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蝶变（1 / 1）
玉关山上玉关寺，又是一个细雨烟柳的清晨。
静好照例在佛殿打坐。面前是宝相庄严的佛像，身后是飞檐雨滴垂打玄关。
佛殿深深，阳光在玄关后的帷幕前无能为力地折返，仅剩佛前的长明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照在静好沉静的脸上，好似黄玉雕铸的人儿一般。
三月的空气温润清新，弥漫着淡淡的花草与泥土香，殿外想必是草长莺飞的遍野□□，令人流连。但静好无心流连，心如明镜空悬，微闭双眼，一心念佛。
整个佛殿内是一片与时节不符的清幽空寂。
一只避雨的蝴蝶歪歪斜斜地掠进佛殿，似乎故意想搅乱这片空寂，翩翩停歇在静好肩头。
打坐的人依旧正襟危坐，纹丝不动。
蝴蝶又在他身边飞绕，然后停落在他双手合十的指尖，微微颤动。静好终于察觉它的存在，微微睁开眼看着它。
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纯白色小蝶，却微微散发淡紫色的光芒，薄翼透明，还带着晶莹的雨滴，令人不禁心生怜爱。似乎感受到了静好的视线，它又起身飞向佛像，在佛像周围轻绕。
这样的一叶轻蝶，难道也有了佛性？静好不禁轻叹，明镜般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视线随着它游移，直到它最终停落在佛像的手心，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扑闪着翅膀挣扎了几下，便了无声息了。
静好忍不住想起身走上前去看个究竟，突然间却见佛像手心祥光四射，不由得闭上眼，只是一瞬，待他睁开眼来时，看见佛像前的供桌上出现一个身影，借着长明灯的微光，只能隐约辨认出是个伏趴着的人，长发散落，看不清面孔。静好有些呆住了。
砰咚——“呀呀呀～～～妖怪～～！！”不知何时出现在佛殿门口的小沙弥惊呼出声，手中的果盘跌落在地，鲜果咕噜噜四处散落。
静好这才回过神来，斜给他一个处惊不变的眼神，朗声道：“空柳，不得喧哗。”
“师父～徒儿刚才，刚才明明看见～一、一道光过后～就凭空变出一个人来了～妖怪，一定是妖怪～师父您赶紧离它远点，免得它妖性大发伤了您！我、我去请方丈师祖来、来……”被唤作空柳的小沙弥惊魂未定，继续惊呼。
“空柳！休得无礼！”静好厉声喝道，“若真是妖怪，岂敢在佛祖跟前放肆？你难道忘了，整个玉关寺都有佛光笼罩护法？再厉害的妖怪也不可能踏进大门一步，更何况是寺内最森严的佛殿？”
空柳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低声喏嗫着“师、师父说的是……但、但是这到底，到底是谁？”
静好这才注意到供桌上的人已经抬起头来，似乎从黑暗中望着自己，于是起身走上前去，双手合十行礼道：“贫僧乃玉关寺方丈座下大弟子静好，敢问施主是……”
“蝶……”来人轻声道，“……蝶……”由于声音低沉，一时难辨雌雄。
“蝶？”静好诧异，难道此人真是刚才那袭轻蝶？刚才的光，分明是佛光……难道是那蝴蝶有了佛性，碰巧又停落在佛祖手心，佛祖便显灵赐予它人形？这是，这是，佛予蝶？！静好自小跟随方丈师父修佛，20几年来还是头一遭亲眼看见佛祖显灵，而且还是大变活人！想到此处他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于是又双手合十念诵起我佛的功德无量来。
恍惚间，那人已经以猫一般轻捷的姿态跳下供桌，径直由佛殿深处的黑暗走进春日的阳光里去了。从背后约莫能猜出是个年轻女子，漆黑的长发散落及腰，穿一袭样式古怪的纯白衣裙，没有长袖，赤脚，露出粉白的双臂和脚踝。一阵风吹来，裙角随着落花飞扬。她在玄关停住脚步，面对着她的空柳忍不住红着脸低下眼，往后退去。
良久，她回过头来满脸迷茫地看着静好。
“这……是哪？”音色清越动人,犹如佛塔上的风铃。
这就是……佛祖的造物？和画上的天人或精魅似乎相去甚远——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脸色苍白，眉黛稍浓，大眼，大鼻，大嘴，并不精巧的五官拼在一起却意外地和谐耐看，真是少见的一张脸，尤其是那双茶色的眼睛，睫毛密长，瞳孔清澈而又深邃，眨眼间似乎有水波在荡漾。但是那身衣裙……呃……即使在民风开放的大唐盛世也有点不成体统……不知道是不是随手裁剪的，领口竟然……如此之低……低胸赤脚光臂，颈上带一串紫色珠子……这样的衣裳还是跟壁画上的飞天有点神似的……
难怪，难怪空柳会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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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我觉得自己好像狠狠地跌落到什么地方了。
怎么是趴着跌下来的？哎哟～膝盖好痛，原本束起的头发也披散下来了，不知道偶心爱的发圈会不会给弄丢了，那可是我在网上淘了很久才淘到的啊，哎，算了，回头再去搜。
砰咚——“呀呀呀～～～妖怪～～！！”我还没迷糊够，就有个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让我耳朵有点短暂轰鸣。妖怪？哪里有妖怪？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妖怪呢～不过小哥麻烦你小声点，你不知道宅女一般都有点神经衰弱吗？
“空柳，不得喧哗。”另一个比较成熟的男声响起，我望向声音的来源——哟，好俊俏的和尚，剑眉凤眼，直鼻薄唇，脸部线条流丽，浅灰色僧袍不染俗尘，沉静的眼神，在摇曳的灯火映照下，有种静谧空灵的华美。美人啊美人，我最喜欢的古典型美人!虽然我有点搞不清状况，虽然是个和尚，但是能看到养眼美人说明我的境况还不至于太糟糕嘿嘿，于是定定地望着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就连那个一惊一乍的少年在旁边喊叫了些什么都无心去听了，也无暇理什么妖怪了。
美人好像发现我在看他了，径直朝我走过来，很客气地说：“贫僧乃玉关寺方丈座下大弟子静好，敢问施主是……”
静好？美人的名字蛮好听，虽然有点象女人的名字……咦？玉关寺是什么东东？没听过，我刚才不是在大佛寺吗？啥时候改名玉关寺了？玉关寺的大弟子这么俊美，以后我一定要经常来拜佛，趁机……嘿嘿……这里黑灯瞎火，幸好我的眼睛早习惯了在黑暗中看东西，以至于眼睛的形态和功能都类似“猫眼”了。这么近距离看着美男的脸，幸福得有点窒息，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跌……跌……”
“蝶？”我想说“跌下来的”，但是美人并没给我机会说完就非常诧异得抢过话头。也难怪人家诧异了，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以极不淑女的姿态趴在一张桌子上，再抬头一看，哇～好雄伟的佛像，和大佛寺的有一拼，但是更高大更壮观，看来这里真的不是我下榻的大佛寺了？呃，先不想这个了，原来我正趴在人家佛祖的供桌上，供品都被弄乱了，对不起啊佛祖，昨天我才向您许愿说想要看美人，您这么快就显灵让我看见啦,真够意思，但是我却弄乱了您的供桌，失礼，失礼！
我慌忙跳下来。
诶？我的鞋也没穿？难怪刚才就一直觉得凉飕飕的。还穿着睡裙？真是丢人啊，不会是我昨晚梦游跑到这里来的吧？明明记得刚才还在大佛寺的客室里睡觉来着，一转眼就到这里来了，而且身上还是睡觉时的打扮，太玄妙了，参不透啊佛祖。算了，反正这睡裙也不是很暴露，权当夏装好了，应该不会太引人注目。
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该向美人借双鞋和外衣，三月的春寒还是很不利于我“弱不禁风”的身体滴，毕竟作为宅女天天家里蹲抵抗力下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这美人好像有点秀逗，抢过我的话头之后面部表情非常复杂，然后竟然自顾自念起佛经来了，完全忽略我的存在。呃，他不计较就好，砸了人家的佛殿供桌，吓坏了人家的小沙弥，没找我赔偿精神损失已经万幸了，那我还是先溜之大吉比较好，改天衣着整齐一点再来正式道歉吧，顺便，嘿嘿，继续欣赏美人。
我快步走向殿门外，打算先跟刚才被我吓坏的小沙弥道个歉，但是他一见我走近就立刻低下头往后退，好像很怕我。也对，刚才莫名其妙一个大活人砸在供桌上，任谁也会受惊过度，估计刚才他叫的“妖怪”就是偶了，更何况我长得这么不面善，还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他害怕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看他眉清目秀不过十五六岁，应该也是个预备美人了。我下意识地摸口袋……没有口袋，差点忘了现在穿着睡裙。我记得我的外套口袋里装了些巧克力，专门用来哄小孩的，本想给他几颗表示歉意，这么不巧，那还是改天吧，改天拿一整袋来，保准把他哄得眉开眼笑。
我的注意力很快被扑面而来的无边□□吸引了。殿外是一个偌大的庭院，满目是盛开的繁花。突然有点无厘头地想起小学时背诵过千百遍的课文“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带着甜味，闭了眼，树上仿佛已经满是桃儿、杏儿、梨儿。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闹着，大小的蝴蝶飞来飞去。野花遍地是：杂样儿，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散在花丛里，像眼睛，像星星，还眨呀眨的。”汗，我真佩服我自己的记忆力，我真鄙视我自己的表达力……
不过这样的繁花，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看到过了，仿佛回到了儿时的乡下，细雨纷飞时节我爬上山顶朝下望去，这样的繁华开满了整个山坡，整个世界。一阵风拂过，裙角随着落花飘扬。这样温润芬芳的气息，带有童年时代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令人怀念……
呃，现在不是怀念陶醉的时候，外面的建筑怎么看着不对劲儿？虽然也是琉璃瓦朱红墙，但是样式却和现代的庙宇差很多，很眼熟……难道……这里，是日本？没错，就是类似日本的庙宇，难怪那么眼熟，连庭院里的布置都有点像，只是把樱花换成了桃花梨花。汗，怎么一夜之间跑日本来了？但是刚才俩人怎么说的都是中文？算了，与其自己琢磨，不如直接问这里的人算了。这小和尚看样子受惊过度，估计不可能清醒地回答我的问题，那个美貌的大和尚虽然看上去也有点秀逗，但是好歹像个明白事理的人，那就问他好了。
于是回过头去，却发现他正看着我，被美人这样盯着都有点不自在了，其实我脸皮还是很薄滴，只好硬着头皮字斟句酌地问：
“这……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