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这段回忆很朦胧（1 / 1）
林语绵梦见自己被吊在柱子上抽打，疼得汗流浃背。她睁开湿哒哒的眼皮，将水色幔帐包进眼里。身侧本该挡风的那个人形，却在夜深人静之时不知所踪。
她直起身，甩下一串新鲜的汗水，继而下床沿着敖子啸的仙气往院子里晃荡。
敖子啸立在杯水亭里，仰头45°角忧桑望天，不知那轮圆月有何看头。他忘乎所以地盯着水光相接的月亮，却愣是没察觉到身后那双困意绵绵的睡眼。
待林语绵走上台阶，将手伸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后，方才大梦初醒般回头，水色的眸子里竟生生翻出些水汽，搅得月色都乱了。
“你这半夜不睡觉，却是在院子里感伤什么？”林语绵亦抬头瞧了瞧那轮无辜的圆月，却终究未看出有何值得深思的地方。她抽回眼神，抓过敖子啸那只冰凉的手搓了又搓。末了，还不忘温柔一句，“可要我陪你说说话？”
敖子啸心下烦闷，林语绵却是难得一见的善解人意，自是狂喜之后便当即转换了情绪。反握了她的手，将头靠上了她的肩膀，骄纵地呢喃道：“肩膀，借我一用。”
林语绵点点头，将手臂环上他的后背，无甚言语地拍了拍。
敖子啸抿嘴浅笑，脸色也渐渐舒缓了。他抵着熟悉的温度，有些难以启齿道：“本以为，你们天差地别，却不想这些小事，倒是相似的很！”
林语绵捕捉到话语里恢复精神的调侃，放心地推开他的脑袋，嘲笑道：“我与姐姐一样，最讨厌软弱的男人。”
“是放不下吧！”敖子啸直起身，将一双镀上月光的眸子照过来。
林语绵被如月光般细碎的眼神瞧得有些犯困，只摆手道：“慈母情怀相当严重呐！不过……你这软弱忧愁的模样，实在难看的很。”
“确是如此！”敖子啸仰头，再度擒住那轮无甚新意的圆月，似自语般嘀咕：“今日，便是与清音初识的日子。想不到，两万年静守，亦不过如此。”
林语绵托腮仰头，眯起眼睛附和：“便是已过去两万年，你亦彻夜难眠！”
“索性，两万年前，便是只有我独自难眠，而今，却有你陪着。”敖子啸攥紧林语绵的手，将眼神飘了过来。
本是软趴趴的一番话，林语绵却听不出情谊，她只觉敖子啸这厮是在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完全一副贪得无厌的架势。她当即抽了手，背过脸闹起别扭：“你继续难眠吧，我明日还要上瑶池，没工夫与你耗着大好的睡觉时光。”
话罢，便要起身走人。
敖子啸慌忙扯紧她的手，垂笑凝眉，讨好道：“今夜月色刚好，一同赏月也不失为浪费时间。”
“与我，便是浪费。”林语绵毫不领情，挑眉反驳。
敖子啸败下阵来，只好直起身，诧异道：“可是提及清音，惹你不快了？”
“姐姐与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我不想过问，便是这些年，你心心念念这么久，却换不来半点安慰，我倒是替自己委屈。”林语绵一吐为快，老老实实地发泄了一回。想必，在姐姐的余辉下，她的光芒便是释放不出来的。
“你能如此想，可是与我心系一处，我定不会怠慢与你。”
“已经怠慢了……”林语绵抢下他的话，转了身，在蒙蒙月色里打了个大哈欠。
其实，与敖子啸谈及姐姐清音还真不是什么制造气氛的话题，便是说多了，亦如假话般隐含了欺骗的成分。过去的点滴，她无从知晓，那段往事，便是她无法参与的。所谓回忆，就是这种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
“我回去了，你便是想要赏花，赏月，随意吧！”她迈开腿，果断甩了敖子啸的手，径自回了厢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聆听空旷的脚步。
他居然没有跟回来？
果然是旧情难忘，想不到花花公子亦有一片丹心的一天。
林语绵回味了一番，终究还是睡了过去。与回忆斤斤计较，实在不适合她那大人大量的气度。
待翌日一早，睁眼的时候，敖子啸倒是已经躺在了林语绵的视线里，顶这一张看不出端倪的脸老老实实地将她搂在怀里。如此情景，却是再自然不过了。
林语绵揉揉眼眶，直起身推开敖子啸，下床洗漱妥当。
“最近，西海有何动静？你们这懒散的对敌策略，委实让人不放心。”她扒拉着端来的早饭，对梦里的一条背影问了一句。
敖子啸咕哝一声，却是不置一词。
“此番，蟠桃盛会不过是个障眼法，仗着众位仙家齐聚一堂，非要惹出骚乱不可。这西海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早早灭掉也好。若是你无力抵御，我便替你出头，扫平几个小妖还不是一蹴而就？”
盘内的饭菜已经见底，林语绵摸摸肚皮，将一番豪言壮语说得霸气十足。
水族向来好战，两万年前更是掀起了四海混战，一片硝烟足足持续了数月，若不是天帝亲自带天兵下水调解，恐怕要闹上个几年之久。那一战，林语绵还在闲逛，只偶尔听小仙们谈起，说是东海并不占上峰，只因当时的水神庇佑才勉强支撑着。
后来，天帝调停了纷争，东海龙王为表心意，搜刮了数千种夜明珠拍上了天帝的马屁。天帝大喜，就把东海分在了四海之首。当然，其他三海心里不服，数年后又开战想要灭了东海，却都被天帝制止了。并且还拘禁了三海的龙王，圈了他们做人质。
两万年前，水神为了封印清乐，也算是魂飞魄散。天帝无法，害怕三海再度动乱，便继续圈禁着三海的老龙王。这一圈，又是两万年。如今，四个龙王都已年事已高，大约是子孙觉得父辈要老死了，不若乘机将其舍弃，再来一场大战，拼个老大出来。
而这些蓄谋已久的事情，终究因敖子啸的退婚而成为可能。西海以东海太子小瞧了自家公主为由，意欲将其灭掉以解心头之恨。而东海虽则通过两万前的贿赂得来了最强的头衔，实则却是外强中干，实力远不如拍马屁的力量。一旦没了天帝和先代水神的撑腰，注定躲不过这场浩劫。
而敖子啸，就因为担着东海太子的头衔，也就理所当然地站在了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的风口浪尖。
林语绵虽然觉得，敖子啸虽则是个懒散又怕麻烦的家伙，可是保家为海的大事亦可以把他塑造成英雄。况且，当时还为了保护林语绵做出了始乱终弃的事情。归根到底，他那良苦用心，还是把林语绵感动了一点点。
所以，她决定，成为东海的战斗力。可惜，敖子啸只为她安排了一桩在蟠桃盛会上牵制众位神仙的活计，生生将这个杀伤力极强的活武器排除在战斗能力之外。
林语绵本以为，可能是敖子啸忒有信心，将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视同儿戏。既然人家信心十足，又无求助的意向，她作为至今都只是有名无实的太子妃，亦无权干涉水族的家事。
况且，这些时日，从未见敖子啸备战，这厮每日的活动轨迹都是睡到自然醒，闲来便上天寻林语绵调情。面上眉间未有一丝恐慌担忧，便是夜不能寐的时候脑袋里想起的事情都只是儿女情长。这种状态压根不需要林语绵出手，她虽则多管闲事惯了，可这桩闲事涉及的人物之多，形势之广，却是她不动动脑筋就无法驾驭的。而敖子啸却从未给她可以动脑筋的时间。
“我走了，你若是不起床，我便差涟漪将早饭热着。”林语绵行至床头，草草望了一眼已经在睡梦中不省人事的敖子啸。果然只有信心满满的家伙，才能睡得如此口水横流。
她晃晃头，不知道自己应该担心什么。终究还是踩了祥云，飞去了瑶池。
众家姐妹，一如既往的花枝招展，在莺歌燕舞里谈笑自若。天庭就是天庭，随便揪住个小仙娥都美得如诗如画。想必，天帝那家伙一定艳福不浅。
林语绵自认为这些年活得够久，见过了人间的繁华，看遍了水晶宫的清爽，甚至体验过了冥府的阴森。可断然一比较，却还是天宫最奢华。水晶宫因得在水底，有些冷清了。
她反思着自己选错了后半辈子的栖息之所，有些后悔地拧了眉，将后背靠上廊柱，哀叹半声。
身侧窸窸窣窣之后，一股清泉般的嗓音便滑进了耳洞：“这一大早，却是忧愁什么？”
林语绵眉心一蹙一松，瞧了天朔那张笑脸，便实话实说：“不过羡慕天宫的生活罢了，在水底时间长了，自然连心都是湿的。”
“那怎得嫁入了水晶宫？我亦觉得水底不适合你。”天朔亦是大实话，说得林语绵越发后悔了。
她仰头望住昂日星君的大脸，苦笑着抱怨：“不过阴差阳错罢了。”
“阴差阳错……”天朔低低地重复着，慢慢望住仰头看天的林语绵的剪影，感慨：“阴差阳错还真是个合适的词。”
“你这是专程来寻我抒发感情的？”林语绵收回被昂日星君吸收的眼神，瞧了陷在阳光下的俊脸，唇角一起一伏，阴笑道：“不会是借口见我来瞧哪家美艳仙娥吧！”
天朔摇头，被她的媒婆精神深深地感动了。
“对我，大可不需隐瞒，若是哪家仙娥入了你的眼，我便是要挺身而出帮你一帮的。对于这种姻缘好事，我便是比月老更有眼光。”林语绵近日被敖子啸忽略，无甚闲事可管，好不容易瞧见一个单身的男仙，不若牵线搭桥，抢抢月老的生意，也好慰藉一下久未蓬勃的好奇心。
天朔再度望见那双炯炯澄亮的眸子，如当时沧山般折服地想，果真是四平八稳的面色下隐藏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她亦如初见时，连血液都是沸腾的。
他弯了弯唇角，忽然眉心一皱，悬念起来：“恐怕，便是你都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