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反之,根据已有的“烟火”相同于火药制造的原理去推断,元代“烟火”丝毫不弱于宋代的“烟火”。元代中国周边国家,不都是从中国获取火药的吗?如高丽王朝的军事科学家崔茂宣,就是向粗知焰硝采取方法的元代商人李元“谘问”,才掌握火药技术的。自此,高丽国“始设火都监,煎取焰硝”,当时能制造的火器达17种之多。其中当然不乏“烟火”品种,或者在一定程度上说,这17种火器均具“烟火”性质。
在西方的史料中,也许还可以寻觅到更多的元代“烟火”的影子。欧洲获得火药的途径不就是由西征的元军传入的吗?在这方面,冯家升先生有过精辟的述论,潘吉星先生的探索更是富有启发性的。他认为1258年元统治者在阿拉伯地区建立的伊儿汗国中的叙利亚人哈桑,在1280年左右所着的《马术的战争策略大全》记录了种类繁多的“烟火”,如“茉莉花”、“月光”、“日光”、“黄舌”、“起轮”、“流星”、“白睡莲”,黄、绿、白、红、蓝等五色烟,“中国花”、“中国起轮”。这实际证明了元代中国的“烟火”种类是相当丰富的,而且大量传入庞大的元帝国所辖的阿拉伯地区及欧亚地区的。特别是在《元史》上,还有着这样的踪迹:至正十年(1273),阿拉伯人亦思马因,随元军攻打襄阳城。由他督造了能射150斤重的火药包的投掷机,即人们通常所说的“襄阳炮”,或“西域炮”、“回回炮”。这种大炮抛射火药包力量是很大的,“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使宋军极为恐慌而降。当时制造类似“襄阳炮”的工匠还有伊拉克人阿老瓦丁,他与亦思马因同时应元世祖之召,从各自所住国家来到北京“试炮”。
这就告诉了我们,当时元代中国的火药技术知识是流传很广泛的。不难想见,这种用抛石机发射的火药包,当然也包含有自宋以来的烟球、火球之类的燃烧性火药器,它当然也可以移于“烟火”的施放。而后来的“烟火戏”之所以把“襄阳炮”当成长久保留节目,无非是从“烟火”的视角去看待它,是着眼于这种巨炮所包容的“烟火”性质的。
二“烟火”在明清,堪称全面成熟的盛期。
在明代,制火药的主要材料硝石,“相当多,但并不广泛用于制备黑火药。因为中国人并不精于使用枪炮,很少用于作战。然而,硝石却大量用于制造焰火,供群众性娱乐或节日时燃放”。甚至一旦年节临近,人们就要“撮弄开个火药铺子”。正像一阿拉伯人所见的明代中国那样:
烟火十分普遍,老少都会制火药,人人皆知造烟火。
因而“烟火”品种繁茂,较有代表性的“烟火”达21种之多。制造这些“烟火”所需的硝石、硫黄、炭的数量,在典籍中交代得一清二楚,制作步骤明确。在此基础上,清代又推出一些新品种:“倒垂莲”、“大梨花”、“一枝梅”、“一丈菊”、“千丈梅”、“映雪梅”、“金丝菊”、“垂带柳”、“洒蜜蜂”、“宝珠茶”、“小叶梨”、“千叶梨”、“石榴姣”、“葵花”、“孩儿奉花”、“珍珠伞”、“木樨花”、“菊插枯梅”、“大牡丹”、“大木香”、“落地桃”、“落地梅”、“大兰花”“金线钩银蛾”、“金海棠”、“洞口梨花”、“撒珍珠”、“三春柳”、“一丈兰”。这些“烟火”药量都不大,基本属于百姓家用小“烟火”。
供大众观赏的由火药为动力,配之以傀儡表演的“药发傀儡”,在明清有了长足的进展。所谓“口里喷出火来,鼻子里浓烟迸出,闸闸眼,火焰齐生”,只不过是“小把戏”一桩。清代已将这一“烟火”样式的制作,发挥到了极致,简直活灵活现:
先是两串百子响鞭,随后一阵乱落如雨的金星,忽有大光明从“烟火盒子”放出,照得针芥毕现。这时,手牵耕牛的牛郎木偶,斜倚织机的织女木偶,才缓缓下垂。接着,“乃有无数转贯球雌雄的闪烁盘旋,护着一条青龙,翔舞而下,适当牛郎、织女之间。隆隆者蓦易羯鼓作爆豆声,铜钲喤然应之,那龙口中吐出数十月炮,如大珠小珠,错落满地,浑身鳞甲间冒出黄烟,氤氲郁,良久不散”。而且,那龙还可以颠首掀尾,翻百十个筋头,“不知从何处放出花子,满身环绕,跋扈飞扬,俨然有搅海翻江之势”。待牛郎、织女木偶表演,更是惊人,只见:就于掌心飞起一个流星,缘着引线,冲入箱内,钟鱼铙钹之属,咇剥叮当,八音并作。登时飞落四十九只鸟鹊,高高低低,上上下下,布成阵势,弯作桥形,张开两翅,兀自栩栩欲活。待乐人吹起唢呐,牛郎舍牛而升,织女离机而上,恰好相遇鹊桥,于是两个人,四十九只鸟鹊,以及牛郎所牵的牛,织女所织的机,一齐放起花子来。这花子更是不同,朵朵皆作兰花竹叶,望四面飞溅开去……
从宋代“火爆”脱胎而来的“水上烟火”,在明清也有了划时代的突破。在明代北京中元之夜,各寺庙均缚“烟火作凫、雁、龟、鱼”等,放入莲花中点燃,水火同时激射。大学问家李开先曾在白天看过这种“水上烟火”,他认为“制造繁华,不减夜间”,特为之赋诗道:
纸船藏火药,摇曳绿阴傍。
炽焰燔危岸,飞烟掩太阳。
炮惊鱼出没,花炫鸟回翔。
再赤周郎壁,欲从李相庄。
巧技传京国,载舟戏水傍。
纵焚鏖赤壁,飞炮破襄阳。
照浪鱼龙骇,飘烟燕雀翔。
升平多乐事,偏集太常庄。
明代“水上烟火”式样
从诗可见,“水上烟火”是很精彩的。它的制作也不同于那种陆地上燃放的“烟火”。除所需硝、磺、炭、班猫、白砒、潮脑、水马外,还要捻若乾麻线,将薄棉纸裁成一寸宽许的直条,将麻线顺铺纸上,放入信药,照平常加粗二倍,捻成圆条,接续相连,不让其断。还要用矾水、面糊,周围抹过,晒乾,使之成硬条,以免散开,外用熟油纸为衣,再用长短不拘、截断的毛竹,上下接连套合,凑长可达数十丈,以接就药线,入竹筒内,随套穿,务必与统眼火药相连,随机点放,便可以过水入雨,不能被破坏了。
由于这种“水上烟火”具有很强的抗浸泡潮湿的性能,明代皇家就将它用于“籍田”祭祀中。因为这一大典要表演出雨水倾盆、云烟密布的效果来,于是由教坊优人装扮为雷、电、风、雨、云、龙、土、谷诸神,藏在棚内虚处,下面放置异香、诸烟药、巨鼓、火线,以准备临时施放,待主持官员报一声“雨生,于是虚处烟雾四塞,鼓声彭彭震,起火线勃发,先掣数丈,霹雳之声交加,上藏水匮,倒倾如沫,凡棚内逾里无不沾润”。好久,雨止了,烟也渐渐熄灭了。
明崇祯本《金瓶梅》第四十二回插图:逞豪华门前放烟火“水上烟火”原理也同样适用于水上燃烧性火器。名将戚继光就制成了这样的火上燃烧性火器:满天烟喷筒、火砖、火妖、飞天喷筒、大蜂窠等。这些火器火药成份与一般的“烟火”无甚差异,只是将药线装入一个细竹管内,直插于火器的腹内至底方透火器,毫无闪灭之事。从戚继光在东南海战取得多次胜利的记录来看,可以肯定地说,水上燃烧火器在打击倭寇时还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的。像“神火飞鸦”、“火龙出水”、“水底龙王炮”等水上
燃烧性火器,使我们看到了“水上烟火”另一面的作用。
从明清“烟火”整体状况来看,它的突出成就是“烟火戏”。它冲破了宋元那种只有个别人物形象的“烟火”的藩篱,向着制作更加复杂、敷演成组场景的“戏”的方向迈进。明代的“烟火戏”就开始有:刘关张三顾诸葛亮、张翼德葭萌战马超、八仙捧寿、七圣降妖、楼台殿阁、村坊社鼓、货郎担儿、鲍老车儿、五鬼闹判、十面埋伏等。
清代的“烟火戏”则更名目繁多: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双凤朝阳、二龙戏珠、海市蜃楼、回回献宝、麒麟送子、狮子滚绣球、八仙过海、二仙传道、东方朔偷桃、张生戏莺莺、吕布戏貂蝉、敬德洗马、单雄信夺槊、华容道挡曹、张飞喝断当阳桥、张果老倒骑驴、吕纯阳醉扶柳树精、韩湘子化妻成仙、费长房入壶、月明和尚度柳翠、孙悟空跳出五行山、陈抟老祖大睡觉、老子骑牛过函关、哪吒闹海、周处斩蛟、杨香打虎、罗汉降龙、王羲之爱鹅、苏属国牧羊、庄子蝴蝶梦、八戒蜘蛛精、张仙打狗、和尚
变驴……这么多名目,让人记也记不清,说也说不完。
这类“烟火戏”的制作基本是用竹为骨,也可以根据大小贵贱用铜丝、铁丝为骨,用刷过层层矾水的特殊桃花纸等为衣,麻线为筋。若做楼台拱柱,只须在药以外套以纸筒,便粗壮相似。做人物禽兽,横骨用竹圈,直骨用线,再装入用途各异的哄药、紧药等,制成各种不同的场景,再染以彩色,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折扁成“软器”,外再加纸筒,便可点燃发射到天空中展开施放了。这类“烟火戏”的图象较为固定、单一。有变化的“烟火戏”则是运用几种“烟火器架”同时放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