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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海阔云低,江湖路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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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海面微波,偶有鸥鸟掠过。水天一线,寥廓无边,何以言伫立船头,那海风吹在身上粘粘的,带着一股咸味,却令她觉得分外放松,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整个人都轻快的要飞起来一样。何以言轻轻一叹,自己接任掌门不过两月有余,却仿佛过了很久。何以言放松身子,软洋洋地倚靠在桅杆上,神态慵懒。此时这甲板上无人,她也不虞被人瞧见这般模样,有失一派掌门风仪。

落日渐晞,海面细细的波涛由金红变得暗沉。忽然,那舱门轻轻响了一声,何以言扶着栏杆站定,扭头一看,正见宋青书慢慢地踱出来,脸色尚有些苍白,脚下也显得虚浮无力。

何以言浅浅一笑表示招呼,宋青书慢慢走过来,苦笑一声道:“没想到出海竟是如此难受。”他自小没出过海,虽然渡过长江汉水,只是此番出海,却是一上船便吐得昏天黑地,两日一夜没出过舱房一步。

何以言道:“若是觉得不适,不妨在船头吹吹风,或会好些。”宋青书摇了摇头,道:“今日已经好多了,总是不习惯的缘故。”他遥望远处,似乎有些出神。那海天相接处半轮明月悬空,素色皎洁,银辉渐渐铺洒。

何以言忽在他背后道:“贵派张真人还好么?我倒是好久不曾前去拜见他尊容了。”宋青书道:“太师父如今欢喜得很,三师叔多年残疾治好,六师叔又新近娶亲……”他忽然一噎,想起这些皆是拜张无忌所致,不由得心中生堵,轻咳一声,道:“何姑娘若愿去武当一行,太师父想必更是高兴。”他这话刚说出,立刻晓得不妥,何以言如今是一派掌门人,岂能轻易前往别派?宋青书心中十分懊恼,只盼她没注意到自己失言。

果然何以言笑答道:“我倒也很是想聆听张真人教诲,只可惜事务缠身不得闲暇。”她轻轻叹了一声,道:“自己亲自掌管一派事务,才晓得‘空闲’二字实在万分难得。”她忽显兴致勃勃,微笑道:“我和杨姑娘也有几分交情,她嫁到贵派,可还好么?”宋青书略略讲了些武当山上事,何以言只淡笑着听他说,末了,略有些怅惘地道:“再没别的了么?”她叹了一口气,忽道:“咱们明日就算到了灵蛇岛,多半还是扑个空。”

宋青书一愕,随即明白点头道:“不错,既然消息已经走漏,那么无论金花婆婆是否取到了屠龙刀,都绝不会再留在灵蛇岛上。”

何以言轻叹一声,却忽然反问道:“你也知道如此,为何还要出海寻找?”

宋青书苦笑一声,道:“那么何姑娘又是为何出海呢?”

此时夜色已暗沉,宋青书瞧不清何以言神色,却觉得她此刻定是在蹙眉,半晌,何以言方低低道:“……或者我是来散心的也未可知。”她声音略略提起,道:“丐帮里处处都不自在,我才去便觉后悔。眼下距重阳还有多日,倒不如干脆躲开了去清净!”

宋青书点头道:“我亦是有此同感。却还要多嘴一句:不知何姑娘与陈友谅是否熟识?虽说背后道人长短非是君子所为,青书却不得不提醒何姑娘一句,陈友谅此人不可轻信。”

何以言先是不答,过得一会方道:“陈友谅出自何人门下,宋少侠知道么?”

宋青书想了一想,道:“他是丐帮弟子,并不曾听说过是何人徒弟,所用武功也是江湖上极常见的,想是他天资不错,自行习练而来。”

何以言道:“或许如此罢。”她忽然转开了话题,道:“重阳时你去华山不去?”

宋青书忽觉胸口一窒,低声道:“华山新掌门继位,大约前去观礼的不是二师叔便是四师叔,我是不会去了。”

何以言也不甚在意,转道:“光明顶与万安寺这两场,六大派竟有一半换了掌门。”她冷冷一笑,道:“这笔账,可不能不算。”

船到灵蛇岛,只见岛空无人,那海面上漂浮着许多木片碎屑。何以言怔了一怔,不确定道:“火药炸船?”

宋青书不由失色,骇然道:“这情景非军中所用火炮不可以至此,莫非是元廷也插手了么?只是他们怎地会到这岛上来?”当年成吉思汗大炮轰破襄阳城,蒙古人军中亦设有火器队。

何以言面色如冰,冷冷道:“若是张无忌也在此,引来元军那是丝毫也不稀奇!”她低声道:“我去水下瞧瞧。”她足尖一点便纵起,跃入海中,嗤地一声轻响,水花溅起少许,整个人已经沉下。

约莫盏茶功夫,何以言从水中上来,却摇头道:“这片海域下没留着甚么痕迹,不曾伤亡,多半人不是逃走便是被掳去。”宋青书脸一红,忙背过身去,不敢多看。不久,听得何以言声音道:“好了。”他方回过身来,将手中一物递给她看,却是一块不知从何处撕下来的布,断处整齐,边沿绣着火焰标识。

何以言接过一瞧,不由皱了眉,道:“果真是明教么?难不成张无忌真来过此地?是了,他要救谢逊,所以非来不可。”她捏着那块布捻了捻,道:“这布料……”觉得有些不对,却想不出哪里不妥。她忽然转念,心想四哥最是见多识广,若是他在此,必然晓得的。

宋青书神色凝重道:“周姑娘或者真是被魔教劫走,不过他们一回中原,那行踪便难以掩盖,只是……”他叹了一口气,却住口不说。

何以言亦是叹了一口气,道:“若是芷若在张无忌身边,多半不会有事。我们先回去罢!”她神色颇有些意兴阑珊,一转身,便向船上走去。

宋青书在背后低声道:“何姑娘,我却信不过张无忌此人。”

何以言脚步一顿,也不回头,只淡淡说了句:“那也随你。”

——

西岳华山,山势奇险陡峭,壁立千仞,群峰挺秀,古松巨桧,林壑优美,那山上亭阁楼院,皆依照山势而建,秀丽巍峨,而上山路途亦是艰难。

何以言一行人刚至山下,便有华山弟子前来迎接,那为首的弟子约莫二十四五,相貌儒雅端方,还未走近便扬声呼道:“可是昆仑何掌门当面么?”

卫四娘代答道:“咱们正是,贵派客气了。”转头向何以言解释道:“这位是华山四杰的岳肃岳少侠。”话音刚落,那岳肃已带着几个弟子上前施礼,何以言微微颔首还礼。岳肃笑道:“在下奉师兄之命在山下迎接贵宾,何掌门,这边请罢!”那边几个华山弟子却颇为好奇,悄悄打量这位据说是本派掌门未婚妻子的昆仑女掌门。

那岳肃谈锋甚健,一路上为诸人介绍华山风景典故,倒是口若悬河。何以言极少搭话,倒是几个年纪不大的昆仑弟子很是新奇,时时发问。不多时,便到了华山派山门,自另有人前来迎接,岳肃笑道:“在下还要再去迎接武当派,何掌门请!”他一抱拳,便转身离去。

何以言停步,浅浅一笑,向身边同门道:“那边是莲花峰么?果然很像。”她话音未落,忽然有人接话道:“莲花峰上景致倒多,还有许多前人崖刻,何姑娘若有兴趣,不如多玩赏几天?”却是白观亲自迎出来,只见他神采飞扬,举止更见沉稳。

何以言也不回头,依旧眺望远处峰峦,只淡声道:“派中事忙,恐怕无暇。”她缓缓转身,见白观正含笑望着自己,便也轻点了下头,缓和了面色道:“有劳白掌门亲自出迎。”

白观见她态度疏离客气,稍觉遗憾,不过眼下人多,也只当做何以言面嫩,并不以为忤。他瞧着何以言,只觉得她美貌依旧,更多了一份雍容气度,愈加心生敬爱,寻思私底下找个机会,好单独同她说说话。

峨眉崆峒两派已经先到了,皆都安排住处,以待明日典礼。白观亲自领着昆仑一众人到了一处幽静雅致小院,安排妥当了,方才离去。

穹黑如遮,没有一丝月光,唯有淡星数点,那蝉声细密,松涛阵阵。

忽然,小院的门轻轻推开,黑色人影缓缓步出,悄立院中片刻,那人纵身掠起,顷刻便是十数丈远。

张松溪埋头疾奔一阵,忽然警觉回头,只见巨石后跃下一人,缓步走来,沉声道:“四弟,你欲往何处?”竟是俞莲舟。

张松溪低声道:“闻说华山云海日出景致极美,因此师弟想去见识一番。”

俞莲舟走到他身边,淡淡道:“那么,我与你同去。”

张松溪叹息一声道:“师兄,你何必疑我?难道还有何事未曾在你眼中么?”语气颇为萧索。

俞莲舟皱眉道:“这般天黑,山路崎岖难行。我与你同去。”他不疾不徐,只随在张松溪身边三四步远处,也不再多说话。

朝阳峰本来险峻,二人又并未从小路上山,而是顺着峭壁攀爬,纵然二人内力精深轻功高妙,爬上峰顶也颇费了一番力气。

此时天尚未明,山上寒气浸骨,四周黑黢黢的,颇有些鬼气森森之感。

俞莲舟上了朝阳峰顶便盘膝打坐,闭目炼功,张松溪却倚石屈膝而坐,神思飘渺,竟又怔怔地发呆起来。

忽然,俞莲舟声音响起道:“四师弟。”张松溪乍然惊醒,却见云海中一轮红日捧出,霞光丝丝缕缕,氤氲开来,由粉而艳,由艳而金,天边云雾幻化无方,光华万丈,绮丽壮观。

张松溪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红日初升,其道大光。”他出神了一回,低声道:“咱们回去罢!若晚可来不及了。”

俞莲舟微一点头,道:“正是如此。”

两人下山,却并非攀崖而下,却是顺着山涧小道而行,那道路虽然崎岖狭小,却容易得多了。两人一前一后,忽然,前面俞莲舟停步,也不回头地说道:“四弟,你写几个字,我替你送去。”

张松溪一怔,已解其意,不由苦笑道:“多谢师兄盛情,不过那也不必了。”

俞莲舟回身,目光炯炯,盯着他道:“无妨。”

张松溪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笑容,道:“俞师兄,你先是非跟着我来,现在却用这话劝我,岂不是前后不一,自相矛盾?”

俞莲舟肃然道:“昆仑与华山两派已有婚姻之约,你若再去寻何掌门,便是不义。不过万安寺一场,我皆看在眼里,咱们既为兄弟,又岂能丝毫不念情份?”他忽然叹了口气,诚恳道:“四弟素来辛苦自持,若是此事不违道义,二哥说甚么也得帮你。只是现在,咱们终究无能为力。”

张松溪面色不变,道:“二哥想多了,我自无妨,此事再勿多提。”他一提气,纵身越过俞莲舟,几个起落便疾奔而去。

俞莲舟叹息一声,万安寺一场,张松溪与何以言之间情意涌动,他瞧得明明白白,虽然很是诧异不解,不过也并不觉得不妥,反替自家师弟高兴。只是随后便传出何以言与华山白观有婚约之事,他方才警惕,又留心观察张松溪,果见他魂不守舍,分明心中有事。俞莲舟虽然口头不说,却执意跟来,也是怕师弟行差踏错,须知情之一字,最是误人。不过张松溪毕竟不是毛头小子,固然心神恍惚,亦能自制,俞莲舟反而生出同情来,想替他传信,就此了断这场孽缘也好。

俞莲舟正要离去,忽然一声悠悠如洞箫般叹息似在耳边,俞莲舟面色一凝,游目四顾,却始终不能断定那飘渺女声来自何方向。他一抱拳,朗声道:“何掌门,俞二有礼了,冒犯之处还请何掌门海涵,只是如今日这般情形,望勿再有!”

何以言并未现身相见,只是声音悠悠叠叠,似在耳边不远,又似天边传来,捉摸不定,俞莲舟不由暗自惊叹她内力修为了得。“我只是偶尔到此,巧合而已。信与不信,皆由得你俞二侠。”轻轻笑声若银铃,甚是悦耳,却含着丝丝冷意,“我倒无妨,只是你四师弟的品行为人,在你眼里便如此不堪么?既不信任,又何必多此一举?非但对我昆仑派无礼之甚,也忒把自己瞧得高了!”

俞莲舟默然半晌,忽道:“是俞二僭越失言,何掌门恕罪莫怪。”

只听得何以言轻声道:“罢了,我原本便不欲出来,果然遭人误会。只是另有别事,须得告知一声。”她声音微顿,说道:“丐帮内有阴谋,所图非小,需得慎重。若欲知端的,可询问贵派宋青书少侠,他亦晓得。”声音落下,即便沉寂无声。

(小贴士:从蛾眉月出现头一天算起,每过一天,月亮升起的弧度较前一天大约增加15°,而它落下的时间也就随之推迟一个小时左右。所以每月的初八或初九,天黑时月亮就会升高到中天,落下时间也就推迟到深夜零点左右了。就是说,这时候仅前半夜有月光,后半夜就是月黑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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