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演戏（1 / 1）
每周给兰亭辅导两小时，一次五百。这是陆寒桥开的条件。
蛮素又被他弄懵了，只问他，“您想要我教她什么呢？”她看看兰亭，女孩子眨着迷人的大眼睛对她笑，长长的睫毛就像最柔软的刷子，挠到人心上。真怕这男人太功利，要他小小的女儿现在就开始学油画……
陆寒桥也凝着他美丽的女儿，一脸温柔，“不学复杂的，近两年教她画画绘本就行了。”
蛮素还有余地拒绝吗？
陆寒桥教给兰亭一个全新的称呼——师父。他这个宝贝负担，蛮素也要替他担着点了。
蛮素离开得很早。迟了家里会催问个没完没了的。陆寒桥很周到地开车相送。有小兰亭，蛮素不怕冷场。而事实上根本不必担心冷场，陆寒桥总能在每一个话题结束时找到另一话题承接，自然而然。
一个男人，应该不聒噪，但又能从容自如地制造话题与人交流。蛮素觉得陆寒桥做得很好。其实女人也应该这样的。蛮素觉得自己做得并不好。她很少是制造话题的那个人。她和陈明远都不是那种人。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一看屏幕上林辰的名字，蛮素头皮都硬了。
那头兴致勃勃邀请吃夜宵。蛮素找了个极好的借口：“刚刚才吃过夜宵，吃不下了。”
陆寒桥心忖她吃一盘冰淇淋也算夜宵吗？那头貌似很不甘心，追着解释吃了什么，在哪里吃，蛮素草草解释，一再强调，吃不下。
后来不知道那头又说了什么，蛮素有瞬间怔忪，“那好吧，你在我家楼下等着。我很快就回去。”
蛮素和兰亭坐的是后排，挂断电话她一直沉默。
“陆先生，等一下能不能麻烦您在我家小留一会儿？”
陆寒桥瞄了后视镜一眼，不带任何疑惑地问，“怎么了呢？”
蛮素尴尬地侧了侧头，“那学生又找过来。我想……”
陆寒桥专注路况，并不回头，但是爽快地应承，“我明白了，没问题。”
蛮素惊愕，“你，你知道？”
陆寒桥笑呵呵的，“蛮素老师难道不是想‘借我一用’吗？”
蛮素脸红耳赤，不敢再和他说什么了。小兰亭专心致志捧着平板玩游戏，大人们的玄虚她哪里懂。
蛮素家住拆迁后安置房社区，与更靠郊区的安置房不同，这里的房子栋栋二十来层，一户人家分到两套，蛮素一家自己住五楼，另一套在二十层，供出租。
陆寒桥远远望见有一辆白色奥迪停在陈家楼下。车子停下，他也不急着下车，只问蛮素，“是那辆吗？”
蛮素吃惊。“你怎么知道他有车？”
陆寒桥回头解释，“之前有听说，他家境相当富有。”而且那车灯亮着，显然有人在里面。他想了想，又说：“他开的车蛮低调，对于他的家境和年龄来说，挺难得的。”
蛮素声音闷闷的，“正是他有钱，所以人家更容易觉得我有意接近他。我把第一届学生都当朋友一样看，真的希望大家好好做朋友就好。”
陆寒桥靠着椅背，就这么扭头，深深凝了她一眼。她和兰亭都垂着头，不同的是：小孩子专注游戏，而她满脸愁云。她肤色不算雪白，但也白皙匀净，五官并没有画报明星们如雕如凿，但是精致耐看，组合在一起，便成了一张秀丽面庞，这会儿看不见她全貌，只看到额头光洁，黑头发全都随意地挽成一个髻，没有化妆，睫毛细细长长。
陆寒桥对着她的发顶说：“蛮素小姐，如果女人们非议你，很大一部分可能只是出于嫉妒。”
陆寒桥很会做，率先下车，迎出女儿和蛮素——在那辆奥迪面前。蛮素蹲下/身与兰亭告别。奥迪车门一开，一个挺拔的身影闪了出来。很英俊且年轻的——少年，陆寒桥这么定义眼前的男子。他握住了蛮素的胳膊，拉她起来，然后握她的手。
林辰手里捧着一大束干花，星星点点的嫩绿淡紫，但是他表情并不好看。他还没走近就问：“他是谁？”
蛮素的手微微发抖，陆寒桥轻轻捏了捏，微笑招呼，“你好。”一壁递过名片。
林辰眉头直皱，扫了名片一眼，也不管陆寒桥到底是谁，凉凉地盯着他，“能先把你的手拿开吗？我有话要和蛮素单独说。”
陆寒桥不置可否，只低头看了看蛮素。蛮素没动，扯了扯嘴角，“还有什么事呢？”
林辰浓眉一皱，也不避忌什么，瞥了陆寒桥一眼，声音变得急促，“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陆寒桥目色一动，没表示。蛮素却惊呆了，不知不觉挣开陆寒桥的手。“你说什么呀？”
林辰几乎咬牙，“你不是说你喜欢你哪个哪个老师吗他是吗？你是终于开窍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了是吗？可你找个带孩子的算什么？你就算找个带孩子的也不要我，是这样吗！”
陆寒桥脸色变得冷峻，一把拉了蛮素到身后去，对着面前这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沉声回应：“你可以对‘带孩子的’抱偏见，我不计较，但是你没有资格质问一个女人怎样选择她的婚姻。感情的事，你情我愿，何必勉强。”
林辰咬紧牙，不理陆寒桥，只盯着蛮素沉声追问：“陈蛮素，你就这么嫌弃我？”
蛮素死死攥住陆寒桥那只胳膊。“我并不好，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是时候另外找了……”说到后面她声音发颤。
林辰一时竟没任何反应，只有胸腔剧烈起伏。陆寒桥把兰亭带进车，外头又热，又不愉快，小孩子还是玩游戏去吧。林辰最后才缓过来，只对蛮素说：“把花拿去！”蛮素上前，而就在递花的一瞬，林辰一把抱住她。
少年人的狡狯和狂放就在这里，他不管蛮素多挣，也不管陆寒桥怎么看，占着身高优势，死死圈住人。“只要你一天没结婚，我就一天不会放过你！”完了，猛地松开，把花一塞，转身就走。
蛮素抱着花，愣愣的，林辰都走了她还一动不动。陆寒桥和她并肩站着，轻轻叹了口气，“他很喜欢你啊……”
蛮素胡乱地摇头，眼睛有点湿起来。“我不明白……尤其在您晚上讲了我同事的事后，我更加想要他清醒……”
陆寒桥低眉思索，“我见过你那位老师……你喜欢他哪里？”
这个话题跳得有点快，蛮素接过陆寒桥的纸巾，抹了抹眼睛。她小小迷惘，“这个问题我妹也问过……但我对他，不是喜欢哪里的问题。他对我很好，我后来的路都是他帮忙才走得顺的……他一定不会变心……他到现在都没有结婚……我只能跟他……”
语无伦次，但是很好懂。陆寒桥抿唇不语，片刻后才低低说，“恕我直言，我没感觉到你对他的爱情。”
蛮素侧过头去。“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我同学们都有喜欢过男孩子……我没有。我升到高中就遇到他，他照顾了我三年，大学又继续照顾我……这世上他是最可靠的。我不需要其他人，条件再好都不需要。如果不能跟他，我也没打算再嫁别人了。”
陆寒桥凝着她，“那为什么，你们还没有结婚呢？”
蛮素目光空洞：“我妈不会同意的。他也说不会和我结婚……他身体不好，我妈嫌弃他，他也说会拖累我。
“其实，什么拖累不拖累，他如果一辈子不结婚，要我和别人成家然后不管他，怎么可能……我爸爸去世后，他是第二个亲人一样的男人……我不需要其他人……”说到这里忽然泪如滚珠，捂住脸垂头哭得肩头不停颤抖。
陆寒桥深深皱眉，张臂轻轻拥住她。天气热，但这一刻他并不觉得，只是五味杂陈。
坐在车里的兰亭都看出外面的人在哭。小人儿推开车门爬出来，“爸爸姨姨怎么了呀？”
是小人儿的询问才迫使蛮素慢慢缓过来，她很尴尬，道歉的话没说出口，陆寒桥先摆手。“如果你觉得我可信赖，值得结交，那就当我是朋友，不要见外。”
然后也不需要邀请，父女俩就这么跟着上了蛮素的家。蛮素妈妈在看电视，冷不防出现一对陌生父女，她有点搞不清状况。蛮素一说是卖她画的书店老板，妈妈一下子紧张起来——寒门小宅，极少什么富贵人上门，妈妈执意要煮点心给小孩子吃，听到兰亭脆生生亲自说“婆婆我不饿”，这才打消念头，然后急急地把家里的西瓜和香瓜都搬出来弄给小孩儿吃。
陆寒桥并不过多打量陈家，更多看着蛮素和陈妈妈，如常温和地和陈妈妈交谈，夸赞蛮素的画。陈妈妈果然很开心。陈妈妈不是很张扬的人，对着客人，笑得真心却又含蓄。母女相肖，陆寒桥看出了不少影子。小坐片刻，他带兰亭离开，蛮素亲自送到楼下。
楼道里，陆寒桥说：“你母亲很不容易，一个女人不改嫁，独力把你们养育得这么好。她是把一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你们圆满，她就觉得她也圆满了吧。”
蛮素点点头，并不说什么。
陆寒桥又问：“你和你老师的事，你妈妈坚决不同意是吗？”
蛮素又点头，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嫁了……”
陆寒桥撩了她一眼，这回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