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死去的大黑(1 / 1)
陆玉把阿仁背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尽管,太阳还没升起。
值得庆幸地是,他们在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否则,陆玉可实在说不清。大清早的,背着一个气息虚弱的美男子走在街头,对一个黄花闺女来说,是件出格得不能再出格的事。
流言蜚语,会有着想象不到的巨大伤害力。
虽然,陆玉并不是特别在乎。
陆玉把阿仁轻轻放在床上,她目光柔和,含着不易察觉的担忧与深情。
“真是谢谢姑娘了。”阿仁调笑道。
算起来,陆玉和阿仁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二十天,不过,陆玉明白了阿仁的一个习惯:他在尴尬或者生气的时候,总是喜欢用调笑掩饰过去。
现在,他大约很尴尬。
陆玉却很高兴,首先,她发现了阿仁的一个习惯,这真是他们之间关系进展的一大步;其次,她算是救了阿仁的性命吧,尽管,可能她不出现,阿仁也能够挺过去,她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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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玉出了阿仁的家,往南边走去,她要去坟地后的松林,大黑还在那里。昨天夜里的形势实在有些紧急,况且大黑对阿仁的气味太敏感了,她不得不把先把大黑留在那里。
其实,陆玉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阿仁的小院,把大黑再多留在那半个时辰,也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但是她可以看出阿仁的尴尬与不欢迎。
她还没有和他熟到那个地步,她自然不能留下来帮他换衣服,洗脸,梳头发。那些事情,都只有极其亲密的人之间才能做。他们目前,大概还只是普通朋友。更重要的是,阿仁是个骄傲的人,骄傲的人不喜欢依赖。
陆玉赶到松林的时候,背上出了一层汗,是冷汗。
大黑死了。
大黑像是被一只凶残的动物咬死的。它身上原本乌黑发亮的皮毛沾染了鲜血,经过小半夜,鲜血已经把柔顺的毛凝成一小撮一小撮的了。
今天依旧是个艳阳天,只是这荒树林里的松树长得格外高大茂盛,树林的地上只剩下些斑斑驳驳的光影,阴森幽静。
陆玉吓呆了,几乎迈不开脚步,她觉得喉咙口涌出一些酸意,然后就呕吐了出来。她用手撑着一棵松树的树干,俯着身子,不停地干呕着。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都没有吃过东西,她找寻阿仁的时候心急如焚,根本没有察觉出饿。
陆玉是位剑客,她十八岁出师,然后便做了九公主的护卫,整整三年。这三年里,她自然杀过人,还不止一个。不过,他们都不过是陌生人罢了,蒙着面的陌生人,要杀自己的陌生人,她当然下的了手。鲜血与杀戮,她是见惯了的。
现在,她看见大黑的尸体,却忍不住呕吐了。阿仁离开的那三个月中,在最伤感的时候,她牵着大黑沿着南山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对大黑有感情。
陆玉有些愣怔,她隐约觉得是昨天那头白熊杀了大黑。她握紧了腰间的短剑,便朝森林深处走去。
森林深处的树木越来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陆玉走到昨天发现阿仁的地方,那处空地上只有两摊鲜血,却没有那只白熊了。
陆玉心里头空空的,是遗憾?是怨恨?是伤感?她也说不清。她不想再去想任何的问题。
陆玉只能慢慢地走回到大黑死的地方,脱下罩在身上的大红色外衫,把大黑包起来,提在手里,向祀水城中走去。
她要去找阿仁,或许他会有办法,她现在也只有这么一个念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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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玉推开阿仁家的大门时,又有片刻的愣怔,这次是因为惊奇与赞叹。
院子里面漆黑一片,唯有阿仁身下的白玉石板和围绕在他周围的月亮状玉石闪着柔和的白光。
真是美极了!
可是,现在的外面是白天,刚过正午,日光正烈。
阿仁看见陆玉推门而入,并没有出声,他用眼神示意她自便,然后就又闭上了眼睛。他大概是在休养生息,恢复内力。
陆玉把装着大黑的外衫袋子放在地上,自己也盘腿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阿仁,她在看他“练功”,更确切地说,她在看着他发呆。
在隐约的白光中,她看出他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袍,头发、面孔都已经梳洗过了。
不一会儿,阿仁便收了玉石,院子中一下子恢复了白日里的光亮。
“怎么了?”他柔和地问,从表面上来看好像没有什么大恙了。但陆玉听出了他声音中含着的虚弱。
陆玉把外衫做的袋子解开,把大黑的尸体给他看,说道:“你能不能救它?”
阿仁皱了皱眉头,面对那只鲜血淋漓的黑狗,他实在没有好心情。
她急忙补充道:“若不是因为找你,它也不会死。”
“我实在没有办法和张捕头交待。”
她察觉出自己不是特别友好的语气,便又懦懦地低下了头。
阿仁看着她,轻声道:“我只能使个障眼法。它的死是天命,谁也不能改变。”
“障眼法,怎么个障眼法?”
他没有回答她,去大门左侧的鸡笼子里拎出一只大公鸡,然后,一个瞬间,那公鸡就变成了大黑的模样。
“就是这样。”
他把公鸡变成的大黑放在地上,那假的大黑又瞬间变成了公鸡的模样。
“只是障眼法而已。”
陆玉看着那只变幻的公鸡,不说话。
“若是你另外找只狗来,我再施法,糊弄过去的几率就高一些。”
陆玉叹了口气,不说话,转身出门了。
她要去集市上买狗。
她实在狠不下心去告诉张延大黑死了,张延对大黑的感情很深。
用障眼法是欺骗,欺骗的结果却可能是圆满。而说出真相,则一定会带来巨大的伤痛。欺骗与诚实,无论选择哪样,对陆玉而言,都是一个伤口。
陆玉在集市上匆匆挑了一只黑狗儿,抱着它,又回到了阿仁的小院中。
小院中竟然香味阵阵。
阿仁笑嘻嘻地从侧屋中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盘子。
“尝一尝?”
“月饼?”
“因为中秋节,我去特地学的手艺。”他的目光中隐隐含着骄傲。他一直就很懂生活。他活得比人更像人,他活得潇洒。
陆玉从盘中捏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小口,真甜。她长时间没有进食,现在反而吃不下。不过,阿仁立在对面看着她,目光殷切,她不得不慢慢地把手中的月饼吃完。
“真不错,你蛮厉害哈!”这是必须要说出口的赞美。
“自然。”他微微点了下头,媚媚地笑着,眼角上弯,唇角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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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玉牵着那只假冒的大黑去找张延,她很忐忑与愧疚,但是却又决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阿仁使的是障眼法,只是个小法术,只能把小狗儿变成大黑的外形,而性格与记忆自然不与从前一样,大黑与张延之间的亲密也不可能再存在。
这已经不是大黑了。
陆玉礼貌地敲门,这次开门的依旧是那个看起来穷的不能再穷的女人。
那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看见她,愣在门口,渐渐地,却显示了愤怒的表情。她竟然嘶吼一声,疯狂地跑出门去,她奔得很快,快得让人诧异。
张延闻声推门而出,问道:“怎么了?”
“你屋里的那个女人跑出去了。”
“随她去吧。”
“她是你什么人?”
“我不认识她。前些日子,我回家时发现她坐在我家屋檐下,可怜兮兮的,就忍不住把她叫进来喝喝水。”
张延一边把陆玉往屋内请,一边解释道:“她真是奇怪。我买了件好衣服给她,她不穿,给她吃饭,她也不吃,平日里就一直坐在墙角边,从来不多说话。”
“她看起来无依无靠,我也不好意思赶她走。”
“现在,她走了,自然有她的原因吧。我管不了。”
陆玉把用来牵大黑的绳索交给张延,露出愧疚的神色:“我们途中遇到了一只大白熊,它吓坏了。”
“白熊?”张延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关心与紧张。
“幸好那白熊在扑食一头鹿,没有注意到我们。不过,大黑吓坏了。”
“那就好,只要人没事就好嘛。”张延笑着道。
“你要找的那个人,找到没?”
“嗯。”她一副不愿多讲的样子。
气氛有些尴尬。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还有人大声喊:“张捕头,张捕头。”
张延和陆玉连忙冲去开门。
门外是两个衙门的捕快,二人双鬓微白,都已经不是壮年小伙子了。
“什么事?”
“城郊的王家村出现了一头大白熊,伤了好些人呢。”
“我们立即赶过去。”
张延去屋中取了捕快用的佩刀,然后便准备向陆玉告辞。
“我也要过去。”陆玉把腰间的短剑向三个男人亮了一亮:“我是个剑客。”
男人们可以瞧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但却不能看不起一位剑客,尤其是女剑客。因为她们不仅拥有高湛的剑术,还有聪慧的头脑,不然,她们如何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崭露头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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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一路无话,匆匆赶去王家村。
等他们赶到村口的时候,却被告知白熊已经死了。
陆玉看见拴在村口的马匹,心中突地一跳。
不出所料,死去的白熊身边围了一大圈村民,另外还有一个姑娘被围在中央。
姑娘穿着亮黄色的衣袍,腰间系着一个粉色的荷包,此时的她气喘吁吁,目光中闪着骄傲。
是子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