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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最重要的你可曾看见
陆嘉易痛楚地扶着方子同沉声道:“手术已经做完了。”
“你打算怎么办?”方子同担心地看陆嘉易挣脱自己的搀扶,慢慢走到医院外的花池边一屁股坐下。
“我会留下来照顾她们,只是不知道小南愿不愿意。多半,不希望看到我。”陆嘉易手指插到头发里,着急却总觉得无能为力。
方子同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做到他身边陪着他。
陆嘉易仰头,看见天边竟然闪着无数的星斗,他和小南也曾经在雪夜的学校院墙上一起抬头看星空,那时候,小南还是个小女孩,美好活泼的每天会踢他,每天会请他吃饭却是骗他的复利借条。小南,他偷偷藏在心里对自己、对黎洛洛、对很多人说的一点儿都不爱的小南,从来都像是一颗种子,早早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破土穿石长成一棵悬崖上的树,根紧紧握住了他的心脏,他以为不说就是不爱,却原来,他把小南毁得一无所有,依然爱着这个叫做苏小南的女子。
“苏小南生了一种病,我猜了个七八分,可是不能肯定,毕竟,不大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你能查出来吗?”陆嘉易歪头问方子同。
方子同摇摇头:“我跟黎洛洛谈了好一阵儿,她死活什么都不告诉我,只是自己给自己灌酒,我也没办法,后来找人查了黎洛洛前几天都在干什么,这才知道,她一直在追查三个人,苏小南、凤西西和金泰明。找人跟踪金泰明,才知道这个消息,其实跟你知道的时间差不多。苏小南和金泰明因为上次的事情被黎洛洛害得很惨,所以吸取教训,估计知道的人只有凤西西,苏小蛮也是苏小南进手术室前才通知的她。”
两个人陷入沉默,方子同借着医院前的灯光,见陆嘉易的膝盖竟然还是一直在抖,伸手轻拍他膝盖安慰道:“早晚要知道,苏小南不说,不如去问下金泰明。我查了,金泰明虽然一直没结婚,但是,并没有跟苏小南有男女朋友关系。”
“我也打算去问他,小南很信任他。”陆嘉易起身,往医院里面走。
“需要我陪吗?”
“不用,我想要知道从我离开那天以后,苏小南的生活,这六年她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她的消息,我只从黎洛洛那里知道一点儿,你要是能帮我查查,就从苏宜言被逮捕那天开始查吧。”陆嘉易在说完这些,才发现,胸口那块一直压着自己的巨石好像一下子松开了一条缝隙。那股安定感终于回来,原来,只要他愿意直视自己的过去,就不会总有一种仓皇不安的感觉,如今,他愿意面对自己心底爱着小南的事实,他也愿意面对自己把一切都摧毁的这个世界,他想重新来过,在还来得及的时候。
方子同拍拍他肩膀,陆嘉易转身只对他摆下手,重新回到医院里。
医院显然比白天要安静得多,这里又是私人医院,一行地灯引领着他,他来到二楼金泰明的办公室门前,门口的金泰明名牌是新贴的,显然,这一天其实是金泰明的第一天在这个医院履职,第一天履职做的手术竟然是小南和默默的。或者,金泰明早就已经想好,为了小南母子冒险一次,即使做不到,也要努力一把?陆嘉易不想再往深处想,敲门。
金泰明从里面打开门,看着他却挡在门口道:“我猜你会来,可是,我并不打算告诉你什么。”陆嘉易听到他这么说,苦笑道:“金泰明,我是真没有别的人问。”
“那又如何?在你一声不响离开小南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吧?”
“我不得已,因为做了伤害小南的事情,我受不了自己,没法面对她。”
陆嘉易坦诚地说完,金泰明看着他冷笑一下:“你做了伤害小南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你做了多少伤害她的事情。”他不再搭理陆嘉易,转身回到办公室。
“金泰明,我只是想知道,小南到底得了什么病?她为什么会因为这个病放弃自己的眼睛,那是她的事业啊?”
陆嘉易这么一说,金泰明扭头,瞪住陆嘉易,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来:“我一直以为男女之间两情相悦,喜欢在一起,不喜欢分开,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却用一言不发的方法离开,现在你回来了,这么多年干什么去了!坐牢了还是被绑架了!”
陆嘉易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对小南做的那些事情,除了直接伤害小南的这一件——不辞而别,其他的,除了黎洛洛任何人都不知道,可是,不知道的事情,他要如何跳过自己暗自复仇这一段来面对如今被自己伤害了的小南?他要如何跳过自己因为这样的隐痛不告而别,来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
“你不用在我门口发呆,离开,关门!我要休息。”金泰明推了推眼镜,走到自己的长沙发前,端起水杯喝水。
陆嘉易虽然知道自己无从解释,却还是走到金泰明面前,恳切地看着金泰明道:“小南得了什么病?”
“无可奉告。”金泰明冷冷扫他一眼:“你现在好像还是已婚人士吧?小南和默默的生活因为你和你老婆已经搅乱了,你还想怎样?你倒是没有任何负担地过来表示关心了,家里老婆会怎么反应?她会怎么报复小南,难道你没见识过吗?打算让小南再丢掉一只眼睛?”
金泰明放下水杯,推着门,冷冷看住陆嘉易。
陆嘉易苦笑一下,一切又回到原点,他还是黎洛洛名义上的丈夫,他不能给小南再增添任何负担。
走到看护室,门口的凳子上小蛮和凤西西靠坐在椅子上,门里小南和默默安静地躺在黑暗中。
陆嘉易借着微弱的光,看住小南,不由得手指颤抖,他把手按在玻璃上,多希望小南能跑过来,狠狠踢自己一脚,然后恶狠狠地说:陆嘉易,你这个大坏蛋!
小南再也不会这样对他了。
凌晨时分,陆嘉易回到他和黎洛洛结婚的那所新房,这所新房很陌生,六年前他和黎洛洛领了结婚证就出国了。只呆了一晚的房间在他脑海里没有任何印象,可是,他知道黎洛洛在这里,要找到她,只能回到这个地方。
推开门,门里富丽堂皇,黎洛洛喜欢什么东西都是大大的、亮闪闪的,于是,这个房间近260平的面积里放满了硕大的沙发、家具和古董,迎面的墙上摆满了他和黎洛洛从小到大的合影,中间那张硕大的是六年前他和黎洛洛结婚前被她硬按着照的结婚照。陆嘉易从没仔细看过他们两个的照片,如今突然映入眼帘,那两个人眼睛里都写满了距离,为何当初跟洛洛结婚,现在想来,调查控告苏宜言再回过头来欺骗小南,那种看着小南心里就越来越痛苦的生活让他不得不逃避,而他选择了最恶劣的逃避方式。
房间里很重的酒气,陆嘉易慢慢踱到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摊开放着一堆东西:档案袋、录音笔、翻倒的水杯、照片……一张苏小南扭头微笑的照片吸引了陆嘉易的目光,那是他没有见到的小南的一面,穿着白□□袍的小南,像是被谁叫住了,微笑着扭头,眼神晶亮,脸上是快乐而自信的微笑。陆嘉易不由得坐到茶几前,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黎洛洛监视小南一家行踪的照片,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张苏小南和苏小蛮一同拉着苏默默的照片,好像专门摆拍一般,两个姐妹都笑得很开心,苏默默虽然受伤了,却是扭着腰在做怪动作,样子可爱又伤感;凤西西站在化妆车前正在用食指使劲儿点苏小蛮的额头,样子恶狠狠,可是眼神里都是只有小蛮的关心与呵护……她们就是这样的姐妹吧,过去被父母、舅妈照顾得很好,现在一直在努力生活。
陆嘉易扶起翻倒的杯子,杯子里并没有水,只是歪倒在那里。
档案袋已经半空,陆嘉易拿起录音笔,按当前的录音。
先是沙拉沙拉的杂音,接着里面突然想起凤西西高亢地怒骂:“你有病吗?你真当生活是言情小说呢?你苦哈哈的,还以为你是奉献、是爱呢?”
苏小南的声音响起,很轻但坚定:“是也不是。你没当过妈妈,当然不懂。你以为我被人抛弃了,自己偷摸生了孩子我从来没有怨过?从来没有恨过?可是,幸好,那时候我把默默生下来了。生下孩子才知道,我的人生因为有了他,可以再活一次,可以再过不一样的生活。因为身后有一双眼睛每天都在看着,他的妈妈是怎样做人的,我怎么做,他才从我身上学会怎么做人。我留给孩子的血液是次要的,我留给他看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我为什么要苦哈哈扮演苦言的女主,我压根没那意识。西西,我最重要的是默默的妈妈,就这么多,只有这么多!”
西西声音开始抽泣,她一边抽噎,一边吼道:“小南啊,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也是眼睛啊?”
小南轻轻笑了一声:“当然是,可是,你不是看到我的报告了吗?我现在才明白我的人生多么珍贵,我有你们,我有默默,我还会爱别人,我,在默默受伤的时候,还有一双眼睛……”
“小南,等我两天,我想办法啊!”声音突然断掉。
陆嘉易脑海中突然被斧子一下子砍开一般,他重新按下当前的录音。
“……你以为我被人抛弃了,自己偷摸生了孩子我从来没有怨过?从来没有恨过?可是,幸好,那时候我把默默生下来了……”
陆嘉易重新再按。
命运似一个巨大的车轮重重向他碾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