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话语方一落地，她也不敢抬头去看顾倾连的表情，迫不及待地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
顾倾连看着惊慌失措逃走的背影，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越发苍白起来，在门关闭的一瞬间，痛得生生呛出一口血。
他弯下腰咳了许久，好容易平息时不由得蹙眉轻笑，抬手拭去嘴角已经有些乌黑的血迹，清亮的眸子似乎带了许多恍惚。
不妖，你可知晓，自我动了心的那一刻起，你便从来不曾欠过我的。
何至于怕成这样……让我连好好看看你的机会都没有。
——定有一日。生于同榻，死而同眠。
于他来说，曾是个多么美好的愿望。
可惜，即便是他像这么自私的人，也终究舍不得让她死去啊。
因为喜欢，所以珍视。
因为不得，所以放手。
那么，便让自己最后一个的谎言，成全她的幸福吧。
……
不知怎的，这一夜卓不妖睡得很沉，连被丫鬟从床上唤起来时，都头昏脑涨地睁不开眼睛，窗外的晨色暗沉，漫天星辰隐约缀着，透着一股子寒芒。
上妆的过程极其繁复，傅粉，点唇，她眯着眼睛坐在镜前，模模糊糊地看着对面映照出来的影子，红艳的妆容掩盖住脸色的苍白，却带着一些旁观者的冷漠感。
丫鬟见她痴然的模样，只当是还未睡醒，然而到了替她花钿的时候，指尖才一触上脸庞就不由得低低惊叫了一声：“呀，姑娘……你的脸怎么这般烫人？该不会是昨夜得了风寒起烧了吧？”
卓不妖无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却感受不到任何热意，只是霎时间才察觉到身上冷得厉害，顿了一下，淡笑着说道：“我没事，继续吧。”
丫鬟本不好再说些什么，此时看着她的脸色，却忍不住有些担忧地好心提醒道：“可，这一日里都不得进食，着实辛苦得很，姑娘这样恐怕难以支撑啊。”
卓不妖看着身上的火红嫁衣，想着昨晚顾倾连期盼的目光，最后的犹豫都化作了满心地羞愧，低垂下眸子，微点了点头，笑开：“……上妆吧。”
堂内的宾客们陆陆续续都到了，令人吃惊的是，来者虽然不多，却尽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富豪，专程赶至，自然也都备了份大礼。
整整一日的宴席让时光匆匆流去，卓不妖果真孤零零地坐在房里静静等了一天，看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随着灿烂的晚霞沉沉西去，身子愈发疲惫不堪，心却愈发清醒起来。
青冥，会不会也在宴席之上呢……他会不会也喝下了自己的喜酒呢？不知，这酒的滋味，是不是和她现今心底的滋味一般酸涩难当啊。
好在随着天色渐暗，她的胡思乱想也便要结束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
卓不妖蒙着红盖头，本就不怎么清晰了的视线现在已经看不见脚尖了。
不消一会儿，门外响起了叩门声，丫鬟过来提醒吉时将到，要去堂前行礼。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向着大厅行进，在路上听见身旁经过了许多人，脚步声仓促，心里不免有些好奇，却没有停驻。
奈何好容易到了大堂内，却只听见宾客们喧闹的聊天声戛然而止，四周静得有些令人惊异。她努力忍住了一把扯下头上的红帐看个究竟的冲动，乖顺地跟着丫鬟一路踏着红纱向前走去。
终于，下方的视线里出现了半截宽大的红袍，以及底下微露出来一点的男子布靴，她的脚步才一顿住，就觉得手上的红绸连接的另一端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
“一拜天地。”礼生卯足了劲高喊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卓不妖依旧愣愣地站直了身子没有动作，脸上还泛着因高烧而生出的不自然的潮红，神色却难看的紧，腰背僵直了怎么也弯不下去。
身旁之人没有言语，只是微微扯动了手上的绸子，像是在做无言的提醒。
两人仅靠着一条红绸连接起来，可这样沉重的羁绊，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卓不妖死死咬住了下唇，力道大的几乎快要渗出血来，继而缓缓合上眸子，顺从地弯下了腰去。
“二拜高堂。”依旧是高亢的喊声。
卓不妖麻木地回身对着堂上的父母鞠了一躬，却满心都是负罪感。这样怯懦而任性的女儿，他们想必是很失望的吧……
“夫妻对拜。”礼生继续高喊，声音里似乎带着喜庆的笑意，又是一对新人美好地结合在了一起，真是不容易的一次功德圆满啊。
奈何卓不妖心里却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一道视线遥遥落在自己背上，她忍不住回转过头去，却发现眼前还遮挡着一片耀眼的红色，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失声轻笑，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滚落，重重滴在绣鞋上，不由得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地鞠下躬去。
那人，并没有赶来……终究还是放弃了呢。
这样，其实最好不过了啊。
待她神色如常地直起身子来，方才那种异样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想必，身后那人已经离开了。
又是一道尖锐无比的声音，刺得她耳膜都快要破裂：“时辰已到，送入洞房。”
卓不妖皱着眉头，只觉得头痛得厉害，连脚步都有些虚浮起来，却咬着牙死撑着，一时不慎被裙角绊了一下，径直向着身旁之人倒去，却反被那人柔柔地揽在怀里，身子不禁蓦地僵直了。
她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推开，却被人更加用力地搂入怀中，对方似乎带着些赌气的意味，索性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径直朝着洞房走去。
卓不妖的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身上冷得发抖，手脚也凉的出奇，拼了命地想要逃脱，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根本无从反抗，心底里的绝望不断滋生……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便逃不过了。
可她为什么突然之间会觉得这么恐慌，为什么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却还只能依偎在别的男人的怀抱里。
而之后，他们还要洞房……
卓不妖觉得胃里翻涌的难受，火烧火燎的，几欲作呕。
原来，即便是顾倾连，即便她亏欠了他太多太多，即便是怀着这样内疚而又感激的复杂情感，她也不愿意用身子来偿还。
恍然发觉，若不是那一人，不是他的话，她打从心底里就不愿意接受其他人的碰触，妄谈欢#爱。
房间里面已经生好了暖炉，融融的很是祥和宁静，两支红烛在桌上幽幽的燃烧着，烛泪时而滚落在台上，整个屋里的光线都显得暧昧而昏暗。
卓不妖努力睁大了眼睛，却觉得此时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被他放在床上时，竟然还有些意识不清，脑子里也已经一片混沌了。
耳畔似有人低喃，嗓音清润动人，还带着一丝怜惜。
“糟糕，怎么早些没发现，竟然烧起来了……很难受么？”
紧接着她就觉得脚上一凉，鞋子已经被人轻轻拽了下来。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挣扎着爬起身来，缩到了离对方最远的角落里，抱着膝盖，一面艰难地喘着粗气，一面害怕地微微发抖。
半晌，却只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
眼前的红盖头被人轻轻揭开，映入眼帘的却是让她意想不到的容颜。
那人见她神情有些痴愣，不由得探过身来，幽邃暗沉的绛紫色眸子里含了丝丝笑意，静静地和她对视着。
一瀑如雪的银丝散落地覆在一身妖冶的红装之上，妖艳至极，也美到了极致。
他神色如往常般淡然如水，嗓音里却分明带着蛊惑，出其不意地凑到她唇角落下一吻，眼眸中尽是柔情。
“娘子为何怕成这样？”
第六十二节 情深终不负
卓不妖睁大了双眸仔细盯着眼前的男子，一袭红衣衬着他白皙的肤色，唇边难得泛起的一丝笑意，竟然显得有些蛊惑。
“……青冥？”她的眸子里水润充盈，眼角带着些委屈的红晕，颤颤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俊逸非凡的脸庞，一时却又不敢确认这是不是自己妄想出来的梦境，中途想要收回手去，却被人紧紧箍住。
“别怕，是我。我在这里。”青冥将她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的面庞之上，径直凑过身去将她压在身下，觉得她望向自己的柔弱却又坚持的眼神实在可爱的紧，忍不住低下头又在她唇边啄了一下。
两人的红衣重重交叠，绸缎上精致的银丝绣纹自袖口蜿蜒朝着心口处蔓延，盘结成大片大片妖冶的花朵，在烛光中静静绽放。
同样如瀑的银发和青丝也相互纠缠在一起，似乎在缠绵低语，倾诉着久别之后的思念与不甘。
卓不妖似乎仍旧有些不可置信，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倾身覆上来的男子，脑子因为高热和惊喜烧得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思考，只是察觉到唇瓣被人异常温柔的碰触了一下，滚烫的泪水忽然开始不住地外溢，顺着眼角流入一片散乱的青丝之中。
“呜……你这个混蛋……”她的肩膀轻轻抖动，却挣扎着拼命往他怀里钻去，双手狠狠地捶打着他的后背，落上去时却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却打得他忍不住皱眉，心头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楚。
青冥眸色沉沉地望着眼前从未露出如此脆弱一面的女子，眸底尽是写满了专注，并不打算拦着她发泄这些时日心里积攒下来的苦楚，只是心疼的没有办法。
半晌，待她终于累得抡不起拳头了，他才微微莞尔，在她耳畔呢喃低语道：“你起烧了，我去吩咐他们煮药……乖乖躺着等我。”
他整了整散乱的衣襟，正欲起身，却又被人丝丝扯住了衣角。
“不许走……呜……”卓不妖晕乎乎地抬起手来抹了把眼泪，眼底已是一片朦胧，却依旧不愿意放手，甚至开始耍蛮撒泼，连扯带扒地死死抱住青冥的胳膊，凑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宣告主权，然后压在脑袋下就再也不肯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