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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又一步，我穿过寂静无声的殿堂，在身后留下细碎清脆的脚步声和两痕淡淡的水纹。
我终于，走到了今天。
缓缓地步上潮湿的阶梯，我站在一扇木门前，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将它拉开。
房间里，两名高级艺妓正在表演着传统的歌舞，白净的脸上用朱红色点出了小小的唇形。没有繁复的舞步，却用端庄的身姿表现出女性独有的温婉恬静。她们配合着咿呀的日本古风歌谣，且站且行，偶尔转身微微下蹲，显出婀娜的身段。
今天的蒋子熙也穿了一身和服，墨蓝色的缎子上点缀着零星的白色小花，跟她平常贵气华丽的打扮比起来，显得十分低调内敛。
蒋子轩盘腿坐在她身旁，单手握着斟满了清酒的小杯，撑着下巴，眯眼欣赏着艺妓的舞蹈。
我低着头，走到君冢神身边坐下。
他自然地搂过我的腰，隔着我的丝绸面巾吻上了我的唇，又意犹未尽地咬了咬我的耳朵，说道：“小柔儿，喂我喝酒。”
小柔儿？
我略微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现在的你，姓君冢……”他用其他人听不见的音量提醒我，“单名一个柔字。”
我不打算跟他争执，伸手捧起酒杯递到他唇边。
“这么乖巧的你，真可爱……”他勾起唇角，轻声哼笑道，然后覆上我拿着酒杯的手，把酒一口灌下。
蒋子熙从我进来以后就不时打量着我，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不说话，她是不可能单凭身材认出我的。
我对上她的视线，学着其他银殿女子一样，微微点头以示礼貌。
她怔了一下，也朝我点了点头。
我不再看她，整个人柔若无骨地贴进君冢神怀中，伸出粉白纤细的指尖在他的喉结上打转戏玩。
君冢神眼色一暗，放在我腰间的大掌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另一只手则潜入我的衣襟里，在我的身上流连忘返地抚摸着。
我配合着他的动作，微微扭动着身体，喘息连连。
“你若只是在演戏，小心引火上身……”他含住我的指尖，轻轻啃咬。
我毫不在乎他语气里的沙哑和暗示，全副心思都在蒋子熙身上，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眼中的猜疑逐渐消除，大方地抿唇一笑，开门见山说道：“君冢先生，我想你也清楚我这次亲自前来，就是为了与你商谈日本大选的事情。从子轩那里听说，君冢家一直对他给予了大力的支持，我相信这次我们同样能合作愉快。”
君冢神挥手示意那些艺妓全部退下，松开我的指尖，在我唇上吻了吻，才悠然地问道：“不知道蒋小姐想怎么合作呢？”
“很简单。我们愿意用一半的东京席位，跟君冢家换取横滨和川崎港一半的控制权。”蒋子熙似乎笃定君冢神一定会答应这么划算的交易。毕竟她要的只是港口的控制权，可交换条件确是直接交出众议院的席位。
日本首相一般是由众议院中“多数党”领袖担任的。也就是说，蒋家支持的党派，很有可能因为主动退出东京区的选举而失去“多数党”的位置，直接导致它的党派领袖失去竞争首相的资格！
我吃惊地僵直了身子。
为什么又是横滨和长崎港？难道是为了宇文重钢？
蒋子熙竟可以为了宇文夔，甘愿不顾一切，甚至牺牲家族的势力？
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万一君冢家和蒋家连成一线，就算君冢神不把我的计划透露给蒋子熙，他也不会再是我的盟友。
我将彻底失去君冢家的支持。
我埋头在君冢神怀中，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等待着预料中君冢神会说出的回答。
一只温暖的大掌覆上了我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的手，接着，我听见君冢神坚定沉稳的声音：
“蒋小姐，我这个人有两个最大的爱好，一、我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二、我没兴趣跟别人分享属于我的东西。“
“众议院的席位，我比较喜欢用自己的手段从对手手上抢过来。至于横滨和川崎港的控制权，你除了来跟我抢，别无他法。”
我愣住了，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迫不及待地抬头再次确认。
他低头与我平视，深黑的眸中盈满了眷宠，伏在我耳边低语：“柔纤，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我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句话，他已经横抱起我，走到门前。
蒋子熙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强压下怒气，维持着脸上虚伪的笑容：“君冢先生，东京区的席位一直都握在蒋家支持的政党手中。你说要抢？谈何容易。”
“还有，”沉默已久的蒋子轩终于开口了，“东京区的警方势力在我手中，任何选举活动都要经过我的批准。”
“呵呵。”君冢神低笑着转头，目光直逼着他：“你不提还好，我差点忘了东京最近太过安静了呢。”
“这个可以请君冢先生放心，东京还会继续平静下去。”蒋子轩没有像我们预期中的退缩，反而一脸轻松，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几分狂妄，似乎毫不担心日神社会故意扰乱东京的地下秩序，让他措手不及、焦头烂额。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
如果不是早有准备，他绝对不敢正面反抗君冢神。问题是，他手上的王牌是什么？
我从君冢神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疑惑，隐隐感到有危险逼近，却没有办法防备。
“既然你们仍不死心，我就再说一次。君冢家愿意和任何人合作，除了……”君冢神收住了笑容，轮廓分明的俊脸突然变得寒意逼人：“……你们蒋家。”
我看见蒋子熙和蒋子轩瞬间放大的瞳孔，里面充满了惊疑和不解，但很快就被一涌而上的愤怒所取代。
君冢神根本不关心他们的反应，不再停留，抱着我跨出房间。
长长的木廊曲折蜿蜒，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微凉的空气中，不知何时升起了薄薄的雾气。月色包裹着那浮游的尘埃，远远看去，像是张开了层层轻纱，随风轻拂。
我依偎在他肩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声说道：“……谢谢。”
他和赢枫是不一样的，起码在我心目中，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我的合作盟友。
但不知不觉中，似乎一切都变了质。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只要是和我相关的，都不再以利益为出发点，而全是为了我。
“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朦胧的空气中，“我想要的不是这两个字。”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
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两个字了。
我在心里回答。
向一个不相信爱情、不懂的爱情、不接受爱情的人，索取爱情，结果会如何，可想而知。
“很晚了，你的订婚晚宴我就不参加了。”我轻轻推着他，示意他放我下去。
“我会自动把这句话当成是你吃醋的表现。”他把脸凑近我半敞开的衣襟，用鼻尖来回轻刮着我胸前的肌肤。
我没有说话，任由他炽热的吻在我唇上徘徊不去。
终于，他放下我，朝空无一人的园子喊了一句：“鸣海，用我的车送她回去。”
从廊间的阴影处走缓缓现出一个人影，低声回答道：“是。”
我理了理衣襟，先鸣海一步朝前走去。
通往银殿后门的长廊上，这种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人经过，只剩下偶尔被风吹得瑟瑟发响的古树枝叶，在木制的柱廊上留下斑驳晃动的暗影。
离得很远，一个全身淡紫色的娇小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竟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位山口家大小姐。
她提着厚长的和服裙摆，一头繁重的发髻随着急速跑动的颠簸而逐渐凌乱，柔美精致的小脸上全是焦虑的神色，全然不顾站在廊中央的鸣海和我，从我们身边飞奔而过，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奇怪，”鸣海疑惑地皱了皱眉头，说道：“按家族古礼，还未正式嫁入家族的新娘是不允许出席订婚晚宴的，她怎么还往晚宴大厅的方向跑？”
我没太注意他的话，还一直思考着为什么蒋子轩刚才一反前态，对自己能确保东京不乱充满自信。
又转过几个廊弯，穿过两人高的木门，君冢神的那辆亮黑色的BMW-X5就停在门外。
我总觉得有种不协调的感觉，一般来说，为了不给任何机会别人对车做手脚，总会派人留守在车子旁边，可是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有点诡异。
鸣海也有所警觉，迅速拿出枪，把我挡在身后，压低声音对我说道：“柔纤，跟着我走，这个时候你和我分得太开反而会更危险。”
我点点头，跟着他缓缓移动到车门前，背靠车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四周还是没有任何异动，并不像有人打算伏击我们。难道是我们自己多心了？
我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稍微放心下来。
就在他伸手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君冢神的近乎撕裂般的吼叫：“不——柔纤——！”
但还是晚了……
下一秒，车门已开，不知从哪里传出电子仪器的计时音。开头三声过后，跟着一个没有停顿的长音——
“啲、啲、啲、”
“啲——”
我觉得身后压来一股强劲的力道把我往前一推，扑倒在坚硬的地上，紧接着——
“轰隆！”
身体像被硬生生地撕开无数片，剧痛过后，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