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她与那顾公子都中了毒了。
可是郑什墨明明提醒过她，她却还是招惹上去，知晓他如今定然动怒，只好使出这屡试不爽的苦肉计。
郑什墨默然立了一会儿，转身瞥见她楚楚可怜的眼神，终究轻叹一声，挨着她坐回床侧。
“你的毒已经解了，怎么会头疼……不过，也可能是倒下那会儿摔的。”郑什墨见她难得的委屈模样，满腔怒气顿时也消散了大半，忍不住出言挖苦道。嘴上虽这么说，目光却专注地盯着恢复了活力的她，眉心渐舒，目若朗星。
无奈一笑，他又怎么会不懂她的那些小心思呢？
“你怎么老是针对我？不能因为肖独斐是你妹夫，你就偏袒他啊……”卓不妖见他露出了一丝笑意，绷紧的心终于松缓下来，揉着脑袋抱怨。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后脑勺一阵阵的刺痛了。
“那你要我偏袒你？你又是我的什么？”郑什墨觉得她这话说得有趣，凤眸微眯，带了玩味的笑意瞧她。
卓不妖有些激动，噌地坐起身来，怒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谁冒着风雪把你捡回来的？是谁让你过上了吃饱穿暖的生活？是谁放弃有为青年的大好前途给你打长工？”她一脸凄惨，冲对方伸出了魔爪，悲愤道，“是我，是我，都是我！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郑什墨见她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正想说些什么，她却又是一个激动扑上来揪住自己的领子控诉。
一时默然，终于还是轻轻推开她，挑眉笑道：“……姑且算你说对了。不过，我并未偏袒他。”
卓不妖锲而不舍地继续伸手，却被他一把握住了皓腕，疼得她嗷呜一声。
“什墨小弟哪里是偏袒我！若你再不醒来，恐怕他就该赶我出去了……”肖独斐忽然推门而入，见到眼前近似于两相依偎、执手凝噎的场景，顿时愣在原地。加之他本身看着就是个十八九的少年模样，此时明眸扑闪，目光呆滞的表情更是显得有趣万分。
卓不妖压根没往这处想，只觉得被他攥的生疼，抖抖手甩开。
“马上死，顾公子呢？”虽说她昏倒前好像是嘱咐了肖独斐一声，但是他既然下手了，恐怕也不会轻易就救活对方吧。
说到这里，肖独斐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卓不妖心里一寒，掀开被子冲下床，直奔着肖独斐跑了过去，恶狠狠的眼神却是惊得这个第一杀手连连后退了几步，额上沁出一层冷汗，颇有些无辜地望着她。
“我是想说，整整一万两白银就这么飞了……那个顾倾连，还真是好命。”肖独斐状似心疼哀叹了一声，心中却思量万千，之后的麻烦可不仅仅是银子……
其实这桩生意他本来也不愿做，他从来只杀该死之人，而顾倾连并不在他的评判标准里。只是，要为之后做些打算，他不得不蓄些银两。
那雇主似乎来头不小，只是不好出面动手才委托了他，如今顾倾连得救，他又要费一番心思去安抚那边了。
只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关联到客栈，不要伤害到眼前的两人才好。
卓不妖闻言先是感叹，原来他叫顾倾连。
忽而反应过来他方才报的数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干巴巴地问道：“一万两？”
顾倾连的小命居然值一万两？话说，这美男虽好，却不如白银实在啊……她有些后悔，随即又狠狠唾弃了自己的卑鄙想法。不管怎么说，谋财害命都是不对的！
“说起来……马上死，你居然在客栈里对他下手？你到底怎么想的！”卓不妖凝眉望着对方，等他的答复。若顾倾连真的死在了这里，来钱客栈也便毁了吧！
肖独斐的眸子却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笑得明朗：“本来他不一定死的。而且，若你没去凑热闹，他的死也不会跟客栈有任何关系。”
郑什墨不知何时也走到了两人身边，听他所说，略微思索，眸中闪过一道惊异，之后便浅浅笑开。
卓不妖看着两人眉来眼去，脑中更是一片烦乱，嘟着嘴不耐道：“我不就是多吃了一点么，怎么又赖上我了？”
“那凤爪后端有毒，前端有解药。若他啃得干净，自然就没事了。”肖独斐耸了耸肩，笑得肆意。
卓不妖先是一愣，继而伸出颤巍巍的手，十分无语。原来他也想看顾倾连出丑啊！真是恶趣味！不过现在想来，像顾倾连那样注重礼节的人，怎么可能把爪子前面挨个啃个干净？
卓不妖仰头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呃，实在太破坏美感了。
“可这管我什么事啊？”她有些不服气地回嘴。就算她不上去凑热闹，中毒的只有顾倾连一个人，他不也还是在自家客栈倒下的么？
郑什墨垂眸，淡然一笑，字句清晰：“恐怕他早就中了毒，而那道鱼香凤爪，对你来说是毒药，对他来说，却起到了另一个功效——延缓毒性的蔓延。”
“聪明。不过，不仅如此，它还能掩饰死因。”肖独斐一脸惋惜，“可惜……他居然没有吃。”
没错，顾倾连之所以会和卓不妖同时中毒，是因为他在品尝时，就发现了菜里有毒。
直到此时，肖独斐仍是满心的无奈与懊悔。所以，他没有拦阻卓不妖试吃的行为，为的，恐怕就是讨得解药吧。
看他的模样倒像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心计却如此之深。本来想等断了气就让他曝尸荒野，没想到卓丫头却又让自己救下他。
卓不妖虽然反应慢了一些，却不蠢，此刻也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卓不妖垂首舒了口气，忽然柔声问道。
肖独斐有些疑惑她的反应，却见郑什墨淡然瞥了他一眼，转身离了房间。
卓不妖猛然抬头，表情狰狞万分，怒声吼道：“我问你那个魂淡在哪里啊亲！”
第八节 春天在哪里
卓不妖很惆怅。本以为自己遇到了一朵圣洁无比的白莲花，没想到却是枝毒玫瑰。
可当时面如土色的肖独斐又说，顾倾连服了解药后便一直待在客栈大堂里，只说是一定要见到卓不妖苏醒之后才能离开。
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虚伪。但当两人真的相对而坐时，望着那澄澈如许而隐含内疚的眸子，她还是觉得这人本性不坏。
捧着杯盏轻抿了一口茶，卓不妖轻咳了几声，还未开口，就听对方轻声道：“今日之事，是在下为一己之私连累了卓姑娘，十分抱歉。”
卓不妖一愣，抬眼，正望见顾倾连还有些苍白的脸色，燕睫怅然地低垂，投下浅浅的阴影，让心不由心生怜惜。
顾倾连见她不言不语，忽然抬眸望向她，琥珀瞳映出她愕然的表情，眼底水光盈盈。看得卓不妖心里一悸，目光瞬间偏移，心跳频率开始逐步攀升，脸上莫名有些燥热。
“呃……其实……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卓不妖有些羞怯地看着他，这说不定也是上天安排的一次试炼……有句话不是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么？
说起来，他们如今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次。那么，她是顺水推舟从了呢，还是欲拒还迎地从了呢？
“没错，这次的事情，毕竟是我们店里的伙计引起的。还是要顾公子海涵，原谅我们的过失。”郑什墨忽然冷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凤眸微挑，嘴角噙了一贯的淡淡笑意。
卓不妖瞪他一眼，她酝酿了半天的台词还没说出口啊！这厮太不识趣了！
顾倾连抿唇柔柔一笑，嗓音温润如玉：“虽然我不知晓个中缘由，卓姑娘救我一命，此事就一笔勾销吧。”
他这么说，也就表示不打算追究下去了。像顾倾连这样身份高贵的富家少爷，莫名其妙被人家下了毒，却能在事后不加计较地说出这种话，这是多么宽广的胸襟啊！
卓不妖十指紧扣，万分感动地仰望着那张愈发俊美异常的面容，已经全然忘却了之前知晓真相后的忿然。
“那倒要多谢顾公子了，今日的饭钱，就算在她头上吧。”郑什墨瞥了身旁的卓不妖一眼，缓缓吐出这几个字，转身离去。
卓不妖刚刚回过神来，就听见这么残忍的消息，不禁大怒，怎么又来这一招！
“你是掌柜，不应该是你请么？为什么要扣我的？那我这个月的月钱是不是要扣光了啊！”卓不妖一路小跑追上去，喋喋不休道。
“那就从下个月的月钱里扣。”郑什墨不理会她的埋怨，唇角挑起凉薄的笑，伸手去拿玉珠算盘。
“不必了。多谢郑掌柜好意，今日的饭钱，还是我自己来付吧。”顾倾连见状不禁有些好笑，出言打断他们。这郑掌柜似乎有意捉弄卓姑娘，可惜她自己却不自知，满脸尽写满了委屈。
一锭银子出现在柜台上，郑什墨没说什么，眉头却微微蹙起，目光冷冽地抬眼：“卓不妖，送客。”
卓不妖碰上他的眼神，不免吓了一跳。郑什墨接手客栈三年了，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跟客人说话。这得是多大的怨恨啊！人家自己付钱，他还一脸的不高兴，真是邪门了……
奇怪固然奇怪，不过得令的卓不妖还是很听话地仰脸冲顾倾连笑道：“顾公子，我送你出去吧？”
顾倾连似乎未察觉郑什墨的不悦，面含笑意点了点头，旋即跟着欢快地背手向门口蹦跶的卓不妖离开了客栈。
郑什墨翻开新一页的纸张，执笔蘸墨，眸子却始终胶着在两人身上，漆黑幽深。只在顾倾连踏出客栈门槛的一瞬间，对上了那双一闪而过的，柔色满满却饱含炫耀的笑眼。
高悬的笔微顿了一下，一滴墨落在洁白的宣纸上。
唇边泛起莫测的笑意，眸中冷色乍现。果然，这个顾倾连，并非善类。
街上人群熙攘，两人并肩走着。
卓不妖有些尴尬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