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2 求不得 放不下(1 / 1)
秋日的阳光透过枯茎残叶的树枝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董歌围着厚厚的巴宝莉围巾,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眼睛冷漠而颓然。
一双长至大腿的紫罗兰羊皮长筒靴踩着一路枯叶缓缓而至。
“叔叔阿姨已经回去了。”甄宝儿把她葡萄色的手包夹在腋下,帮他盖上毯子,拿开倚在他旁边的长木椅上的倒三角形腋下拐杖,坐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听见般,一动不动。风轻轻吹拂他微微长长的酒红色的刘海,凌乱的胡茬令他看来成熟许多。
她仿佛习惯了他这种态度,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最后落到那副拐杖上,拐杖有些旧了,大概是叔叔用过的,“其实你应该跟他们回去的,你这样他们很担心。”
风吹起她漂亮的卷发,她仰头看着空阔的天空,秋天的天空总是分外高远。
“家里给我订了后天的机票,我要去加拿大的外祖母那里,近几年不会回来了。”她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依然面无表情,她苦笑一声,“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知道你都是因为我才、才这样······你一定怪我了,是不是?”
她站起来,咬咬唇:“你放心,我不在这里也没事,我家里找好了人照顾你,我爸爸往你存折里存了笔钱,医疗费也不用担心······我、我走了,再见。”
她黯然垂下头,提着迪奥的新款包慢慢走开。
许久,他嘴角弯起一弧浅浅的笑,漂亮而散漫。
他伸出手,拿起拐杖,突出的骨节白得透明,他紧紧地抓着它,把它狠狠地摔在椅子上,一下又一下,直到把它摔成七零八落的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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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儿出国了,队里去了很多人送她,回来后他们商量着给东暖开个“出院party”,闹闹哄哄吵得人头疼,结果被单梁赶苍蝇一样统统赶走。
“走得好!”朱珠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有品级的官员家的嫡出小姐,她顶多算个商户女,凭什么跟你争啊!”她安慰的本事果然已达黑带水准。
东暖坐在屋里笑嘻嘻的,她最近生活变得“不能自理”,一切事物全权交给谢西和单梁这两位忠诚的管家。
两人一个派人做饭,一个派人通知钟点工打算卫生,尽职尽责,工作之余还陪吃陪喝——陪睡没得逞。两位合作公司的执行董事在生活中日积月累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彼此亲切地称呼对方为:“谢讨厌”与“死鳝鱼”。
朱珠眼睛放光地左右巡视着谢西和单梁,痛苦地托着下巴,好一翻左右为难:“怎么办怎么办,都这么英俊,都这么帅气,还都这么有本事,该选哪个好呢?”
东暖:“·······”
“收拾好了吗?”谢西收拾妥当走过来,手臂上搭着他的外套,“那就走吧。”
朱珠歪头看他们:“你们要去哪儿?”
“要帐。”她说。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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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市中心步行街上的“希腊神话”西餐厅。
装修环境还是那样优雅安静,父女俩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相对沉默。
她不动声色地等着,等着看他如何开口。
服务生端上来一客冰激凌,浓郁的奶油和巧克力球上面铺满果仁和糖浆,周围点缀着水嫩可人的树莓和薄荷叶。
她盯着它们,慢慢露出笑容,用这个来收买她吗?
看到她笑,爸爸仿佛松了口气。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些,我送你去上幼儿园,你奶奶每天中午都给你五毛买冰棍的钱。”
提到奶奶,她又笑了笑。
“刚开始家里太穷,还是你妈从你姥姥家带粮食补贴家里,你姥姥姥爷看不起我,我也不愿到他们家去,那时候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挺起腰杆扬眉吐气,好容易把你养那么大,日子也过得好起来,我的工作越来越忙,回家时间越来越少,我跟你妈妈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那时候你娉姨出现了,那时我也是一时糊涂,你妈到现在还在怨我吧?”他笑了笑,“这些年也不能说不后悔,可是很多事情身不由己,错一步便无法回头。”
东暖不说话。
他兀自笑了会,有些尴尬:“这些年腰酸腿疼什么毛病都出来头,都是你娉姨照顾我,她小家子出来的,眼界短,傻乎乎的做事不走脑子,一点心眼也没有,有些事都是别人挑拨,她也是一时糊涂······”
“暖暖啊,你就当为了爸爸,为了你弟弟,她在看守所呆了这么长时间,你弟弟天天问我要妈妈,他这么小,万一受个什么心理伤害走上邪路那就是一辈子的。爸爸走到这步也不容易,那个钱好说,你跟你朋友好好说一说,咱们私了,让他们收手好不好,钱都好说······”
“爸。”她看着盘子,冰激凌逐渐融化变形,“我不怨你。”
听她这样讲,爸爸苦笑。
“谁都会犯错,谁都有改过的机会。”她说,“但是爸爸你有没有想过,要那天我被他们拉上车带走了呢?”
东长誉一下噎住。
“如果那样,你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她看着自己的手,拿画笔的手,“那几个人都交代了,当初马娉把钱都点好了,什么金链子什么首饰都送了,剩下那一半就等事成,你知道是什么事成吗?她要的是你女儿的贞操!还有你女儿的脸!你女儿的两只胳膊还有你女儿的两只手!”
“爸,她要的是你的亲生女儿生不如死!”
“爸,她不过进看守所住几天,你就疼成这样,她之前去买人在我们公司诬陷我的时候,你知道我要是坐牢得在里头呆几年?”
“爸,我可以不追究,我可以宽宏大量,谁让我他妈的这么倒霉是你东长誉的女儿。可我朋友,今年二十五岁,研究生刚毕业,等着他的本该是大好前程!可他现在连门都出不去,他又跟谁去算这笔帐!”
“爸,这笔帐从开始就算不清了。”
东长誉低吼:“我知道,我赔他钱,他要多少都行!”
“爸,你还不明白?这不是钱的问题。”她绝望地比了闭眼。“下次你再来找我,请您考虑一下,如果同样的事放在您儿子身上,您会怎么做,您也会这么对他吗?我朋友可不是我这种命,他也是父母的宝贝儿子。”
她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谢西打开副驾的门,专注地看着她。
东长誉追了过去,她回头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钻进车里。
东长誉开着车,不死心地一路跟着她到家。
朱珠好奇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家门。
东长誉追踪她身后:“暖暖,爸爸你知道你生气,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妈妈,求求你了,爸爸求求你还不行吗?”
他痛呼:“暖暖啊,求求你就答应爸爸,你可怜可怜爸爸,再过两年爸爸就五十了,你弟弟才四岁啊,你忍心吗?家里出了这种事,你也没法嫁人,哪家要家里出过这种事的?这也是为了你自己!你清醒清醒!”
“爸,我很清醒。”她在门前停下脚步,“我到家了,你不用送了,请回吧。”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丈母娘的。
“长誉啊,是我,你在哪儿啊,刚才法官打电话通知说三天后上庭,你不是早就找好人了吗,怎么还要上庭啊?你快想想办法啊,该打点打点,该花钱花钱,你找东暖了吗,你爸不是让你早点去找她吗,憨憨天天喊着要妈妈,造孽啊!”
他的手垂下来上了庭事情就盖不住了,他的前程就这么完了,竟然就这么完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转过头,眼睛灼烧着锋利怒焰,两眼充血地盯着东暖:“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所有才答应今天见我,你就是打算亲眼看我出丑是不是,是不是!你成心的是不是?”
“你不孝,你不孝!”
“你这个小畜生,你不得好报!”
东暖淡淡地看着他,谢西挡在她身前,她无力地靠着他的后背,眼泪滴下来。
“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