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兰亭（1 / 1）
张阿姨做个旁人都会替陆寒桥急。“先生你这样一天来两天不来的，会不会不大好啊？”
陆寒桥稍作思忖，镇定地摇摇头。“以她的性格，穷追猛赶她未必喜欢。”
张阿姨暗暗瘪嘴，不以为然——男人追女人不穷追猛赶那还能体现心意？但碍于身份张阿姨也不再多说。作为家里的保姆，张阿姨甚至都不知道小两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蛮素突然某天就搬出去了。张阿姨暗暗猜想大概也是男主人很难免俗地在外不老实了。从结婚之初女主人睡客房到现在女主人负气回娘家，张阿姨对蛮素深表同情。
陆寒桥每天给兰亭打电话，时间选得特别精准，总是兰亭睡前时段。兰亭每回都会抓着手机跑去找蛮素，送上一句，“妈妈，爸爸问你晚安。”然后问蛮素，“妈妈要和爸爸讲话吗？”一开始蛮素每次都是不用、不用，后来看兰亭脸色有点不对，蛮素也学陆寒桥，隔一两天和他说上几句。那是很尴尬的时刻，装友爱装恩爱都不是蛮素作风，还好陆寒桥也不缠她，每回都只是简单地问寒问暖问饱饿而已。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简简单单一成不变的问候从他嘴里说出来味道格外不同。他说话会把声音放得轻缓适度，有一回他又温声说：“我很想你……”蛮素鸡皮疙瘩爬满身，无从回应，草草挂断。
曾经一起把什么私密的事都给做了，长久分居后那种想念其实是不大纯洁的。蛮素有兰亭同睡，还蛮安泰，陆寒桥独自一人，有时候还真不好受。等兰亭在蛮素那儿呆了有一周多，陆寒桥开始琢磨着是不是把兰亭接回家陪自己一阵子——有纯洁的小朋友陪着他那不纯洁的心都能静许多。
可是，兰亭还就黏着蛮素不走了。“妈妈帮我洗澡好干净。妈妈给我扎头发好看。姐姐们会陪我玩，在这里好热闹好开心。爸爸要不你也来啊，我睡小房间你和妈妈一起睡。哦，那就更热闹啦！”兰亭兴奋得两眼冒光，既热闹又帮大人和好，如果可以她会给自己疯狂点赞。只是可行性那种东西她完全顾不上考虑。
饭桌上有张阿姨，有两个女学生……对兰亭的童言无忌蛮素表现出充分的大度，直接忽略，瞥了眼陆寒桥说：“兰亭在我这儿挺好，让她继续留着吧。”蛮素心想他也许是不好意思把兰亭一直放自己这里，可是除非他们要离，兰亭呆哪边不是一个样？陆寒桥轻轻一笑，有无奈，有欣慰，小小复杂。
陆寒桥空手而归，晚间突然接到兰亭电话。兰亭一反晚饭时的雀跃，很严肃地说：“爸爸，那个叔叔又来了。”
兰亭之前在电话里也提起过章亦辉。有一天他上门请蛮素她们出去吃晚饭，但是张阿姨已经做好饭，蛮素谢绝了，但蛮素留他吃了晚饭。兰亭之前还不以为意，这次见他捧着很漂亮的鲜花送给蛮素，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带了好多吃的讨好妈妈，还盯着我看，还总是看着妈妈，妈妈还对他笑……我很生气，妈妈对爸爸都不笑却对着他笑！”
陆寒桥心里一堵，却款款安慰兰亭，“妈妈对叔叔笑只是出于礼貌，爸爸之前做错了事所以妈妈不肯对爸爸笑，这不能怪妈妈的知道吗。”
兰亭仍不解气，“可是妈妈跟着他去阳台的角落里说悄悄话，他和妈妈站得好近！”女孩子越想越委屈，“爸爸，你做错了什么事妈妈到现在都不肯原谅你，就算不原谅你，妈妈难道可以对别的叔叔那么好吗？”
陆寒桥心里紧紧揪起，还想替蛮素解释几句，听兰亭呜呜哭起来才明白小孩子敏感脆弱得很，这坏印象一旦烙下了以后要抹去可就难了。他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一下跑出门，一壁在电话里安慰女儿。
“男生和女生可以做好朋友，妈妈和那位叔叔也是好朋友啊。好朋友要好很正常啊。”
兰亭咬牙，“根本不是！他给妈妈送玫瑰！你说过玫瑰代表爸爸妈妈之间的爱，他怎么可以送玫瑰！他根本是喜欢妈妈！他没安好心！”
没安好心这种话都说得出来。陆寒桥都有点窘到了。“兰亭，妈妈那么美丽温柔，有叔叔喜欢妈妈很正常的。”
“我不要！妈妈还把他的花插在了花瓶里，妈妈难道不应该拒绝吗？”
陆寒桥疲惫地解释：“那是出于礼貌，总不好把花扔掉啊，妈妈很爱花的你知道。”他不知道这理由对小孩子是否管用，对自己来说是很蹩脚的——那终归是别的男人送的花，谁能不介意。
兰亭的火气被陆寒桥哄弱了一些，可仍然讨厌极了今夜这位不速之客。她擦擦眼泪，郁郁地说：“爸爸，妈妈真的会跟你和好吗？会不会以后两个妈妈都离开我啊，呜呜爸爸……”
陆寒桥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操心这样的问题真是心如刀绞，从小到大，这个女儿几曾这么伤心气愤过。而他现在最怕的是，小孩子心思简单由着性子行事，万一兰亭冲撞到蛮素和蛮素生了嫌隙，那要蛮素回自己身边真的是无望了。再开口，他声音发颤，“爸爸很快就到了，不要多想，等爸爸到了我们让妈妈以后都离那个人远些，好不好？”
兰亭这才止住眼泪，挂断电话，从床上爬起来，出卧室之前还不忘擦脸。出去一看，那个人虽然没跟妈妈躲阳台了，可是跑厨房烧东西去了。在兰亭的世界里，能进厨房给妈妈做东西吃的男人只能是爸爸或西门叔叔。这个外来者，他霸占了应该属于爸爸的厨房！
蛮素回去指导学生作业去了。兰亭气鼓鼓地走到厨房门口，一动不动瞪着章亦辉。章亦辉发现他，一眼看穿她心思，故意笑问，“你为什么瞪我？”
他越笑兰亭越气。“我爸爸要来了，妈妈是我爸爸的。我不喜欢你！”
章亦辉原本心情欠佳，扯了下嘴角说，“是吗，那叫你爸爸把你妈妈守牢一点哦。”不然他可就抢走了。
兰亭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直觉他也不喜欢自己，对自己也充满敌意和挑衅，简直就是个坏人。锅里飘出牛杂汤浓浓的香气，兰亭咽了口口水，愤愤走开。
陆寒桥到的时候蛮素几人正在喝牛杂汤，两个女学生尤其开心，蛮素也赞章亦辉买的这汤好味道。独独兰亭不在。陆寒桥盯着章亦辉望了两眼，章亦辉一点不惧，迎面回视他，饶有意味地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蛮素：“兰亭怎么没吃呢？”
蛮素不假思索地说：“有点晚了，她已经睡下，刚刚说不想吃。”
陆寒桥依旧一脸平静的样子，“我去看看她。”顾自往卧房走。
对不知是出于风度还是出于算计努力隐忍的陆寒桥，章亦辉没有好感。这男人实在没有哪个条件比他好多少，光是一个拖油瓶就不知道减多少分，而蛮素竟然说不会主动跟他离婚。他心有不甘，望着蛮素再次表态：“我不会放弃的。”这次比在阳台上更坚定。
俩女生花痴般瞧着这出现实版爱情剧。蛮素脸上发烧，下命令：“快点吃，早点睡觉。”
没有等到陆寒桥和他的宝贝女儿从卧房出来章亦辉就走了，该回避回避，好让他们好好闹。
蛮素看到陆寒桥怀里满眼通红的兰亭，吓了一跳。“兰亭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兰亭咬唇望着她，却是第一次没有积极回应她。蛮素哪看不出女孩子眼中那莫名的一丝疏离，心里一紧，也不再追问，也不急着向陆寒桥解释什么，只等着他们给答案。
陆寒桥心里是有一丝怒意的，可又无从发作，只哄兰亭，“亭亭，对妈妈说说刚刚困扰你的事，妈妈会帮你解答的。”
兰亭眼里又泪光闪动，嗡嗡说：“我讨厌那个叔叔，我不要妈妈和他好。”
蛮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讷讷地说：“我没有啊……他只是瑶瑶姐姐的哥哥——”
兰亭呛她，“他喜欢妈妈我知道！我就是讨厌他！”
蛮素无语，抬眼一扫陆寒桥，忽然脸色一冷，语带质问：“我们成年人的事，能不牵扯上小孩子吗？”没有陆寒桥教唆，兰亭哪来这么大火气。
陆寒桥沉声反问：“我陆寒桥至于这么没格拿孩子当枪使吗？”
蛮素被呛得脸上红透。陆寒桥生怕她发怒，紧接着说：“没有哪个孩子看到自家母亲跟别的男人接近会不介意啊。”
蛮素不理他，这个理还用他说，她只是没想到招待一下人家就成为“好”啊，她哪知道小孩子是这么敏感。她只低头凑近兰亭，认真地凝视她双眸说：“妈妈不喜欢他，他喜欢我也没有用的。我只把他当很普通的朋友，只是，再普通的朋友上门做客我们也要热情礼貌地招待，这是礼仪，兰亭能理解吗？”
蛮素这种认真的眼神最能打动人了，兰亭一下火气全无，忸怩了下，才又问：“那，让他少过来，可以吗？”
蛮素心想这可怎么才能做到呀，权宜之计还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