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简之环看着他的笑容,为什么她会有伤心到心痛的感觉。仿佛她百般呵护的一片心意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否决了。
“明明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你为什么会独独喜欢,”她顿在这里,不知道该说“简之环”,还是说“我”。
这个时候,她仿佛成了那个早已香消玉殒的简小环的代言人。
段清远收敛起笑容,重新恢复平静得漠然的模样,“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爱上一个人。”
如果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的音容笑貌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有一个照镜子般的人存在。花开两朵,各表各的,毫不妨碍采摘的人。
简之环听了却越发悲伤。
“如果你也有一个同胞兄弟多好。”她孩子气地叹道。惹来段清远的低笑,“异想天开。”
很久很久以后,简之环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一切。那时候的她在回头来看这段时间的自己,她心里给自己的评价只有一个词,竟也是——异想天开。
早晨的大厦顶楼办公室里,简之言坐在红棕色办公桌旁,看着安然坐在待客沙发上的清俊男子。
他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这段时间最风光的不是他,而是面前这位刚刚从叔父手里接过权力位置的段家长孙。
段清远的计划,步步为营,天衣无缝。
“你果然深藏不露。”简之言直言不讳地说道,“从段家一个下人之子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你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他很想再添上一句,“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惊出一层冷汗?”但看着沉静得可怕的段清远,他硬是咽下了这句话。
“彼此彼此,你可以把你亲妹妹当成礼物送出去,我为什么就不能拉上我叔叔当替死鬼?”段清远语速不急不缓,稳稳地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身上却有着隐忍的怒气。
简之言脸色变得煞白,低低地说道,“我那是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别的选择?!根本是你不相信我!”段清远霍然拔高音量,“你难道不知道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如果出了事,不要说你简之言,就是你们整个简家也休想安宁。”他依旧稳稳地坐着,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摆出谈判的姿势。
简之言自知理亏,低下头默然不语。
“你父亲说你优柔寡断,恩仇不辨,果然没有虚言。”段清远看着他一脸颓丧的样子,冷哼出声,“要不是看在你妹妹的份上,你这个位置早就坐得不稳了。”
他闻言脸色大变,有些气恼,“我是对不起我的妹妹,但那又与你何干!我们简家的大事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你也别忘了,当初你娶她的原因!”
段清远眯起眼睛看着犹处于不自知状态的简之言,“你们简家这一辈里,能力比你强,做事比你出色的人可不得没有。你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以前你好歹还有一个能干的父亲在背后给你撑腰,现在人走茶凉,兔死狗烹,你那些堂兄弟们可早就虎视眈眈。春秋大梦也早该醒了。”
简之言知道他所说句句属实,但一直没有去正视。他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一个庸才。
还好,最近他刚谈了一笔大生意,在简家和公司里挽回了一点形象。
段清远气定神闲地站起来,“我这次来就是提醒你一下,小心你那些堂兄弟。他们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简之言暗恨,恐怕最不省油的就是你段公子这一盏灯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水。从段清远跨进来的第一步,他就开始战战兢兢,他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不相信段清远有那个实力可以和他大权在握的叔叔段谷对抗,所以他擅自主张摆了一场美人宴来拉拢段谷,只是没想到好巧不巧,简之环会来找自己。
段谷当即误以为简之环是他精心安排的礼物,等他意识到不对劲找到段谷的时候,他已经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妹妹简之环不知所踪。
出事之后,他一度感到后怕。唯恐这次杀人案会毁了简家。对方可是本城首富,出身黑道,黑白通吃的段家,只是没有想到后来会变成道上的复仇火拼,凶手成了一个黑道头头。简之言知道这一切都是段清远一手安排的。
等他想通的时候,才霍然发现在这场闹剧里成了一把为他人所用的刀,还是一把假刀。
好一出借刀再借刀杀人。
简之言却没想到段清远这样大费周章地安排,只是为了护全简之环一人而已。
简家自从最后一位将军去世,后辈弃政从商,家族实力已经大不如以前。现在依靠的不过是祖辈的功勋荣誉以及父辈的经商积攒的钱财在勉强维持外表的风光。富不过三代,自古皆有。
简之言靠在客人走后的沙发背上,这个妹婿的力量,他要珍惜才是。
又想到之前光顾着自己保命,对简之环的求救置之不理,简之言心里微微发疼。她跪在大雨里的画面化成午夜梦魇,夜夜纠缠。他后悔得恨不得时光倒流。
但如果简之环真的出事了,他现在恐怕是在庆幸自己及早地与妹妹断了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
简之环近来胃口极好,又嗜睡,无形之中腰围渐渐臃肿。她知道是肚子里的婴儿在快速地长大。
她现在已经能够坦然面对镜子里挺着肚子的女人了。
段清远似乎不太管她,但隐隐之中又仿佛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简之环常常一个人呆在家里,冷不丁地抬头,想找到隐藏得极好的摄像头。结果当然是没有找到。后来,她也渐渐淡了心思。
因为段清远许诺她,等她生下孩子就让她出去继续读书或者工作。简之环已经忘记自己以前学的是什么,他目光闪烁地看着她日渐肥胖的身材,说得含糊其辞,似乎不太想让她担心。
但简之环还是知道了,原来她学的是舞蹈。
知道的那一刻,她欲哭无泪。就算以后成功瘦身,再想在舞蹈界出头露面也是不太可能了。段家从来不允许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因为往年树立的敌人太多,段家个个都是深居简出,低调行事的处世方式。
有时候,这种身不由己的事情简之环其实都是可以坦然接受的。她常常会感觉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毫无怨言地接受这场婚姻,仿佛她经历过更加可怕无助的生活,在深夜的某一时刻,饥饿感与孤独感会如影相随而来。即使身旁有一个温柔的丈夫在拥抱着她。
因此在第二天的早晨,她会万分感谢自己现在可以衣食无忧。
简之环通过哥哥简之言知道了妹妹简小环的墓地地址,她趁着段清远出差不在家,在二楼最后面的杂物间找到了一把铁锤。
她砸碎了大门的锁,然后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出困了她很久的房子。
至于后果,她倒没有细想。
简之环只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望一下简小环。
早逝的女孩被简家安葬在自己父母一旁,简之环静静地站新墓之前,看到一旁的墓碑空无一字,她知道那是哥哥简之言以后的安身之处。
一家四口,而她简之环因为出嫁,家族没有给她安排墓地。
她给简小环买了一束白色百合花。墓碑上镶嵌着简小环一张照片,正是韶华年龄,明眸皓齿,巧笑倩兮。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正浑身冰冷地躺在墓穴里,身体已经不在,空余一盒骨灰而已。
简之环皱着眉,耳畔是隐隐的汽笛声,那是火车开动的声音。
广播里好听的女音正冷冰冰地播报火车的车次与提醒旅客的相关细则。
简之环看到自己一身白衣,手腕上搭着一件白色男式衬衫正缓缓地走到7号车厢,她看了她良久,才意识到她不是自己,而是简小环。
简之环身不由己地跟过去,她看到简小环递给检查员自己的车票,然后艰难地踏上通往车厢的红色铁梯子。
她一直跟在简小环后面默默地跟着,检票的列车员与她擦肩而过,似乎没有看到她的存在。
简小环只用一只手扶着楼梯栏杆,旁边一个年轻男人好心地伸手扶了她上去,简小环回头对陌生男人笑了一下,她的脸很苍白,把这个男人吓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
她看到简小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她做错位置了,但没有人敢上前跟她说话。
简小环的脸苍白得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她沉默地坐在简小环对面,看到简小环手腕上遮着一件白衬衫。
“这是谁的衣服?男式的。”简之环问她。
简小环抬起眼皮,她白皙的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滑下,她很虚弱也很吃力地靠在椅背上,像一个病入骨髓的绝症患者最后的回光返照,“这是段清远的。”
简之环微微愣了一下,她一时间没有想起段清远是谁,在难堪的寂静里,她终于想起这个人已经成为自己的丈夫。
她老是问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