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明信片(1 / 1)
“丽亚模特公司被欢悦的氛围包围着。
法国知名珠宝设计师携震惊世界的设计作品在世界范围内进行巡回展览,已在为作品寻找女主人,三十七年前大师去带着他患了绝症的爱妻去看北极光,一年后他独自一人又去了北极回来之后为亡妻设计出了一款名为“AuG”的首饰,中文翻译过来是“极光女神”,大师想在晚年亲自为这款珍藏了几十年的首饰找最适合它的人,慷慨相赠。这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作品,亦是爱情的见证,就像是英国王子爱德华送给公爵夫人沃利斯的珠宝一样,价值不仅在于它设计的精巧,更在于它的寓意。
半小时后,大师居然要来丽亚看秀。他年轻时对模特有相当的敏感度,得到他一句半句赞赏的人大都被追捧成为国际名模。
这是成名的绝好机会。大家都在绞尽脑汁把自己最有魅力最与众不同的一面展现出来,以最自然的方式。
肖燕趴到谷致绯面前,敲着桌面对谷致绯说:“绯啊,教练不是早就说过了嘛,大师会来!要好好休息!看看你这黑眼圈,离远了我还以为你戴着墨镜呢!工作重要,命就不重要了嘛?”
“我失眠了。”
“累的。你太拼命了。”肖燕摇摇头随意摆了个姿势。
手机嗡嗡震动。
谷致绯站起来按了下肖燕的手腕,笑笑说:“你坐,我出去接个电话”。
“夜勋拍戏时从楼上摔下来了……在市中心医院,他昏迷时不停叫你的名字……你有没有空过来一趟?”
安幼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开始那几句还算清晰,后来模糊成一片沙沙的电流音。谷致绯听的不慎真切,却连确认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朋友生病住院,我必须马上去一趟。”
“喂喂,绯,什么事这么急,心爱的工作都不管了?哎,你的手袋——不是!喂喂……一会儿大师要来啊,什么事比这百年难遇的机会更重要?喂喂!!要走也要跟教练说一声啊!先不要急着走啊~今天愚人节,小心被——”肖燕语无伦次地喊了一通,拿起日历牌瞧了眼用红笔圈出的日期,自言自语道:“绯知道今天是愚人节啊”。
……
……
市第一人民医院。
金发碧眼的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摘掉口罩,给坐在长椅上的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不用担心,会好的。”
说完径自离开。
“致绯,你会去忙吧,我在这儿守一会儿,也好给剧组的人报个平安。勋大帅哥福大命大哈,挑了这么个好日子来了这一出‘意外’,媒体报道的可信度大打折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放心啦!”
安幼淑觉察到了夜勋和谷致绯的关系,正值《白皙圣年》拍摄的白热化阶段,不久前夜勋和谷致绯的关系又传的沸沸扬扬,如果被狗仔队拍到了,对两人的事业发展都会有不良影响,尤其是谷致绯的名誉。
所幸今天是愚人节。
安幼淑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了,相对来说,被认为是众女星中与夜勋最般配的CP,曝光了也可以顺便为新片做下宣传。她想要个宝宝,打算这部片子杀青之后就把她已成婚的消息公布出去。
谷致绯会意:“麻烦你了。”
绕过走廊,谷致绯又看见了那位金发碧眼的医生。
“请问是谷致绯小姐对吧?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谷致绯皱了皱眉头,跟着他走到了一个空着的病房。
“夜勋昏迷的时候叫过你的名字,刚刚听到安小姐说话,我从中知道了是你。我想说的是,夜勋目前的情况不如想象中的乐观。多年前他曾经中过子弹,弹头上涂了特殊物品,因为某些原因,子弹没有被及时取出来。后来子弹被顺利取出来了,但发生了感染。他现在得的是良性骨瘤,如果不注意的话,很有可能恶化成骨癌。”
“他为什么为中弹?”
国内不允许普通人持有枪支。
“谷小姐果然犀利,我也不打算隐瞒。夜勋是影星没错,但在必要的场合,我们通常叫他‘太子’。”
谷致绯掩不住惊讶的表情。
“很惊讶对吧?事实往往很残酷。他这次离开,卷进了小帮派的火并,受了点伤,本来该休养一段日子的,但夜勋执意要回来。谷小姐,应该知道夜勋几乎不接《白皙圣年》这种轻偶像言情通告的,他之所以这么做,应该与你有关吧。”
“他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谷小姐先不用急着否认。或许你认为你不出演这部剧,谁做男主角版权在谁手里无所谓,你只需要给角色配好音就可以了。可是夜勋不会这么想,很多事需要他去做,他想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能够多一点。他不计损失买下版权、亲自参演,你没有想过,是希望有你参与的影片都能有好评价高票房呢?”
谷致绯垂下眼睛,沉默。
“我没有责怪谷小姐的意思,作为夜勋的私人医生,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的爱人知道这些情况。这次确实只是个意外,谷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他们这些拍谍战武打片的演员,受伤是家常便饭。正好给夜勋敲个警钟,身手好不代表不会出事,大意玩命儿的事我不想再看到。好了,我要说的基本上都说完了。希望谷小姐不要把今天我和你谈话的内容说给第三个人听,夜勋也不可以,不然大家都会有麻烦。”
“放心好了,我不会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那最好不过。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列英,关曾经提起过你。所以我对谷小姐你还是知道一点的,但愿贸然和你说这些不会让你觉得太突兀。实际上,我已经把谷致绯当自己人了,呵呵。”
“很高兴认识列医生你。”谷致绯跟着笑了一下,“夜勋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快的话,明天一早。夜勋是个奇葩,复原能力惊人,醒来就能精神抖擞地去拍戏也说不定。烟酒一类、辣椒等刺激性食物是不能再吃了。我们说他他不在意,谷小姐来说的话效果肯定不会令人失望。”列英移开目光回味了一会儿,扬起一边唇角,飞扬了神采,“说起来,夜勋最近变了不少,总感觉……他在逆生长,越来越不像是混黑道的了。”
……
……
山腰别墅。
车子缓慢行驶在弯曲的山间小道上,路两旁是修剪的极为整齐的硬叶植物,呈现出明亮的鲜绿色,偶见红黄小花星星点点。
佐藤真守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看了看时间。还早。
他没选择走上山大道,而是这条幽静的小路就是打算消磨时间,打心底想让少爷多陪太太一会儿。
这些年少爷都在忙生意上的事儿,太太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在汤家呆的时间不算短了,每次看到太太不自然的笑容就不忍心接少爷回公司。
可他毕竟是个外人,插不上话。
谁都知道太太想有个女儿,可以陪着说说话。庄园冷清到让人心寒,越大越显冷清,多数时候除了鸟叫没有一点儿活气,经常可以看到太太坐在草坪中发呆。听说太太生下少爷时就差点儿出事,汤董说什么都不再要孩子了。难得汤董不像少爷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不然太太还真是可怜。
雕花欧式门打开,佐藤真守把车开进去,一眼就看见太太戴着一顶蕾丝帽和少爷面对面喝下去茶。
“佐藤君,你看北面那棵大树上是不是有燕子在筑巢啊?这几天总有燕子飞来飞去的,里面会不会有一窝小燕子?我儿子不关心这些。问他也不知道。”
“是的,太太,很有可能。”佐藤真守毕恭毕敬地答。
“太好了!!!我要趁燕子妈妈不在的时候去看看它的宝贝们,一定非常非常可爱!你说是不是?”汤妈妈问汤仰故。
汤仰故笑了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侧过脸佐藤真守说:“佐藤君,我打算今天住这儿,让你白跑一趟了。”
汤妈妈的眼睛瞬间多了光彩。
“还需要我去广茂大厦吗?”佐藤真守避开了“丽亚”和谷致绯这个名字。
“不用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差点忘了,谭伯送来一张明信片,是给你的,看字迹像是女孩子送的呦!李妈——把抽屉里那张明信片拿来!把相册一并拿来好了。”
“嗯?”汤仰故有些恍惚,“谭伯送来的?”
“是呀,好多年前的了,算一算那时候你还在上大学哎。跟妈咪说一下那女生。”汤妈妈眨了眨眼睛,“你爹地一个战友的儿子的小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肉嘟嘟好可爱呢!妈咪好喜欢好喜欢小孩子的,要是咱们家里也能有个小宝贝就好了。”
“妈,我暂时还不考虑这些,也没有时间考虑这些。结婚的事儿等等再说吧,一个人挺好的,以后我多来陪陪你。”
“那好吧……可是,你有没有觉得何家的那个叫妍妍的女孩儿挺不错哎?听说她在你公司上班,要不要发展一下?”
“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哦,这样子啊。等你遇到合适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妈咪哦。”
“等遇到再说吧。”
“好嘛好嘛?”
“……好……”
汤妈妈伸手想捏捏儿子的脸蛋儿,抬起手来却讪讪扶了扶帽檐。
“你看,多漂亮的明信片,烟雨蒙蒙的江南小镇哎。妈咪知道有些地方可以给几年以后的自己或者亲人寄明信片,邮局暂时帮你保留着。看得出来这女孩儿好有心!妈妈很好奇这个‘谷雨樱绯”的落款,跟妈咪讲一讲她好不好?”
明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多少楼台烟雨中”,后面画了个矜持的笑脸。
她的声音犹如在耳旁——
——我听说有的小镇可以给未来的自己寄明信片,我、我也想试试看。多年以后的某天突然收到它,我觉得自己会惊喜万分的。
谷致绯居然给自己寄过明信片。
捏着这张薄薄的卡片,汤仰故的脸上渐渐流失了表情。
“不要这么吝啬啦,说一说嘛!谭伯告诉我说D大附近的房子最近搞拆迁,他就去你以前住过的地方看了一下,在信箱里发现了这个。还有几张画有枫叶的,已经謿得不行了。感觉好诗意好有味道喔~”
“你真的想多了,妈。我以前女朋友很多,我不记得是哪个了。”
汤妈妈尴尬地笑了笑:“算啦!妈咪的儿子永远都是最棒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嗯,遗传。儿子好妈妈更好。”
汤妈妈把手搭在儿子的胳膊上,这话很受用,仍有几分辛酸涌上来。一提起过去,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儿子跳楼那一段往事,直至今日整颗心还怕得打颤。
入夜。
汤仰故一反常态,给汤妈妈送过去一杯牛奶之后,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伏特加来,看了看酒精度数又放回原处,给自己倒了多半杯红酒。
很久都没有宿醉过了,久到不记得上次喝醉是什么时候。
除了生病,连浑浑噩噩的时候都很少。这些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忙到没有时间去挥霍时光,忙得没有余力感到空虚。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这样的夜里这种地方显然不适合宿醉,何况已经清醒惯了。
拿起明信片,又放下。
汤仰故关掉灯,端着酒杯走到露天阳台上,看不远处的灯火闪烁。
不愿回想过去,更不想面对未来。说不上是逃避,因为现在也不怎样。
过得好么?说不上;不好么?也没有。
有时候该做什么、想些什么,时间已经替你选好了,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往事终会在某天被重提,除非自欺欺人一辈子,假装遗忘。
“现在不努力怎么行?不怕变老变丑,怕的是到了一定年龄就不得不面对一些人和事:婚姻、责任或是其他,怕自由被束缚、怕梦想被搁浅,而我总以为自己可以走的更远——”
大学时期的汤仰故说不出这样的话。那时的他一派纨绔。
那个她曾如是说。他竟然一字不差地记得。
如今他切身体会到了,才知那时谷致绯不是在卖弄文艺。
这些年睡得并不踏实,会做一些噩梦。噩梦本身并不可怕,醒了就好了。最可怕的是仔细分析噩梦之后,发现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发生在现实中。
其次就是,往事重演的噩梦,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都陷在梦魇中挣脱不出来。