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试探他（1 / 1）
＂他那个女朋友很不怎么样，他眼光变差了。＂简衣尤喃喃。
蛮素没接话，这问题不是重点。她只是有些遗憾，他们之间怕是朋友也做不成了。被一个自己重视的人埋怨，这感觉真不好。但现在知道，这种事常常难以避免。感情方面，你没办法对每个人都顾得好好的。
陈明远已经回老家了，不接蛮素电话。一周多了，蛮素觉得是时候去找他了。
夏天的热大清早就开始。蛮素六点钟起床。陈妈妈比她更早。吃粥时妈妈还特别叮嘱，不许过夜。这回去找陈明远，蛮素说去谈看病的事，又说什么电话打不通，陈妈妈似乎还算满意，默许了。
蛮素身穿一件宽松柔软的白T恤，搭一条很轻薄的过膝黑纱裙，除了修长纤瘦，并不显什么身材。陈妈妈也满意。
陈明远家在虞江上游的小镇上，从S城到那儿汽车都没有直达。蛮素熟门熟路找过去。老人都不在家，陈明远亲自开门。他看起来有点恍惚，脸色发红。
蛮素提了一只危险但营养的大榴莲，就像寻常的走亲访友。
蛮素能感觉得到陈明远身上那股子森冷的味道已经淡了，他好像忘了之前的争吵，问要不要去湖边钓鱼，然后准备另一副渔具。他没事情做，每天只是钓鱼看书。
蛮素在他房里挑了本书，又买了些零食。陈明远还点名要花生。蛮素很想对他笑一笑表达自己的欣喜，可是一看他面色板正就怯怯的，只在路上问，＂能喝到免费的鱼汤吗？＂
＂嗯。＂
对于看病的事，陈明远是默许了，只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那个老板真热心。＂
夏天呆湖边树荫下钓鱼的人很不少。蛮素惊奇于怎么总有人任何时段都那么闲，永远不用工作的样子。这种幼稚无聊的疑问，她不会跟陈明远讨论。
蛮素的存在很吸引男人们的注意。有一位大叔踱过来，＂明远这是你女朋友？好俊俏！＂
蛮素抬头回视人家，＂您客气了。＂变相默认和陈明远的关系。陈明远看了看她，什么都没说。
蛮素很意外，没想到自己也能钓到鱼！她纯粹是陪陈明远消遣而已，鱼上钩时她还专心致志看陈明远那本《古希腊罗马史。是陈明远突然窜过来，抡起她的钓竿就往上提，一边飞速转动轱辘收线。蛮素愣愣地看着陈明远脸上混着狠劲和笑意的复杂表情，转瞬意识到，是条大鱼呢！
很大一条鲢鱼，陈明远说有三四斤。两个人都通红着脸，陈明远难得地神采奕奕，好像他自己钓到似的。蛮素脑袋都还没转过来＿＿就她这样竟然也能钓到大鱼！
＂下午炖鱼汤！＂片刻后蛮素才兴奋地提议。
陈明远摇摇头，＂你带回去，野生的，很难得。我们继续钓，我每次都会有收获，等下钓到鲫鱼你也带回去。＂
蛮素不跟他争，乖乖点头。她能感受到他的开心，这让她很安心。
他们是十二点多回家的，带着一条鲢鱼一条鲫鱼。家里饭已经有陈爸爸烧好。一碗鲫鱼炖豆腐，用的也是他们自己之前钓的鱼。
陈爸爸是个和蔼热情的人，和蛮素并不生分，吃完饭，直接让陈明远带蛮素上楼休息。
他们这种民房就一楼凉快些，大下午楼上不开冷气就像在火盆上烘着，会直接把人热到中暑。陈家就一台空调。陈爸爸搬了条躺椅在一楼吹风扇，意思就是把空调房让给他们。
陈明远把蛮素安顿在父母的空调房，自己回房间吹风扇。蛮素冲了个澡，一气睡了将近两小时，醒来还是因为有人在碰她的腿。
睁眼就见一个男人坐在床侧，低头望着她，一只手在悬在空中＿＿惺忪之间蛮素差点叫出来，好在第二眼就看清了是陈明远……
蛮素僵在那里。陈明远也很僵，＂你裙子有点乱……＂
一点不乱，或者本来是乱的，被他抚平了？
夏天午睡醒来头总会有点重，得有一会儿才缓得过来。但蛮素知道自己急须做点什么。
红着一张脸，和他并肩坐，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缓缓地说，＂不要生气了……我对别人都没有想法的……＂
陈明远闷闷地答：＂对我一样没想法……＂
蛮素满脸血，下意识坐直，耷拉下头，＂可是我只想一直陪着你……＂
陈明远一时没再出声，只是转头凝着蛮素。蛮素长发披垂，有些凌乱，脸微埋下去，显得特别小。陈明远犹豫着伸出手，捧起她下巴，忽然就俯身吻下去。
蛮素僵成一块，直接闭上眼睛哪儿都省得看。陈明远不懂技巧，只是捧住她的头，磨着她的唇瓣。蛮素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没有恶感，只是在陈明远或轻或重地要撬开她唇片时怯怯地想到口水会沾到一起，她才睡醒会不会有口臭……还好陈明远很快松开让彼此喘气。
他伏在她肩后，紧紧抱着她，＂我的人生已经很痛苦，不应该再遇上你……＂
蛮素无处安放的手环上他的背，轻轻拍抚。＂我会一直陪着你啊……＂
蛮素没有想到这辈子的第一次就这么毫无准备地给了出去。他们没有看到彼此身体，她不让他看——本能地害怕。陈明远也没有为难她，留着她宽松的T恤和裙子。蛮素始终紧闭眼睛，不敢哪怕瞄他一眼。他是她的恩师还是男人？这个角色她转不过来。然后，其实她还是被陈明远全看去了。大夏天，不是寒冬可以有个被子遮遮挡挡。他埋在她身上很久。他教了她三年历史，在头一个学期就迷恋她，八年之后，终于拥有她。但他没有进入她。她太害怕，他不敢吓着她。
蛮素在四点钟离开。她得赶车。陈明远一直送她到车站。蛮素时时低头瞄那桶鱼，得以躲开陈明远大部分视线。
等车出发的间隙，陈明远上车坐在蛮素身边，＂如果我病可以好得彻底，我会努力去求你母亲。如果你想找别人，我也不会有意见。如果我病好不了，你给我留下的回忆很多了，你应该尽早另外找人。我知道应该给你留有余地，所以刚刚我都不勉强你……＂
蛮素红着眼抬头看他，＂我没有想要留余地！＂
陈明远声音凉凉的。＂你不能否认你有很多余地……＂
蛮素最后只对他说，她过几天再来。
蛮素没想到这个“过几天”会这么快就到来。
起因在于蛮素很怀念陆寒桥的水煮活鱼。水煮鱼是陆寒桥一帮人家庭聚会的必备菜品，他做出来的滋味无人不赞。而陈家三个女人很少做这种庞大的菜。陈妈妈只知道黄瓜豆芽料包……蛮素直接打电话问陆寒桥，本意只是问问他有哪些讲究，结果主动提议上门帮忙。蛮素本能的就是＂不用不用＂——其实还真想他来做，只是想到妈妈就气馁；不料陈妈妈也很慷慨，“那就让他来做吧，顺道请他在家里吃个饭。”
蛮素能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她从自家母亲脸上看到了严阵以待，所以赶在陆寒桥还没来，她急着跟妈妈约法三章。陈妈妈凉凉地笑，＂你放心，我只是想厚着老脸请他帮忙给你找合适的对象，我的条件很简单，大三岁以内就行。＂
蛮素哭笑不得：妈妈这是够委婉呐！
可是陆寒桥真的来了，陈妈妈又全没了之前的阵仗。拿水果给兰亭吃，让蛮素带她去看动画片，对陆寒桥则是笑脸相迎。
这是蛮素从陈明远那儿回来的第二天，简衣也休息在家。母女三人都围着听陆寒桥讲解做法。简衣尤其星星眼，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她家蛮素和陆老板的未来更加光明了……
陆寒桥这天穿得很休闲，墨绿复古T恤，深蓝九分裤，英伦格子布鞋，露出男人味的漂亮脚踝。做完水煮鱼，直接帮忙做剩下的菜，一壁和女士们聊天。
陆寒桥这个人不会时刻不停跟你扯话题，他不聒噪，但你跟他谈任何一个话题他都很好地接，不轻易使话题中断冷场。
简衣说到自己的职业规划，颇有些迷茫。陈妈妈的意思是以后自己开间小美容院。简衣不是很兴奋。他们这种人家，经不起折腾，她们习惯了事事小心翼翼，难听地说就是缺少魄力。
＂我宁愿给高级美容院打工，只要以后做的内容没有年龄限制。是不是很没有志气？＂
看简衣苦着脸，蛮素笑起来。＂这世上野心勃勃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自己快乐，知道还要进取就好。＂
陆寒桥稍稍沉吟，说：＂现在人们越来越看重回归自然的产品和体验，芳香疗法你应该了解吧，我认识很多人都很热衷芳香疗法。你现在的美容院应该常有使用精油，但凭基础性了解的使用和很专业的研究，给顾客的心理印象都是不一样的。＂
简衣眼睛放光，急急地说：＂同样是在美容院工作，有的人在顾客眼中永远只是服务员小工，而有的人，顾客称他们老师。这有质的区别呢！我的梦想就是当‘老师’，当老师当然不比当老板差！而且，就算到时转念想当老板了，也会更有底气了！＂
蛮素和陈妈妈都一脸欣慰。
陆寒桥对陈妈妈说：＂您两个女儿都很乖巧懂事，这是您的功劳呢。＂
陈妈妈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蛮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差了，反正妈妈看陆寒桥的目光到后来简直像个慈母，一点杂质都没有。后来吃饭，陆寒桥本来把兰亭带在身边，陈妈妈坚持让小孩子挨着她坐。 ＂好多年没有照顾小孩子啦。＂她笑得很慈祥，兰亭也不认生，一口一口＂阿婆＂，其乐融融。
简衣嘀咕了句，＂蛮素结婚也不远了，您很快就又有孩子带咯。＂
蛮素脸上一沉，只是把脸埋低——总不能在客人面前争什么嫁不嫁。简衣有点讪讪的。陈妈妈不以为意，帮着她说：＂今天，本来还想托陆先生介绍一些优秀的青年给蛮素呢。＂
陆寒桥目光微动，＂不知道陈妈妈想要的是那种男生……＂
蛮素及时收拾有关陈明远的情绪，盯着妈妈，一脸戒备。陈妈妈看了看她，什么条件都没说出来，面有踌躇，＂还是算了吧，陆先生认识的人大概家庭条件都和你本人差不多，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大适合。＂
陆寒桥目光微暗，＂原来陈妈妈对门庭的看法还这么保守，其实大可不必，像我和我的朋友们，大多不过是中产人家，家底有限，也没有非分的野心。娶妻不娶门庭，嫁人不定家境，如果能力过硬又好品格，其他的都应该让路。至少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兰亭什么都听不懂，只管吃她的菜。蛮素也一口一口地吃，一壁留意妈妈的反应。妈妈的表现和她预期的完全不同啊……
陆寒桥为兰亭剔掉鱼刺，把一片肉放她碗里，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他对陈妈妈笑说，＂相亲不容易，我自己前段时间也有相亲，都以失败告终。＂
陈妈妈身子一动，＂怎么就都失败了呢？＂
所有人都看向兰亭，除了陈妈妈。
陆寒桥看着兰亭，＂大概是我太理想化的吧，总渴望别人像我自己一样关怀孩子。很多女孩子，她们都很大方，不介意孩子的存在；但她们的不介意，更偏向于忽视。＂
陈妈妈动容，摸了摸兰亭的头，＂那是不行的……很多后母，很坏也不会，但对别人的孩子就随他自生自灭。做人还是不能这样的。＂
陆寒桥笑，＂您是个善良的妈妈。＂
陆寒桥父女走后，蛮素等着妈妈给点话呢，不料妈妈缄默了好一会儿才怅怅地说：“人是没得挑啊，真大方，又有风度，可惜带着个孩子……”
简衣积极进谏，“带着孩子有什么关系呀，那小孩很乖巧的，他人又好，阿素也不可能是坏后妈！”
蛮素白了简衣一眼。“对你们没话说。你自己嫁吧，反正你一直仰慕他。”
简衣怅然一笑，“如果他肯要我，我一定嫁……嫁给自己爱的人都不如嫁给他安心呢。”
蛮素对自家妈妈和妹妹很无语，“人家什么表示都没有就这么异想天开，很丢人的好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其实还好，陆寒桥不难面对，他温暖坦诚，怎么敢对他想入非非。难面对的是陈明远。
当两天后陆寒桥打电话邀请蛮素一起去那个湖钓鱼，蛮素头皮一阵硬。去了就得见陈明远，见了陈明远是直接跟着陆寒桥回家呢还是留下？留下是不是又要亲密？她想不通亲密到底快乐在哪里，无非是尴尬。才过三天，她真的没做好准备……
蛮素讲不出拒绝的好理由。陆寒桥也并不勉强她，他说本想着有她同去兰亭会更开心一些。然后蛮素就答应了。
蛮素是在湖边遇到的陈明远。快到他家时蛮素打电话给他，他已经在湖边。
陈明远对陆寒桥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书店老板。这个本来纯属陌路的男人，突然成了陈蛮素的朋友，可以一起出来钓鱼的朋友。
陆寒桥凝着陈明远的眼睛微笑招呼，陈明远也看着他，却做不出微笑的表情。
男人们钓鱼时看起来都气定神闲。蛮素和兰亭有各种小动作，一会儿画画，一会儿吃东西，一会儿兰亭要尿尿，蛮素带她去隐蔽的角落。
陆寒桥带来好多吃的，自己零食不吃，只吃葡萄，对兰亭和蛮素笑，“不要怪我和你们女孩子抢吃的哦。”
坐了将近一小时，什么都没钓到。陆寒桥又对两个人笑，“如果我今天什么都没钓到，你们会不会失望？”
蛮素只是笑笑，目光飘向陈明远。他坐得很板，像一尊没温度的雕塑。蛮素扭过头，暗暗皱眉。
十一点多，陈明远什么都没钓到，收拾走人。临走他盯着蛮素问，“去我家吃饭吗？”
蛮素立刻点头，陆寒桥却转身说：“不如陈老师和我们一起去饭店吃吧。”
陈明远很直接地拒绝，“不用了。家里已经烧了我的饭。谢谢。”也没请陆寒桥父女去他家，扫了蛮素一眼，径自走人。
蛮素没跟着走。杵在那儿，耷拉着脑袋。兰亭黏在陆寒桥身边，“爸爸，我觉得那个叔叔有点凶……”
陆寒桥撩了蛮素一眼，低头对兰亭笑，“叔叔不是凶，只是今天心情不大好。”
“爸爸怎么知道？”
陆寒桥摸了下女儿的脸蛋，抬头看蛮素，“吃完饭我送你去他家，你不是还要还他水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