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过错（1 / 1）
路上,杜婉婷向来唤她的丫环月季打听：“二姑娘现如何？”
“只是一只脚踩进了池子里,园子里那池沿本就是极浅的,二姑娘身边又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不过是湿条裙子，倒没有受伤。”月季一五一十的对杜婉婷回话,杜婉婷听着,倒松了口气。大户家的池子，虽然可撑船，但都是如漏斗般，渐渐向外深延,池边极浅,池中央的水才深些，以避免发生意外。
杜婉婷踏入墨韵阁花厅时,已经坐着满满一屋子，就连平日间没资格出现这里的姨娘们，此时也诚惶诚恐的，站自家主母的身后，生怕殃及了池鱼似的。
端木淇与顾姨娘，则低头跪厅正中，顾姨娘肩膀因哽泣，而轻轻发抖。
大夫坐客座上首，用帕子试着泪，委屈的哭道：“今年这是什么光景？纵然是碍着姨娘的路子，姨娘只管勒死便罢，何必让老六将嫡出姑娘推入池中，姑娘家何等娇弱矜贵，岂容得下这样的重手。老太太，今儿您要是不能给玥儿作主，就让们娘仨都撞死您面前面，免得他日，也不知是折谁的手里。”
杜婉婷心中暗叹一气，走上前，分别向老夫与大夫行过礼，大夫身边的座位上，款款坐下，举止要多端庄有多端庄。
已经换下裙子，偎依老夫怀中的端木玥，见看她，瞪了她一眼，而后象是受了惊吓，直往老夫怀里躲，嘴里直喃着：“祖母救，祖母救。”
“瞧这孩子，吓成这个样子，可怜见的。”老夫心疼的抚着端木玥：“别怕，那是嫂子。”
大夫含着泪轻斥杜婉婷：“本就不是的正经婆婆，不敢说让听的话儿，可老太太差去请，这孙媳妇儿，反倒落得最后一个才到，让老太太坐着等半日，这象个什么话？这个家是老太太让当的，却个个没了规矩，合着是欺负这个继弦的吗？”
杜婉婷顿时傻了眼，这可真是欲加之罪呀，她可是随着老夫去传唤她的一道过来的，与其说她最后一个到，不如说是最后一个才想起她来。可现她能如何，总不能这种情况下顶撞……
老夫听着大夫说的话，狠狠的丢给杜婉婷一记厉眼。而后目光扫过她，落了大夫身上，沉声道：“那说得什么话？什么续弦不续弦得？怎么说也是三品诰命，这侯府里的主母，还当着这个家，哪个不长眼的敢轻看了去？老太婆第一个不答应。”说罢，目光厉色的扫过坐的众，最后落端木淇母子身上。
除了大夫轻声抽泣外，众都低着头，不敢作声。
老夫清了清嗓子，握拳义愤填膺的捶打了下手边的高几，斥责道：“自古有规矩才有方圆，看来平日里是太纵着们，让们把这三纲五常，家规祖训全都通通丢到脑后去。才出这种庶弟对嫡姐下狠手的丑事来，让看尽笑话，真是家门不幸。老六，怎会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平日里，姨娘就是这般教的？说……”
脸上带着巴掌印痕的端木淇，抬起头，十一岁的孩子，双眼通红，却没有半滴眼泪，望着老夫，平静而带委屈的道：“二姐姐出口辱骂姨娘，本要带姨娘走，可她却让丫鬟拉住们，还害姨娘扭了脚，气不过，推了她一把……”
“二姐姐是嫡女，姨娘有错，她也是说得，若是她说错了，也自有与母亲教训她，哪里轮得到这个当弟弟的放肆？因姨娘扭了脚，就可以对她这么个娇弱女儿家，下这种狠手？自己看看，把二姐姐吓成了什么样子？”老夫厉声说着，叹气道：“也没几年活头了，原就不指望们能为端木家光宗耀祖，只求有生之年，能看着一家子和和睦睦、本本份份的过日子，却不想竟出了这种，无视长幼尊卑，无视男女礼法的逆子。今日，若不给个教训，日后还指不定干出什么杀兄弑父的恶事来。”
说着，慎重的站起身，威仪的下令道：“来，请家法。”
“老六的确该打，可知辱与骂是两回事，今日最好就当众把话说清楚，姨娘做了什么？二姐姐又说姨娘什么？否则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旦传了出去，外边定是胡猜，身为女儿，若口出侮辱父亲的身边，岂不等于侮辱父亲，这样的话，能乱讲？”杜婉婷拍案而起，愤怒的瞪着跪地上的端木淇，大声厉喝，用的却是“侮辱”一词，一个没出阁姑娘家，这罪名可是不小。接着象想到什么似的，轻声“唉噢”得一声，转身向太夫点头行了个礼道，低头恭敬道：“祖母，孙媳刚才实太气愤，一时无状，望祖母与母亲恕罪。”
“遇着这样的事，谁不生气……”老夫摆摆手，无奈而气愤的道。
杜婉婷却未就此罢休，态度恭敬却义正严辞的道：“孙媳认为，今日这事不能一打了之。今日一家子都座，还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场。老六竟敢当着众的面，说玥儿出口辱骂姨娘。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您若只是将老六打一顿，而不问清原由，事后若被哪个多嘴的传了出去，外还只当，玥儿一个没出阁的女儿家，小小年纪就如此言出不逊。而府里问都不问明，就只罚庶子，对母亲名声也不好……”
“这么多丫鬟婆子一旁看着，还问什么？”大夫气愤的怒责道。
杜婉婷一愣，平静的道：“若姨娘有错，玥儿说她几句，老六却将她推入水，那便狠狠将老六一顿家法，也好还玥儿一个公道。祖母莫要忘了钱家嫡女，回到家后对定定伯胡诌的话，诲们安王府时没问个明白，否则哪有那些个事。”
老夫身子明显一怔，心下自是同意了杜婉婷的做法。这后宅口众多，一句话这府传来传去，都能被传变了味儿，更别说传到外头去。之前钱华胡编的那些不要脸的话，及之后引起的那些个事，老夫至今还心有余惊。
就连大夫也觉得这话是要问个清楚。不说个清楚，万一被哪个不长眼得老爷面前胡诌瞎传，到时还指不定老爷心里怎么想。这顾姨娘，怎么说也有个儿子，老爷面前还长三分脸呢，万一吹个什么风，那时老爷再深究起来，对端木玥对她都没好处：“老太太，既然老四媳妇这么说，那就问个清楚，玥儿身为嫡女，说姨娘两句有何不可？倒要听听，她说了什么样的话，算是侮辱了姨娘？”
“倒说说，玥儿她说什么了？让认为他是出口辱骂姨娘，而动手作出这等狠心事来。”老夫板着脸，厉声的命令道。
坐她身旁，被她搂着的端木玥身子有些个发颤，咬牙狠狠的瞪着杜婉婷，见杜婉婷抬眼瞄了她一眼，端木玥立即‘哼’得一声，瞥开眼去。占着太夫疼她，她也不怕端木淇将她说的话抖出来，那带着稚气的娇蛮样，让场的，看得真真的，却都各有理由的视而不见……
“二姐姐她说，她说……”端木淇此时却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说……呜……不能说，们打死吧……”叫他复述辱没亲娘的话，他说不出口。
“老六，四嫂嫂劝，还是坦白的好，既说玥儿出口辱骂姨娘，辱她什么？这话可要说清楚，否则若是传到老爷耳中，由他来问话，这后果，可就要掂量着些了……”坐座上的杜婉婷，话是对着端木淇说，余光却冷冷的斜了眼端木玥。
端木玥被她这话吓着，现开始后悔当时她怎么会，一怒之下说出那样的话来，万一端木淇与顾姨娘说出真象，传到父亲耳中，她不被打死才怪。
“四嫂嫂，竟也信六弟这般胡说八道？他是怕了打，才说辱骂姨娘，不过就是池塘边上，与他们对面过来，他们挡了的道，芳儿请他们让道，六弟不依不饶，便说了他句：真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顾姨娘自己走开时，不慎扭了脚，六弟就算到的头上，将推到水里……”端木玥对着杜婉婷，大声辨解，而后委屈的老夫撒娇道：“祖母，看六弟，就说这么一句，他就说是出口侮辱姨娘，不就是怕被打，想拉一块儿吗？祖母，玥儿知道说错话了，就看的面上，饶了六弟算了……”
大夫霍得站起，指着端木玥骂道：“这样便推她下水？了狠的心呀……”
杜婉婷看见老夫已经一脸上戾气，只得皱了皱眉，打断大夫的话，给端木淇下了贴猛药：“老六，这谎，撒的也太离谱了些，明明是丫鬟请们让道，却说被二姑娘丫鬟们拉住，真是让父亲与哥哥们心寒。姨娘生出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脸面留府里……”
端木淇终归只是个孩子，一听这话急了，顾不得许多：“不，不是二姐姐说的那样，二姐姐说姨娘是……”
“别胡说八道。”端木玥见他这架式，定是要把事情抖了出来，顿时怕了，抢他之前开口阻止。
这话一出口，场的，即便不知道端木玥说了什么，也知道定是很难听，个个好奇她说了什么。大夫胸口更是起伏不定，直觉自己与女儿掉进了杜婉婷的陷井里。二夫从头到尾都事不关己的坐着看戏，没说一句话，但以她大宅子的经验来看，这侯府内宅要变天。
杜婉婷扫了端木玥一眼，平静对老夫道：“祖母，不如这样，们都回避，您让二姑娘自己说给您听如何？”
端木玥气不打一处来，却一句也不敢再多说，盯着杜婉婷，不甘心的攥紧了双拳：迟早要这个贱好看。
老夫皱着眉头，凝视低着头的端木玥片晌，沉声道：“七娘与玥儿留下，老六与顾芬也这跪着，其他先出去。”
杜婉婷听老夫这么说，便放心的随众前往偏厅歇着，这大府宅子里，没有不问清红皂白动家法的道理，也没有两犯错，只罚一的道理。看端木玥全身发抖的样，想来错得不小……
(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