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和衣拥被不成眠(十八)(1 / 1)
他心神一凛,便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来,轻轻摘下那枝玉簪花,插在妤枝的发髻里,温柔地说:“对不起。”
妤枝怅然道:“玺非,你知道吗?玉簪花花事极短,如木槿般朝开暮落,骨子里却透着一份难得的高贵矜雅,故而世人虽多叹息花易凋零,更多的却是赞扬玉簪的品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萧妤枝,若是有玉簪花一分高傲桀骜的品性便好了。如今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处处受人限制,处处为人利用,没有自由,甚至没有尊严。”
公玺非哽咽道:“殿下……”
她恍若未闻,“可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来简单,做来却难。我是一国公主,即使是亡国公主,也依然肩负着复国的重任。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扔下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齐国百姓,也不能贪图一时欢yu而放下坚持了两年的希冀,苟且偷生,更不能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而置齐国破碎的河山于不顾。韩信为一个成功的信念忍了胯下之辱,勾践为复国卧薪尝胆,司马迁受宫刑依然著史记,孙膑被挖膝盖骨却坚持完成孙子兵法……面对这样多忍辱负重的例子,我不能退缩,也没得选。”
公玺非眼中有泪,他仰起头,却笑道:“殿下,有得选的,有得选的,只要我们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便有得选。”
妤枝哂笑一声,道:“有得选么?”
公玺非笃定道:“有。”
妤枝却转过身背对着他,低声啜泣道:“我是齐国的长公主,即使我带着不详的征兆出生,即使出生以来便被太史令呼为亡国妖孽,我也是一国公主。父皇子嗣单薄,一生只育有两子三女,我虽为长为尊,却在与高文毓大婚的前一晚被自己的亲生妹妹萧妤婕毒害,齐人皆知,在那一场漫天大火中,齐国长公主萧妤枝香消魂断了。而陈国国君在踏入齐宫之时,便斩杀了我两位年幼的弟弟,两位妹妹也不知所踪。如今,只剩下我了,只剩下我了……大齐皇族的血脉,只剩下我萧妤枝了。”
她泫然而泣,泪如雨下,“我是大齐的公主,弑亲之仇,亡国之恨,如何能忍,又怎能不报?”
闻言,公玺非悲伤地看着妤枝,薄白轻袅的日光洋洋洒洒漾进假山,雕刻在她纤细瘦削的背影上,斑斑驳驳,却隐隐透着淡绿色的悲意。沉默半晌,他用手撑住身旁的嶙峋怪石,无力道:“殿下,玺非是因为夏侯仪他……他狠心让你去挡刀剑,才没了理智、说出这一席话来的,对不起。”
她不知,他看着她落泪,比杀了自己还要难过。
重门似海,楚天寥廓,统统不及这淡淡日光下的落寞背影。天下都不及她,他,又怎见得她痛苦无助?
沉默一晌,只听眼前的妤枝摇摇头,颤抖着纤薄的脊背道:“你不需要说对不起,你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