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绯闻(1 / 1)
“不行!子潇,为师可以带着你和莹莹研究这个课题。之前对你们说过,要有求真精神是不假,但是,就为了有个真实的结论,你居然要用时空穿梭机穿越到西汉,这种荒唐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我方堃还没有沦落到为了发表一篇论文,就让我的弟子拿命去冒险的地步,子潇,你把为师看成什么人了?为师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世的吗!”方堃听了公子潇的计划,眼窝深处骤然一亮,随即大呼“荒唐”,眼看就要甩手走人。
“师父您等等!”公子潇急得拉住方堃,还没开口,手机铃声却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竟是一首唐伯虎的《桃花庵》:“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操场昏暗的路灯下,方堃的脸色显得分外严厉。公子潇一看是李莹莹打来的,无奈地正要挂断电话,却听师父斥道:“好铃声啊!子潇,你现在是已经功成名就,要逍遥花间了是吧?不准挂,为师听听,你们偷偷摸摸在打什么鬼主意?”
公子潇飞快地瞥了瞥师父的眼神,心不甘情不愿地按下免提键,电话那头的李莹莹很不配合地嚷了起来:“喂,子潇,这几天你干嘛躲着啊?不是你说的,现在好多人说师父只吃老本没有新成果,所以咱们要加把劲实施那个穿越计划,出了成果给师父争气吗?怎么你住在师父家不回来了?师父那里说通了没有?”
方堃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公子潇硬着头皮打岔:“师姐,在说什么呀,我陪师父在操场散步呢!”
李莹莹终于反应过来,抢着要挂电话:“啊啊,那没事了,回头再聊啊!”
公子潇挂了电话,讪讪地对师父挤出一个笑脸。方堃深深叹了口气:“想不到,你们俩动的是这个心思……子潇,难得你们这份孝心,师父今天对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师父老了,年轻时候一起打拼过的老同学、老朋友,有的已经退休在家抱孙子,更有不少已经不在这世上了。这把年纪,该有的都有了,别人背地里,是真心敬重也好,是闲话不断也好,我一个老婆子,跟他们较劲干什么呢?再说历史是门没有尽头的功课,穷尽一生去探索还不够,哪有和人斗气的工夫,师父今年发文章也好,明年再发也好,又有什么两样?关键不是堵住别人的嘴,而是踏踏实实做好研究,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后人。子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更要知道该在哪里用心,明白吗?”
“我,是!师父,弟子记住了。”子潇还待再说,方堃一摆手:“今天乏了,课题的事改天再说吧。”
两人还没走出操场,就听身后不远的跑道上传来两个女生的大声议论:“哈哈!你说真的?咱学校真有这么滑稽的师父徒弟?”
“啊呀,你OUT了!那个姓方的历史‘叫兽’,和他那两个女徒儿的风流韵事,早就传遍全校了!你想想,方堃多大岁数了,还收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女生做徒弟,经常整夜把她们留在家里不回来,谁还不知道那老头子在享什么艳福!”
“怪不得人都说方堃除了吃老本,什么成果都搞不出来,原来心思全都用在女徒儿身上了……唉,现在这社会真是,什么人都有啊!还有那两个女生,忒不要脸了!伺候一个糟老头子!”
公子潇第一次气得全身发颤:这些人连方教授是男是女都没弄清,就敢编出这样的谣言到处乱传,破坏她们师徒三人的名声!她眉尖一挑,转身就要反唇相讥,方堃一伸手竟没拉住,只得低声喝道:“子潇,回来!”
公子潇一怔,不甘心地又要过去,身后传来师父硬生生的命令:“你再迈出一步,就别管我叫师父!”
“啪”地一声轻响,公子潇紧攥在手心的四根指甲齐齐劈裂,听得方堃一阵揪心。那两个跑步的女生早已去远了,公子潇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对血红的大眼死死盯着她们的背影。方堃叹了口气:这小弟子,即便见过再多世面,终究太年轻,太缺历练。轻轻捏住子潇冰冷的手,方堃拉着子潇,像在夜色中平静地漫步校园一般,穿过一条条街道,一步一步走到方家门口——她有意要给这丫头降降火。
子潇不声不响地跟着师父的脚步,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来的。大约是邹嫂已经睡下了,只见师父自己拿钥匙开门,亲自找来酒精和药棉,拉她进书房坐下,和颜悦色地说:“瞧瞧,手心都攥出血了,怒气太大,最后伤的还是自己。”
果然,公子潇手心里横着四条清晰的红痕,劈裂的指甲边也沁出点点血迹。方堃一面说着一面轻柔地涂药:“都说十指连心,把自个儿伤成这样,都不知道疼吗?今天这事到此为止,要是你再去找那两个女生算账,为师知道了可不饶你。”
瞧着一向倔强的公子潇头一次低眉顺眼,乖巧依恋的模样里含着委屈,方堃一瞬觉得,这仿佛是自己前世的亲女儿,忍不住愈发疼惜地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叹了一句:“跟着我这个师父,着实让你们受委屈了。”
子潇一惊,眼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要强:“不会!师父,您别多想,更别跟她们生气,我……是子潇太急躁,反而让师父操心。”说着,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方堃呵呵一笑,收起药物出屋,再回书房时不由一愣,只见公子潇已脱下宽袍大袖的古装衣裙,卸掉束发的簪环,只余一身雪白的中衣,披散着长发,在书桌前跪得笔直。那背影,活像古代的姜后脱簪待罪。
“怎么了?”方堃忽然想逗逗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索性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衔着一丝促狭的微笑:“为师没说要罚你,你倒自觉反省上了?”
公子潇顿时窘迫得满脸烧红,不过很快抑制住脸上的红晕,深吸一口气,晶亮的眼眸似乎能经受住一切考验:
“师父,子潇想得很清楚了,那些难听的话,怎么都不像是几个学生能编出来的,更不是学生们口耳相传就能全校皆知的。弟子绝不敢惹是生非,去找什么人算账,可是您的学识、品格还有在学术界的地位,都决定了您会树大招风,压力也比其他教授大得多。师父一天不发布新的研究成果,那些人,他们就一天不肯罢休,先是逢人便说师父吃老本,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地诋毁您。”
“咱们查不到证据就不能辟谣,更止不住流言,可是师父,近几年入学的学生们没有和您接触过,他们并不了解师父的为人,听见那种不堪入耳的话,他们会怎么看待师父?外面的人知道了,又该怎么看DZ大学?如果任由谣言愈演愈烈,虽然无法影响到师父的日常起居,但学校和师父的名誉,恐怕早晚会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还有句话她没敢说——那些学生以为方堃是男的,就说方堃和女弟子不清不白;若她们知道方堃是女的,是不是要说这师徒三个全是“拉拉”?
见方堃嘴角微微抖动,公子潇的声音也低沉下去:“弟子无能。教授们都是身边有成群的学生环绕着,师父的弟子们却散在天南地北,远水解不了近渴,身边只有李师姐和子潇两个年轻弟子,学问见识还浅陋着,更比不了人家人多势众。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若是我们能为师父做上一星半点儿,让您早些把论文发出来,等师父拿着新大陆一样的重大发现,重新站在领奖台上……”
方堃听得出了神。想想这一生,荣誉着实得了不少,可是哪次荣耀不是尾随着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呢?到老了,临了临了,还被沸沸扬扬地传出些“晚节不保犯桃花”的绯闻。嘴上说着不在乎,可换了谁能不闹心?也许老当益壮的心情,人皆有之吧,所以子潇的最后一句话格外让她动心。思索片刻,方堃忍不住微微苦笑:“好了好了,难为你这么长篇大论地说下来。为师就算不顾学校和自个儿的名声,可你和莹莹年纪轻轻,能让你们两个女孩子家陪为师背一辈子黑锅吗?”
“师父!”公子潇直说得口干舌燥,眼前终于一亮:“您同意弟子去穿越了?!”
几天后的傍晚,李莹莹和公子潇第一次跟着师父,静悄悄地来到办公楼的最后一间地下室。自从她们入学,就听说这间屋子闹鬼“闹”死了人,以致校方用密码锁锁住了屋门,不许任何人出入。谁能想到那神神秘秘的时空穿梭机,就放在这间屋里!作为史学界鼎鼎有名的大家,方堃自然是知道密码的几个人之一。
姐妹俩止不住地激动兴奋,含着惧意屏住呼吸,走进了这间“鬼屋”,果然背后吹来阵阵阴风。方堃指着一台大型计算机似的机器低声介绍:“这就是你们一心想见的‘时空穿梭机’,每次只能穿越一个人。据说在这里输入目的地的日期、地点坐标和穿越密码,就能把那个平台上的人送进时光隧道。到达之后,时空卫星可以传达穿越者的情况,不过因为是初次设计,机器性能并不高,只能传达声波信号,也就是说只能听到另一个时空的声音,看不到穿越的图像。”
“时空卫星?”莹莹和子潇同时瞪大了双眼,简直不可置信。方堃并不多加解释,接着说:“另外,为了预防机器故障,或者有人滥用这台机器,扰乱历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台机器只配备了七张穿越牌,每穿越一次后,按下穿越牌上的撤销键,时空卫星收到讯号就会把穿越者送回现代。如果在古代拿出未使用过的穿越牌,输入新的日期、坐标和密码,也可以穿越到另一个时代。而且,古今穿越是有时差的,就像‘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样,穿越到古代的一年,在现在来看只是一天。”
公子潇听得瞠目结舌,谁料李莹莹一咬牙,抢先开口道:“师父,就让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