅七。红五,也再不是曾经十二人疼宠的小师妹。
红五沉默,以前。以前是很好啊,方离总照顾她,因着她是十三人中唯一的女孩子,他们的训练,她唯一期待的,是结束后,他过来赞许的,摸摸她的头。
他总是让她,让了二十几年。
那日,他依旧让她。
任她的剑穿透他的心,死前依旧替她挡了两剑,为他报仇的两剑。
可是没办法啊,方离原谅我吧,莫辛是我的主子。我特冷血,是不是?以后,在奈何桥上,我怎么有脸见你呢?
她仰面,看着漆黑的牢顶。
“你做什么?”尚书看岩心噌的一下起身,一把扯住他道,“就你这性子,成得了什么?”
“莫辛现在定然不好过,我总不能干坐着。”岩心急道,他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但决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自从那次莫辛为老爹解毒,他的感动不是假的,他的承诺更真,答应过为她做任何事,他就一定会做到。
“你若找得着她,赛倾城早已带她回得倾城。”尚书肉肉的胖脸上流露出的是与外表不符的睿智和深沉。
岩心坐回椅子上,懊恼万分。莫辛古灵精怪,自然不会轻易让他们找着,可偌大的京城,他又该怎样帮她?
“今日不过第一日,你慌什么?她若这般不济,就不会许这样的赌。三天,三天后,你的动作就可以开始了。”尚书满含深意的道。
“为何是三天?”岩心一想,又点头道,“也是,三日再合适不过。行,那我就等三日,如果她被找出,只要她不想走,我就要帮她。”
尚书再无言语。
莫辛啊,莫辛,你这样的性子,怎么就偏有傻子为你赴汤蹈火?墨阳这般的人,也竟傻了去。
岩心心下有了计较,也安稳了下来,甫一抬头,就见云翼倚在门前,尚书一见,便转开眼,往厅后去了。
云翼也只装作不见。
“你怎么来了,不在家里呆着?”岩心见她脸色不好,不由得道,“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云翼想问他莫辛的事,却又忍住,她怕岩心问她从何得知。她怕岩心找着莫辛,她怕岩心知道一切,她为自己出卖莫辛,她怕他觉得这一切都因她而起,她怕莫辛会说出她的事,阻止她和岩心的事。
莫辛最后那个倨傲不屑的眼神,那番话,都让她心慌意乱,莫辛不是一个能以常理度之的人,她是一个对以德报怨嗤之以鼻,对三从四德不屑一步的,狂妄的人儿。
她怕,所以她要留下。
她不能让莫辛破坏她所珍惜的一切。
摆脱了赛倾城第一次追索,莫辛顿觉轻松不少。
她如今身上没有半点药或毒,药铺也是去不得的了,赛倾城或许不知。老头却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东西尽被他藏匿,要想配毒配药都必须去药铺。
现在只要她进任一家药铺,等待她的,怕不是掌柜的笑脸,而是严密的盘查乃至搜身。
我怎么会等你动手,莫辛微笑,隐入一处茅屋。
她临近窗边,将食指曲握,靠近嘴边,发出一声古怪而又尖利的口哨声。
不一会,只见一道闪色晃过,莫辛手中多出了一只亮柠檬绸色的生物,她摸摸它柔软的毛皮,宠溺道,“聪明的孩子,知道当时要躲。”她说的是那时影子迷昏她带她回京城的事。
毛莫原本就不同墓头回一般,呆她身上,只远远的缀着,保护她。却从不逞能,除非感觉出莫辛有生命危险。毛莫享受的眯眯眼。
仿佛是不甘莫辛只夸毛莫,一道闪蓝色光影一闪而没,伏在莫辛脚边。莫辛蹲下,拍它,“都是你,不给墓头回载,现在它出不来啦。你说怎么办嘛?”
闪电委委屈屈的缠着莫辛的手腕,每次打架的时候驮它,已经差不多了好不?难道以后要每天都驮那只胖狸?谁让它每次都吃够半月的份,真的很重。
莫辛点它,“算了,反正左右不过十天,就让它睡着好了。”她直起身,开始琢磨下一步怎么走,她的身量体态,发色面貌怕是已经在出现在大小巷上的要犯通缉上了。
平常人或许会气愤的骂一句,卑鄙。她和老头却都很清楚,这世界上没有公平正义,只比谁的权力大,脑子好。
手段不是重点,重点是结果。
她只要现在这副面貌出去,定然有无数的人蜂拥而至,抓她,死活不论。
他要她低头,她要他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