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五十四 你,爱过我吗?(1 / 1)
五十四你,爱过我吗?
这个机会很难找到,虽然杜浩然的母亲保留着他父亲所有的遗物。杜浩然找出那个已经碾烂的手机,两个人抱着希望,修复相关信息,很难,当时他们几乎放弃。
陆嘉易回到B城,如同一只困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可以快速地抓到苏宜言,他已经开始了,早在杜浩然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他回来刻意勾引那个对他钟情的苏小南,让她对自己爱得不可自拔,如今他要怎么办?找不到证据,什么证据都找不到,怎么把苏宜言告倒?
方子同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刚下火车,方子同问他:“听说你回来了,也不露个面,哥们儿请你吃个饭啊!”
“我刚从C市回来。”
“你去找方子墨了?”
“子墨在C市?”
“咱俩掰扯半天,鸡同鸭讲呢?你不知道方子墨留学回来,跑C市当检察官去了?他说姥姥、姥爷在那里,他去陪他们安度晚年。”
“你说他去那里干什么?”
“当检察官啊……”方子同说完这几个字,就被接下来陆嘉易的举动差点儿没恶心死。陆嘉易说了句:“爱死你了,方子同。我还要回C城,再回来请你吃饭啊!”在成功把方子同恶心到后,迅速果断地挂了电话。
陆嘉易立刻返回C城,找到当时当检察官的方子墨,而后,通过他找到专业人士回复他们手里的那个手机,很幸运,找回了里面的一些照片和录音。
那像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一下子吸引了众多人,陆嘉易、杜浩然、方子墨……一个案件即将露出端倪,可是,证据依然少得可怜。
陆嘉易和方子墨商量对策,那时候方子墨奇怪,问他,你从法国回来整天忙这个?告倒这个人比你的学业还重要?
当时陆嘉易点点头,很郑重地答他:比生命还重要。
方子墨没再问什么,只说,如果需要我到时候出面、帮忙,尽管说。
陆嘉易答应下来。后来方子墨简要听了他们说的情况,设计了几套方案让他们选择从哪里入手搜集证据。
其实方子墨几乎把当时可以用的所有资源都想到了,帮他们设计的方案天衣无缝。于是,那一个暑假,陆嘉易和杜浩然在听闻苏小南的父母要出国旅游后,开始了他们的搜索证据的戏码。那一场好戏拉开了序幕……所有人都按着设计好的方向前行。
苏宜言带着妻子出游,苏小蛮和凤西西在杜浩然的带领下去很远的山区爬山驴行,陆嘉易因为黎洛洛回到B城,证据拿得异常顺利,期间,杜浩然因为苏小蛮突然反悔,想放弃,那时候陆嘉易刚刚回到苏小南身边,分身乏术,无奈,请黎洛洛去拦住杜浩然。
那一场谈判,以黎洛洛的奔波获得全胜,杜浩然握着充足证据,将苏宜言告上法庭,C市年轻有为即将走上B城这个权利巅峰的市长被推到了反腐的风口浪尖。那时候苏宜言坐着飞机返程,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那时候苏小蛮和凤西西迷失在深山的森林中,还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什么;苏小南在十八岁的生日,迎接了陆嘉易暴风般的洗礼,她陷进情爱的快乐中,还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嘉易,我听说了苏小南的事情。”爷爷的话里突然出现小南的名字,将陆嘉易的思绪一下子从回忆中拖到现实。
他看着爷爷,猜测他知道了多少。
“听说是苏宜言的女儿。你做了那么多,跟她,不要再纠缠了。”爷爷并没有往多里说什么,只是就这样武断地停在那里,就像当初让陆思品打掉她的孩子,没有过多解释。
陆嘉易看着爷爷,轻声道:“爷爷,我如果不放弃又会怎样?”
是啊,如果他不放弃,又能怎样?不过是有了失去苏小南和苏默默的可能,可如果在这里就放弃了,他一定是必然地失去苏小南和苏默默。
老人嗓子眼里那口痰好像越积越多,听到他这么说,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停咳嗽,想要把那口痰咳出来。
可是,努力了半天,还是咳不出来。
陆嘉易担心地想过去给他翻身,捋捋后颈。
老人摆摆手。
“嘉易,你其实跟黎洛洛很像。不要摇头,洛洛为了你不择手段,你为了自己的目标也是这样,你们才是一类人。”
老人说着,看着那个表情狰狞却痛苦异常的孙子。
他爱他的女儿、他的孙子,可是他一生都没有选对方式来爱他们,如今,幡然醒悟想要告诉他们,他临死前所有的感悟,可是,似乎有些晚了。
陆嘉易紧蹙眉头,心里翻滚着刚才爷爷那句话,很难听,很痛,可是,是真的。他和黎洛洛除了表达方式不一样,真的就是一类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每天盯着猎物,忘记看一下自己什么样子。此刻的爷爷是一面镜子,告诉他,他和洛洛一样,即使他心里觉得不待见黎洛洛,他透过这面镜子还是看到了,他原来的样子,狰狞的野兽,眼中心里只有自己的野兽。
“嘉易,你和苏小南到此为止吧。越想得到,伤害越大。我走过这样的路,家有妻室,爱着别人,那不是把双刃剑,那是把三棱剑,伤人伤己,伤的人都是自己爱、爱自己的。回美国吧,忘了这里,带着洛洛走吧。”
老人说完,疲惫地大喘着粗气,闭上眼睛。
陆嘉易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他扑到爷爷床前:“我有一个儿子,他——叫苏默默。”
老人没有睁开眼,陆嘉易以为爷爷再次陷入昏迷,正要去试一下,却发现,老人的眼角沁出一颗大大的泪珠,他不睁开眼,只是低沉道:“一个女孩子,为了你家破人亡,为了你昏迷不醒,为了你养大孩子,甚至把自己的眼睛给了这个孩子,嘉易,你这辈子,用什么来还她?欠着吧。”说罢,老人再不说话,闭着眼睛,对他摆手。
这是一场告别,即使是告别,依然由他来做主什么时候结束。
陆嘉易黯然地看着爷爷,垂下头。
爷爷说的对,这一辈子,他要用什么来还小南的所有深情厚谊,什么也还不起,什么也还不起。
这一天是一个难熬的日子,陆嘉易和黎洛洛坐在爷爷隔壁的房间,看着时钟的秒针吧嗒吧嗒向前走,人的生命已经如同翻倒的沙漏,慢慢流尽最后一粒时光。
那晚他们坐在房间里,只开了一盏两个沙发间的落地灯,房间很大,于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散出幽然的光,陆嘉易坐在沙发里,看着安静地坐在旁边的黎洛洛,突然有了想要说话的冲动。
那一刻,黎洛洛异常安静,没有了过去的锋芒毕露,没有了过去的冷嘲热讽,只是安静地听陆嘉易说。
“洛洛,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是不是爱?”陆嘉易问完的时候,黎洛洛陷在沙发里的身子没动,只是低垂的眼帘抬起来,看一眼台灯下的陆嘉易。
陆嘉易很真诚地看着她:“有时候我就想,我们俩是不是傻了,为什么不能爱就一定要恨?不可以有别的选择吗?”
黎洛洛看着陆嘉易,不接话,只是看着她。
陆嘉易见她不回答自己,低声道:“我们给彼此留个后路吧,再这么走下去,难道你想我们彼此恨着对方吗?”
这个时候,黎洛洛从沙发里坐直了身子,看着陆嘉易,很平静地问他:“你,爱过我吗?”
陆嘉易愣住,怔怔看着黎洛洛。
黎洛洛并没有等待他的答复,重新蜷回到沙发里,黯然道:“我知道,就好像《飘》里的斯嘉丽,你说她第一个爱的人,爱了很久的那个男人爱她吗?不爱,真不爱,可她拧不过劲儿来,等她拧过劲儿来了,小说也结束了。我一直等着自己拧过劲儿,有一天早晨醒过来,突然就一点儿也不爱你了,或者一点儿也不恨你了,恨你不爱我,恨你明明不爱我,还要利用我来报复苏宜言,明明不爱我,还要告诉我你爱着陆思品,爱着苏小南,我成了什么?所以……”
陆嘉易等着她说下去,好像第一次看到黎洛洛打开一扇愿意为彼此敞开的心门。
黎洛洛没有说下去,晚上11点40分,老人安详地离世。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该说的他早已说完,只是不知道,说出来,他们是否明白。
陆嘉易开始忙碌爷爷的身后事,黎洛洛安静地在一边帮忙。
陆嘉易经常在忙碌的空隙中想起苏小南,那个躺在黑暗中跟苏默默安静说话的小南,那个隔了六年的时光,在锐利的阳光下,笑容灿烂地喊:陆嘉易,你是个大坏蛋的苏小南。可是,不用扭头,身边站着的就是黎洛洛,他能感觉到,黎洛洛从爷爷的房间出来以后的变化,安静,无比安静。可是这种安静不是黎洛洛的,那不是她与生俱来的品质,所以,陆嘉易隐隐有一种担忧,没有来由的,却不得不有的担忧。
她在爷爷去世的那天晚上,说了那么一段关于爱与不爱的问题,最后用的是所以,可是,她没有告诉他,所以什么,再也没有说出来,所以,所以,陆嘉易发现他重新回到了跟黎洛洛必须在一起的生活中,无从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