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六十一章(1 / 1)
黑暗中,吱地一声,病房的门开了。
一个突兀的身影立在门外。走廊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投在门里,一道长长的黑影。
蹬!蹬!蹬!来人似乎并不在乎深夜打扰病人的休息。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一阵阴风,啪嗒!屋里的灯亮了。
季浩扬抱着刘意,迎着门躺着。早就听见有人,瞟了一眼那黑影,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不想理他,仍闭上眼睛,只是紧了紧臂弯,把刘意埋在身前。
季三成气势逼人地立了一会儿,无人搭理。虎目瞪着犹自装睡的不孝子,挥起拐杖就要打。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你!混账!你说谁吵?我还没说话呢!”
季三成收住杖势,狠狠顿在地上,大声咒骂:
“你给我起来!看见我来了,也不起来侍候。没规矩的东西!还有,这个臭丫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抱着她干什么?就把你迷成这样?一会儿都忍不得?”
“是,我就是忍不住了,你要怎么样?要不是……”
“谁呀!好吵!”
一声浓浓软语,说话的两个人都看向被窝里钻出的一个毛脑袋,隔着几缕乱发,一双迷离的大眼睛看了一下季浩扬而后慢慢转向床前的季三成。
一个老头!凶巴巴的老头,再后面,一道黑影,两道寒光,刘意浑身一抖,眨了下眼睛,哎?不见了!
“鬼!?”
刘意惊叫一声。
季三成脸颊抽了两下,敢说我是鬼!你才是鬼!臭丫头!和你那死鬼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祸害完我儿子,又来祸害我孙子!你们全家都是恶鬼投胎!
季浩扬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抚着刘意的头,脸颊贴着她的耳际,柔声安慰:
“乖,不是鬼,是人。”
这!这算是解释吗?
季三成被刘意挑起的火,再被季浩扬泼了一桶汽油,熊熊燃烧。他抬起拐杖,杖尖指着床上腻味在一起的两人,破口大骂:
“季浩扬,你这个不孝子!什么人!我不是人!我是你爷爷!枉我心软,本想这个臭丫头好歹救了你一命,就让她进门算了。你们倒好!我这么大岁数,来看你们,你们就这么对我!一个叫我鬼,一个连爷爷都不会叫一声!……”
刘意听老头骂自己不是人,正要笑,又听见他说自己是爷爷,才咧开一半的嘴巴,僵在那里,半天没合上。
他是爷爷,那不就是季三成吗?他,他不是死了吗?莫非真的见鬼了?不对呀,这青天白日的,噢不!是灯火通明,哪里的鬼?
刘意咽了下口水,颤巍巍地转头,
“哥哥,他是人吗?
季浩扬微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郑重地回答:
“是,他是。”
“噢!”
刘意如释重负,看着季浩扬莫名地一笑,纤手抚着季浩扬的脸颊,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咂巴!
“好哥哥。”
季浩扬瞪大了眼睛,受了这一吻,心思一荡,眼神迷离。
“你们!当我是死的?……”
季三成骂得胸闷气短,却看见床上的两个人你侬我侬地玩起了亲亲,太,太不像话了!我在骂你们,都听不懂吗?
他气愤,郁闷,沮丧,伤心,难过,……总之心里憋屈,无处诉!
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拄着拐杖弓着背大口喘息。
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住季三成拄着拐头的手,细声细气地询问:
“爷爷,你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帮你叫医生好不好?”
季三成被握的手不觉地抖了一下。三十年了,这是第一个碰触他的人。
“我,没事。”
想要抽回手,动了两下,却被抓得更紧,索性放弃。小手好软,好热,像是捏住了他的心。
心乱,气息更乱,他觉得自己要晕了。
刘意看季三成脸色转白,嘴唇哆嗦,身体前倾。他不是要晕吧?
她连忙双手托住季三成的肩膀,
“爷爷,你坚持一下,我先扶你去躺好,就去叫医生救你。”
季浩扬眼见刘意把季三成扶上床,惊得爬起来,往后直躲,瞪了眼睛大叫:
“你不是要我和他睡在一起吧?”
刘意正在躬身帮季三成拖鞋,抬头没好气地回答:
“那怎么办?不然你去沙发上躺会儿好了?”
“……”
季浩扬气得无话,转眼看见季三成也在斜眼看他,挑着邹巴巴的眼皮,似在得意。
哼!老狐狸!竟然给我来苦肉计!
静静的病房里,刘意和季浩扬靠坐在沙发上,瞪着四只眼睛看着床上闭目休息的老人。
刘意本想叫去医生,被季浩扬拦住。他在季三成衣兜里翻出药,就着水给他服下。眼看老人气息均匀,情况好转,刘意才放下心。
“季浩扬,他到底是你爷爷,别再气他了,好不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刘意叹息着说完这句,闭上酸涩的眼睛。明明睡了两天,为什么还是这么累?好想睡……
季浩扬眸光深邃,从季三成苍老的脸上,转向窗口。浓稠的黑夜,深不可测。
过去,他也想让那些往事都过去,他能重新开始,只是……
沉默良久,耳边的气息若有似无。
他慢慢转头,爱怜地俯视着刘意的睡颜。
“别看了,再看眼珠子就掉出来了!”
季浩扬气息一窒,竟莫名地脸红。刚才他的确是忘了屋里还有个人,一个让他心烦的人。
他稳了下神,缓缓抬眸,冰眸幽暗,冷冷地说:
“躺够了就快走。我还要休息。”
“不用你赶我,臭小子!心疼老婆就直说!哼!”
季三成负气地下床,穿好鞋子,站定,深深看了两眼睡着的刘意,又狠狠瞪了一眼季浩扬,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随着房门徐徐打开,传来季三成自言自语似地数落:
“身体这么弱,怎么生孩子?哼!”
起伏的山峦,一处缓坡。荒山衰草,溯风袭人。
两个黑色的身影,一高一矮,相互依偎着,立在一处坟前。
季浩扬望着墓碑上那个清瘦忧郁的男人,朗声祈告:
“爸爸,我带你儿媳来看你了。她叫刘意。你一定认出她来了吧,她和她妈妈长得很像。听说你们曾是好朋友。所以才托她抚养我。谢谢你,爸爸,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
两杯水酒,一杯是儿子敬给爸爸,一杯是儿媳敬给公公。
群山之巅,一个老人,立在塔顶,山风吹乱他的白发,萦绕在他的眼前,他向着那坟墓的方向,慨然叹惋:
“平之,你看到吗?浩扬就要娶那个女人的女儿为妻了,终于还是遂了你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