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1 / 1)
她仰起头,嘶哑地低吼道,“就因为这大魏宫里,皇权至上,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能轻易地决定我们的命运,让我们如同蝼蚁一样地活着,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我不愿活的这样卑微,我不愿自己的命运被他们掌控。可如今你终于变成了那样的人,你要决定我们的生死吗?拿你那所谓的至高无上的权势来逼迫我们臣服于你,即使死也要让我们死的毫无尊严?”
萧璧华被她的言辞冲击得心神一震,他身子一顿,顿了三秒钟才缓过来。她是这般抵触皇权,只因她生有傲骨,只愿臣服于天地、臣服于生死,不愿臣服于人。当年,他不也如此,为此他才不惜一切代价夺位,爬上这至高的位置,他要的是真正地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多年来,他爱这样的萧扶摇,就像爱另一个自己。
长安帝的心微微一沉,抓住她的手,沉沉说道:“我不需要你臣服于我,我要的,你一直知道是什么?”
扶摇冷笑了一声,冷冷说道:“我已一无所有,皇上坐拥天下,我给不起任何东西。”
萧璧华的心尖猛然一痛,为什么她对旁人永远都比对他好?帝王冷冷甩开她的手,说道:“你若敢出现在他面前,朕定然杀他。”
长安帝拂袖进了中元殿。
扶摇站在风雪中,正欲跟上,康长禄急急上前来,低低地说道:“姑姑,皇上一向是言出必行的,姑姑请随奴才来,奴才带姑姑去后殿。那里能看见一切的。”
扶摇紧紧攥住指尖,随着康长禄去了中元殿的后殿。
中元殿内,叶慎之和凤岐相视而望,各占一方。
凤岐身边并未带很多人,只带了几名暗人,在先前的厮杀中已经被扣。叶慎之挥退了侍卫,依旧礼遇这位凤相大人。
叶慎之看着眼前这位脸色不好的凤相大人,有些叹气道:“子墨不知道今日所等的人是凤相大人,大人深夜入宫,此举定然触怒皇上,你这又是何苦?”别说这中元殿,整座帝宫都在长安帝的掌控之中。凤岐这是自投罗网。
凤岐扣手站在殿上,淡淡地说道:“士族的存在本身就会触怒皇上,今日我来不来对于皇上而言都是一样的。”
凤岐看了叶慎之一眼,如今这位叶大人成了长安帝的心腹,其官职虽在他之下,却是深得长安帝的信任。
“新帝登基这一年来,你叶家归顺皇族,范家反了,谢家一直避世不出,我凤家处在风尖浪口,就算家父抛弃建康的一切,卸甲归田也不能阻挡帝王的诛杀之心。他想杀我并非是今日才有的心思。”
叶慎之闻言有些哑然,他何曾不知道,士族如今的处境。他叶家早已败落,一早便依附长安帝,建康中,也唯有凤家在苦苦挣扎,只是他只要行事低调,为自己谋个退路并不难,何苦在这敏感的时候往刀口上撞?
“大人今日进宫所为何事?子墨与大人相识多年,虽未深交,却也敬重大人,大人今日此举欠缺。”
凤岐淡淡一笑,看向中元殿偏殿的地方。今日他就是自投罗网来的,唯有以身犯险,他和谢青岚才能知道萧璧华的势力有多强。阿九,他是一定要带出宫的,这是他少年时候就承诺的话。他这一生亏欠的人很多,却独独不想亏欠阿九。
“故人在此,我不能不来。”凤岐看向叶慎之,目光雪亮,淡淡地说道,“说来,你姐弟二人都是承了她的人情。”
叶慎之闻言大惊,急急说道:“你说的是谁?”
数月前,范家内乱,阿姐死于混乱之中,他带人日夜搜索,几欲要同范家同归于尽,却受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上面只写了阿姐平安无事,已不是红尘之人。他悲喜交加,隐隐猜到了什么,此时听凤岐说来,再无往日的稳重,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她,真的还活在这帝宫?
是了,若不是阿九公主,这天下谁又能让凤岐这般不计后果地夜闯宫闱?
“若是将来我不再了,希望叶大人能顾虑昔日的情分,帮我照顾阿九。”凤岐低低地说道,叹了一口气,目光中透出一丝的悲凉来。
叶慎之听他这话语,不觉得一惊。凤相字里行间都透出了一股悲意,叶慎之突然间也有了一种悲凉。他们士族大家昔日是何等荣光,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他们这些士族子弟有些了悲戚之意。
“阿九公主果真活着?”叶慎之微微沙哑地问道。
凤岐点头,看向中元殿的外面,长安帝一身黑色滚金烫边的龙袍,冒着风雪赶来。
帝王的脸色比寒冰还要冷几分,眼角处尽是讥诮的杀意。
“凤相大人夜闯朕的中元殿所为何事?”萧璧华携带满身肃杀之气进了大殿,冷冷喝道,“朕敬重你凤家乃是百年士族大家,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并不代表你们可以恃宠而骄,藐视皇权。今日便可闯宫,下次岂不是要夺宫?”
长安帝说到最后声音狠厉了起来,满身怒气。
凤岐跪倒在殿上,淡淡说道:“臣惶恐,臣今日进宫乃是感念故人,并无冒犯皇上之意。”
“故人,你来见谁?”萧璧华冷声喝道。
“九公主萧扶摇。”凤岐朗朗说道。
“荒谬。”长安帝大怒,斥责道,“朕的九妹早就死于萧明昭逼宫一事,凤相此言是何居心?来人,给朕脱了他的朝服,拖出去杖责。”
帝王愤怒得连心都在颤抖,他怎么能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阿九的名字,萧扶摇乃是泗州将领冯拓的夫人,她早就死在了大婚之日。他说阿九未死,岂不是要逼他将阿九送到冯家去?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居然敢这样毫不遮掩地说出来?
萧璧华第一次看不透这位年轻凤相的心思,只知道,他,留不得了。
“皇上请三思。凤相大人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许是生病病糊涂了,请皇上念在凤相往日的功劳,饶恕他一回。”叶慎之连忙跪了下来,为凤岐求情,他低着头,手掌扣在冰冷的地面上,只觉得心都被冰的发抖,九公主真的还活着?帝王到底存着什么心思?当年他对扶摇的心思是朝堂上人人皆知的。
原来她还活着,还活在帝宫。叶慎之此时早就心绪大乱,本能地为凤岐求情。
帝王也不拖泥带水,冷冷地说道:“丞相凤岐,夜闯宫闱,藐视朕,实为大不敬,朕念其多年来战战兢兢,于江山社稷有功,罚其跪于中元殿外,天明后给朕回去思过。”
“臣谢主隆恩。”凤岐高声说道,磕头谢恩。
帝王看着殿下跪着的两位臣子,脸色阴沉地说道:“叶慎之,你跪安吧。”
叶慎之抬起头来,欲言又止,见帝王脸色难看,杀气横溢,想起他们士族如今的处境,想起被罚的凤相,想起被藏匿于帝宫的九公主扶摇,心下发凉,说道:“臣告退。”
叶慎之出了中元殿,站在风雪中,看着凤岐被宫人监督着,跪在中元殿外,脚步一虚。这样的天气,跪一夜是会要出人命的。
“奴才奉皇上旨意送叶大人出宫。”萧璧华身边的一个太监上前来,说道。
叶慎之点了点头,有些仓皇地朝着宫门处走去,这是帝王派人来警告他了。皇上这是要铁了心对凤家动手了,这事,他叶家不能参与,否则就会和凤家一个下场。
一百六十一章 问情(七)
扶摇站在殿后,看着大殿内发生的一切,听到萧璧华重罚凤岐时,狠狠咬住了下唇,就要出去。
“姑姑,不能去。”莲见不知何时到了这里,一双眼睛红肿着,惊慌未定地死死地拉住了她。
康长禄在一旁拼命地点头,说道:“姑姑,您看清楚,那是皇上。”
皇上?扶摇低低笑出声来,她比任何时候看的都清楚。她拽开被莲见死死抓住的斗篷,没有一丝犹豫地朝着凤岐走去。
她奔出后殿的时候,凤岐已经走了出去,殿内的宫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迎着风雪走了出去。她最后一次见他,便是这样的光景,连面容都没有见到,只看见了他逆光而去的背影。在往后的岁月里,她每每后悔,泪流满面时总是想,若是那个时候她喊了他一声,他定然是会回头的。那样,他至少会给她一个淡定的笑容,也许会说,阿九,别担心。
然而世事本是如此。她没有出声,而萧璧华则拦住了她,将她扛回了中元殿的偏殿。
他用的力气很大,不顾她的挣扎狠狠地制住她的手脚。
他将她抛向床榻时,灭掉了屋内所有的灯,封住了门窗,没有一丝的光亮透进来,唯有除夕的焰火声在帝宫的上空响起。
“我出生那年,是武定元年,那时候萧沛毒杀了我父皇,登上了帝位。我是前朝康帝的遗腹子,我母妃为了生下我,毒发而亡。”萧璧华的声音从黑暗中凸显出来,没有一丝的情绪,空气中却弥散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扶摇身子颤抖起来,她抵在冰凉的墙壁上,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些惧怕,惧怕这样隐在黑暗之中的萧璧华。
有手抚摸上她的面容,摩挲着她的眼角,扶摇身子僵硬了起来,没有动。
萧璧华沙哑地笑道:“阿九,我母妃中了和你一样的毒,这是天下间最诡异的毒,有人瞬间毒发,有人一辈子都安然无恙,阿九,你可曾有过一丝的害怕?”
扶摇没有说话,没有光,她有些窒息,她害怕这样黑暗的地方,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冷宫的日子,在那干枯的井底,到处都是白骨,在黑暗里对着她笑。
萧璧华攫住她的胳膊,低低地说道:“朕害怕,朕害怕你会跟母妃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身体,大掌毫不留情地撕开她的衣裳,声音急切了起来:“可朕知道,你不曾害怕,你害怕的对象只会是现在跪在中元殿外的男人,你害怕他跪在雪地里会不会冻到,你从来没有为朕害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