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064、迷情漂流（1 / 1）
我推着老人来到阳光沁暖的露台上，听他讲述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当年，老爷还在世的时候，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小宇的妈妈，宇文歆小姐。”他慢慢回忆道：“老爷走了以后，小姐独撑大局。小宇的父亲是当时香港知名的大律师，因为欣赏小姐出色的能力和坚韧的个性，竟答应入赘宇文家，成为报章杂志谈论的话题。”
这一段新闻，在我调查宇文家的时候，也曾看过。在当时那个年代，这则消息，比美国总统到访更受人瞩目。
“车祸发生后，被我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小姐的堂兄弟宇文声一手策划的。他窥伺宇文家财产进而杀人灭口，可我却苦无证据，只有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小宇连夜逃出香港。”他翻开相册的另一页，对我说道：“这是小宇五岁的时候。”
相片中的小男孩，坐在简陋的窗台上，膝上放置着一本烂了角的书。他似乎听见什么，所以微微抬起眼朝这边看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比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还要冷漠，那深冻的黑眸里没有一丝人类的温情，仿佛世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死物，就连他自己，也是。
老人的脸上浮现出深深地自责：
“这都是我的错。为了躲避宇文声雇佣的职业杀手，我带着小宇走遍了全世界，每时每刻不忘在他耳边重复提醒他父母是怎么死的。他还那么小，我却逼他背上复仇的枷锁……”
“其实，只要我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能像普通人家的小孩那样平凡地过一生，即便不能大富大贵，却无需被仇恨磨去童心。而我却因为自己无法忘记过去，强迫他去分担我的痛苦……”
老人叹了口气，又翻过一页，照片上的宇文夔八岁了，冷峻的脸庞直视前方，身上穿着黑色套装，瘦小的胳膊勾着一支……
我不确定地再看了一眼，那……竟是一支枪？
“那是阻击枪。”老人看出了我眼中的惊疑，说道。“那个时候，我们几乎连基本生活都维持不了，更别说去找宇文声报仇了。小宇很清楚，若是要报仇，他就不能以正道行之。他很快把目光放到了世界各地的黑市，没跟我商量就加入了一支私人雇佣军。”
老人的语气平缓，可我明白，游走在黑市的雇佣军，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一个小孩子加入呢？一个八岁的孩子，可想而知要经过多少考验，甚至是生死一线的危险，才能拥有那根黑冷枪支的使用权……
这本相册里就只有这四张照片。
老人合上册子，从贴身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照片上的宇文夔，看上去已经有十五、六岁了，还是一身黑色劲装，面无表情地垂手站立着。冽黑的眸中仍旧透着寒意，可却没了当初的漠然，闪动的眸光一下子变得生动。
两个年龄与他相近的男孩，单手搭在他肩上，站在他身旁。其中一个拥有温和入微的笑容，另一个则喜欢轻轻地勾起一边嘴角。
我认出了他们，是东皇焌和鬼爵律。
“我曾以为，我已经毁了小宇的一生。在我后悔莫及的时候，老天听见了我的祈求。”笑意再次荡漾在老人的眼中，带着几分骄傲、几分欣慰：“在一次去意大利执行雇佣任务的时候，他遇到了东皇和鬼爵两个小鬼。原本为了任务而敌对的三人，不知怎么就成了生死至交。两年后，他再次来到我面前的时候，宇文夔这个名字，已经以宇文家新一任继承人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了，“‘父亲，我终于完成了你的心愿’……那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我……”
“这个……傻孩子……难道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吗？”
我觉得喉咙一阵干涩，震撼于宇文夔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突然之间，他在我眼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那个冷峻无情的他，那个心思深沉的他，那个手段狠绝的他，那个温柔惑人的他……和这个执着重情的他……全都是他。
一瞬间，就像是玻璃迷宫的镜子里映出的无数个影像，终于找到了回归的重心，重叠在一起，呈现在我面前的，不再是手握世界经济命脉的商业帝王，而是一个跟芸芸众生一样的血肉之躯。
他的眼里，承载的不单单是眼前浩大的世界，还有他在乎的人。而他的胸膛里，也有一颗铮铮跳动着的、温热暖人的心。
“不吃早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宇文夔走近我们，看见老人手上的相册，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闪过一丝不自在，对我说道：“这些照片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会，柔纤觉得很可爱，是不是？”老人迅速接下话，朝我打了个眼色。
我配合地应道：“嗯……是挺可爱的……”
宇文夔仍旧冷着脸，接过我手中的轮椅把手，推着老人走出书房。
我跟在他身后，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说了句：“偶尔看看就好。”
“偶尔？”老人侧身牵起我的手，笑弯了眼：“柔纤，你是他第一个带到这儿来的女孩，你天天看都没问题！”
我愣住了，一抬头，正好宇文夔也低头看我。
“想看就看吧，不过天天看就不会觉得好看了。”他说道，然后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
下人们准备的早餐很丰盛，各种各样的港式点心，还配有对肠胃有益的白粥。
餐桌上的话题完全围绕着宇文国际的短期发展和未来规划展开。老人不断提问，宇文夔则耐心地解答。可我听得出来，一提到宇文重钢，宇文夔就总是避重就轻地略过。
他是不想老人家担心吧？也就是说，只要是牵扯到背光面的事情，宇文夔一直都瞒着他。
我默默地喝着精致瓷碗里的白粥，直到听见宇文夔说道：“吃完早餐，我们就要走了，日本大选在即，很多事务必须由我亲自处理。”
“这么快？”我问道。
“我们已经出来五天了。”他说道。
“是啊，在海上耽搁了四天，来到这里，柔纤整整睡了一天。”老人瞪了他一眼，像小孩子受了委屈，面露不满。
“下次不会在路上花那么长时间了。”我脱口而出，想要安慰他，却突然想起，有没有下次还不一定呢。
“路上的时间很难说。”宇文夔望着我，驳回我的话，说道：“下次我多空出几天时间就可以了。”
我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暗藏的意思，顿时觉得他的目光热得烫人，立刻低下头搅着碗里的白粥，避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老人哼哼的低笑声。
海风徐徐，秋日高远。
亮黑色的游艇行驶在碎光波动的蔚蓝海面上，掀起两翼亮白色的浪花。
宇文夔在控制台上设置航行的路线，我一个人去收拾被我们弄乱了的书房。
我拣起掉落一地的衣物，看见上衣口袋里的iPhone显示几个未接电话和一条信息，都是匿名的。我有点惊讶，北大西洋上空还有手机信号？
打开一看，我就认出了是君冢神发来的信息——
“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你很不安全，你就不能学会保护自己吗？是不是要我将你绑在君冢家，你才肯学乖？”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也只有君冢神这个男人才能硬把它说成责备和威胁的话。
我没多想，回复道：“我在北大西洋……”手指顿了顿，又把这句话消掉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下意识地想为宇文夔隐瞒西岛的事情。可是横滨港和川崎港的事情，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君冢神的。
我想了想，继续打到：“我现在很安全，这两天就会回横滨。宇文夔有意通过日本大选控制神奈川，从而得到横滨和川崎港的控制权，你要有所准备。”
短信发出后，我立即清空信箱。
把脏衣服放进袋子里，又把台灯、笔筒和文件放回原处，我才坐下来，拿出那本贴着宇文夔小时候照片的相册。
早前临走的时候，老人不停地嘱咐我多来看看他，还把相册送给了我，宇文夔并没有反对。
我静静地望着照片上的那双透彻冰冷的眸子，心竟隐隐发疼。
“如果会让你不舒服，还是不要看了。”宇文夔走了进来，把相册从我手里抽走。
我抬眼朝他看去，视线一遇到他的眼睛，就变得模糊不清。
下一刻，我已经被他楼在怀中，头被他的大掌压在他胸前，低沉的声音从他胸中传入我耳中：“那些都过去了。我没事。”
我闭上双眼，紧紧回抱着他的腰。
宇文夔，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的过去？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展示你所有的伤痕？
而我，为什么会为这样的你……
心疼不已？
时间，在安静中无声流逝。
他吻着我的发梢，用手指梳理着我的长发，好像我是他最珍贵的宝贝，需要他无尽的呵护才不会裂成碎片。
“回到横滨后，搬过来吧。”他突然开口。
我从他怀中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拾起我的手，将一把钥匙放在我的手心里，说道：“这是我横滨别墅的钥匙。”
掌心传来一阵冰凉，我盯着那枚银色的电子钥匙，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些天来，我脑中不断出现的问题，好像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宇文夔，在意我？
他……
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