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和衣拥被不成眠(六)(1 / 1)
直到有一天,她闻见她满世界的铜铃清鸣声戛然而止,像破空而出的万千箭矢,蓦然被收回去了般。
她回眸,才知道原来是夏侯仪,握住她视线里的那枚铜铃。
从此,他便握住了她的整个世界。
妤枝忍不住涩然一笑,夏侯仪于她,是她的整个世界,可是,她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宇文临借刺杀之事,将逆谋之罪强行安在嬉太后与独孤意身上,一举除去独孤氏全族,斩草除根,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幼童,一根血脉也没有留下。可见他对他们二人深恶痛绝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思及到此,她却突然明白了,权势争斗中,根本没有什么正义公道可言。所谓朝堂上的纲纪伦常,宗制法训,所谓后宫中的肃清法纪,缉查真相,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是天子借刀杀人的方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嬉太后与独孤意二人,一朝荣辱,一朝跌宕,死后也无安宁可得。纵然权倾当世,一生繁华,纵然风云叱咤,争锋天下,也终抵不过灰飞烟灭,生死无常,逃不过一朝覆灭,命运轮回。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独孤皇后也被牵连了。
世事苍黄,也不过如此。
而夏侯仪呢?他将她们的刺杀安排在如此关键的节骨眼上,不就是为了赶这一趟好戏么?
可是得到这样一个结果,终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知道夏侯仪会把这次刺杀后果处理得很干净,甚至于她而言,没有任何不良影响。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能让宇文临将此次刺杀事件与嬉太后独孤意联系起来。刺杀天子,颠覆朝堂。的确是天理不容的大罪。所有刺客被抓住时,当场咬舌自尽,这样一来,就算把罪名强加在嬉太后与独孤意身上,他们也百口莫辩,就算能辩清楚,也没有命活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妤枝忍不住嗤笑一声。
原来,夏侯仪在助她去接近宇文临的同时,也在助宇文临除去独孤氏一族。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可纵然如此,又如何呢?她,到底不过只是一枚棋子。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庙堂之上如此,后宫之中亦如此。
她又如何,喜欢得起来呢?
画蓉不知候妤枝为何突然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但见她神情忧郁,表情悲伤,便眨眨水灵灵的大眼,兴致勃勃地望着妤枝,转移话题道:“候姑娘,原来你以前是做礼教司衣的,你教什么呢?”
“嗯。以前我在尚衣局执事,专门负责教导宫女的女红事宜。”
“那候姑娘的女红一定是顶顶的好。”
“好又如何?”妤枝涩然一笑,眸中那一抹潋滟波光在瞬间消亡寂灭,“却从来没有人心疼,再好,又有什么用?”
“候姑娘……”听着妤枝自嘲又悲伤的话语,一时之间,画蓉也不知该怎么把话接下去,只得无奈地望着她。
凝望着窗外的花和霜白,繁红嫩绿,妤枝突然蹙紧眉头,心内隐隐有沉闷之气膨胀,她脚下也似踩在软绵绵的云上,一下有力,一下发软,头昏昏沉沉的,旧伤周围更是发酸疼痛。胸口蓦然传来一股蚀骨焚心般的疼痛,几乎让她周身痉.挛,她忙攥紧画蓉的袖摆,颤声唤道:“画蓉……画蓉,快扶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