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夜情(8)(1 / 1)
项美景从没想过容智恒向她借丝巾这一件小事会牵扯出如后那一连串的事情。
在她看来那条丝巾虽然价格不便宜,弄丢了也是会心疼一阵子的,但毕竟不贵重,不至于哭天抢地或是眼巴巴的盼着容智恒给送回来。可她的想法显然与容家人不在一个层面上,所以例会结束之后容玉兰将她留下,并拿出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礼盒给她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是这段时间工作辛苦的小奖励,道谢之后也没有打算在容玉兰面前拆开。
可她瞥见容玉兰今天的笑容与往日不同,她善于思考与分析,立马察觉出微妙的异常,重新将转了大半的身子挪回来正面对着容玉兰,笑着说:“收了礼物,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进晚餐?”
容玉兰笑的十分有深意,提醒她:“你不打开看看是什么?”
她十分听话的拆开包装,打开盒子一看才发现是一条驼色与白色为底,橘色不规则印花图案的丝巾。她几乎是一瞬间明白过来,立马就解释说:“前天我在酒店遇到容先生,可能是我的丝巾对他有一些帮助。”她相信容玉兰已经知道前因后果,所以并没有费时叙述经过。
容玉兰一直笑看着她,说:“那条丝巾对Yan帮助很大。”
她想起晚宴上,冯艺茵是将丝巾大面积绑在手臂上的,但她没有冒昧的去询问容玉兰为什么冯艺茵要那样做。
显然容玉兰也没有打算告诉她其中的缘由,只问她:“Victor请我帮忙选的,还喜欢吗?”
她很清楚这份礼物势必是要收下的,点头说:“很喜欢。”
容玉兰也点头。
她觉得容玉兰大约对那条丝巾的往来过程产生了一些误会,不免有些许的局促感,但再去解释,又有种越描越黑的嫌疑,思量之下,只能退步,向容玉兰表示:“Orchid,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容玉兰却不愿意这么轻易将她放出去,颇有些调侃的口气问道:“知道礼物不是我送的,连晚餐也没得吃了?”
她已经完全镇静下来,笑着说:“La Finca 可以吗?”
容玉兰边点头边说:“多留一个位。”
她仿佛被容玉兰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吓了一跳,有些不自然的眨了两下眼睛。
容玉兰发觉她脸上划过一丝窘迫,笑起来说:“是Joe有私事请你帮忙。”
她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临时的不安全感,从容玉兰办公室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小单间仍有些精神不集中。
娇娇泡了咖啡端进来给她,见到桌上放着的装丝巾礼盒的标志,不禁大叹:“Orchid出手真大方。”
她不想被别人再发现什么问题,催着娇娇去拿刚被分派的工作资料。等娇娇出去了,她立马伸手要将礼盒拿起来收到抽屉里,可不小心将咖啡杯打翻,滚烫的液体瞬间浇在礼盒上。她急急忙忙将杯子扶正,然后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挪开,最后才去拿礼盒。打开湿漉漉的盒盖,里面的丝巾已经湿了大半,咖啡色犹如丝巾自带的第四种颜料,有种不伦不类的违和感。
她在洗手间用水冲洗丝巾的时候十分懊恼自己的失误。这条丝巾可比她那条要贵重得多,就算自己不想用,找个机会送给公司之外的人做礼物也是很好的,现在被洗了,就只能留着了。
结果在洗手间遇到朱丽丽。
朱丽丽比项美景入行早,比钱敏入行晚,公司里五个高级客户经理,她最不喜欢就是朱丽丽。不同于钱敏那种有时候连表面和平都不愿意维持的行事风格,朱丽丽更倾向于在给你甜言蜜语的同时从后背补上一把刀子。她从前吃过两回亏,所以很多时候宁愿与钱敏合作也不想和朱丽丽为伍。朱丽丽却因为觉得她傍上了林启湘这棵大树,日后贵不可言,所以时常想与她亲近,此刻看到她手里的丝巾,立马就说:“Theresa,你男朋友对你真好,这款丝巾是限量版的,才刚出不到一周。我昨天去逛街,导购说全市就只有三条,而且都被客人预订了。”
项美景骑虎难下,只好欣然接受朱丽丽的羡慕之情,说:“欧洲货源比较充足。”
朱丽丽却不肯轻易放过她,问道:“怎么刚才不见你戴?”
她只能撒谎:“刚送来的。”
朱丽丽见到被她揉的皱皱巴巴的丝巾,倒吸一口凉气。
她觉得与朱丽丽在一起时间越长,问题就越多,只能匆匆拧干丝巾,说了句:“刚不小心倒了咖啡在上面。”就逃出洗手间。
她被这条该死的丝巾搅得半个上午都没法好好集中精力干活。十一点半的时候刚休完假期回来的欧娜找她去吃饭。
华夏集团虽然是近二十年才注重其国内的发展,但容淮德是个十分有远见的人,九十年代末就在城市的黄金地段买下了集团现址并盖了一栋独立大厦。除开一到六层是集团旗下夏日百货占据之外,十几个规模大小不一的子公司分布在这栋大厦的七到三十九层之中。宝雅在十九层,而集团内部餐厅分别设在十、十六、二十一、三十和三十五层。
每个员工都有一张福利饭卡,不同的级别拥有不用的额度,餐厅的楼层与消费水平成正比列。项美景通常在十六或二十一层活动,如果被在三十七层喝茶看报纸的容智逸胁迫要她上三十五层吃饭,她通常宁愿自掏腰包请容智逸到楼下的餐厅吃三明治。倒也不是因为她的饭卡在三十五层刷上两回就可能被锁住,而是为了尽可量的与容智逸保持一种近似于自欺欺人的距离。
项美景和欧娜去的是二十一层。这一层的主厨是广东人,菜式口味深得项美景的欢心,尤其今天中午有客家咸鸡和酿豆腐,她有些糟糕的心情被可口的饭菜冲淡了许多。
欧娜与项美景大学时代的男友高展是同乡,两人大学打过照面,但彼此不熟悉,后来毕业,项美景阴差阳错进了这一行,竟发现与欧娜成了同事。欧娜虽然业务能力不错,但缺少当组织者的魄力,目前是项美景的下属。两人私下关系好,欧娜又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所以并不存在间隙。欧娜这次休假回福建老家是被家中父母压回去相亲的。她打心眼里看不上这种交往方式,但又不能违逆老人家的意思,终于逃回来喘口气,嘴巴像是放鞭炮似得讲述她那些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密集式相亲故事。
项美景听欧娜说起父母的那些唠叨与不必要的操心,心里十分羡慕,尽可量的不打断她,让她有机会发泄完全。
欧娜说了一大串之后才发觉项美景十分安静。她停顿了两秒,竟又是说起完全不同的话题:“我回家的时候遇到高展,他上个月结的婚。”
项美景明显怔了一下,只觉得时隔四年,高展这个名字已经变得十分陌生。
欧娜紧接着又说:“他最少长胖了三十斤,鼻子眼睛都挤到一起去了。”
项美景轻笑起来,挑着眉眼看向欧娜:“你不用这么丑化他,我其实都快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关于对高展的记忆,项美景是真的很模糊了。她读大学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怎么赢得最高奖学金上,遇到高展也是在图书馆。她大三,他也大三,这段恋爱来的并不早,大三快结束的时候萌芽,到大四的秋天才有了第一次正式的牵手。高展家教很严,而她又不是随便的人,所以两人谈恋爱谈的十分纯洁。她那时想过,虽然高展这个人没有什么情趣,但胜在老实,如果能一路安安稳稳走下去,也算是功德圆满。但毕业前两个月,表舅姚立忠被确诊患有肺癌,前前后后的治疗费超过五十万。家中是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亲戚朋友也不多,凑来凑去还差十万。她走投无路,只好去找家中条件还算优渥的高展。其实她也没报多大的希望,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高展居然因为她向他开口借钱一事而提出分手。所以关于她的初恋,她唯一记得清楚的是他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向本来就处在井底的她丢了一块不大但也不小的石头。
当然,她从没恨过高展,因为没有什么爱,连感情都只有一点点而已,何必那么咬牙切齿的说恨?她只是迅速收拾了心情去另谋出路,而她谋到的那条路,让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新天地的独栋石库门小楼仅有两座,La Finca占了一席。容玉兰对餐厅的环境要求极高,这里紧挨着太平湖,又拥有独立的室外空间,是她常来的地方之一。
项美景定的是二楼靠窗的位置。容玉兰不喜欢塞在路上,所以四点半就叫了项美景出门,两人边喝着果酒边聊天,而容智逸则因为容智恒今天已经正式上班所以只能规规矩矩等到下班之后才敢离开公司。
容智逸在容家唯一就与容玉兰关系好,在她面前说话从不掩饰,也完全当项美景是自己人,才刚一上楼就直白的表达心中的郁闷之情:“像我这种只能做做报纸上填字游戏的人,怎么可能拿得出新买下来那块地的发展计划?这简直就是幼儿园老师去交博士生怎么脱裤子上厕所。”
项美景一向觉得容智逸的比喻十分生动且通俗,这次也不例外。
容玉兰等他落座之后才笑着说:“三四个总经理抢破头想要拿到的地,到了你这里却成了烫手山芋了?”
容智逸不屑:“谁想要只管拿去。”
容玉兰说:“Victor是在给你锻炼的机会。”
容智逸还是不当一回事,耸肩说:“我能力有限,到最后这块地还不是按照他的想法建成顶级公寓?”
容玉兰反问:“你又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容智逸故意认真点头:“我了解他的行事风格。”
容玉兰笑着摇头,改为与项美景说:“他在与自己哥哥赌气,就因为Victor规定他必须按时上下班,不然停掉他的信用卡。”
容智逸不想承认,但又找不到好的理由反驳,于是转移话题说:“我这周六出海。”
项美景故意小心翼翼的询问:“我为你的玩乐出谋划策,不会被容先生列进黑名单吧?”
容智逸被她逗笑了:“Victor不是那种会迁怒别人的人。”
容玉兰想起什么来,提醒容智逸:“下午奶奶给我打电话,说sisley周四从纽约过来这边。”
容智逸蹙眉:“宝贝外孙女不好好在奶奶身边陪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容玉兰耸肩,笑着猜测:“也许是想让她在这里找个好夫婿。你知道的,纽约那些绅士在奶奶眼里几乎都不是好男人。”
容智逸暗讽:“除了Victor,在奶奶眼里还有好男人吗?”
容玉兰不与他讨论下去,转而告诉项美景:“所以这次的party,你尽量多邀请一些单身男士,要素质高一些的,家境殷实些的。”停顿了片刻,又说:“一定别漏了方洵俭。”
项美景答应了“好”。
容智逸却故意说:“方洵俭不是和潘雪吗?”
容玉兰纠正他:“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是在谈男女朋友了?”
容智逸干脆做出怕怕的表情看着容玉兰,笑道:“有钱真可怕,白的都能改成红的,何况只是撇掉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